第一章 難兄難弟
揚州,地處長江的中下游,自古以來有着得天獨厚的恩賜,長江沖刷出來的肥沃的土地與便利的水道,造就着揚州這座繁華似錦的城市。
這裏來往着三教九流,有匆匆的過客,也有嚮往揚州而來的偏遠人口,而最多的則是兩種人,一種是腰纏萬貫的商人,通過揚州做生意,另外一種則是有錢的風流公子,從各地慕名而來,這兩種人最喜歡逛揚州的一個地方,那就是楊柳岸那曉風殘月的獨特風景:花船。這裏幾乎是夜夜笙歌,有錢的商人、風流的公子們在這兒用大把大把的銀票燃燒着美女火紅的情懷。
“哎呀,累死了”,一個十六七歲穿着藍色麻布衣的少年拿着一把大掃把,坐在馬圈木攔邊,滿嘴嘟噥着:“肚子好餓啊”,左右瞅瞅,又嘟噥着:“趙屠應該不在吧,是不是又他娘的逛窯子去了,反正不在,休息一下”,滿腦子想着饅頭燒餅。
此刻臨近傍晚,時處仲夏,太陽依舊放射着多餘的溫度,麻衣小孩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覺在馬圈陰涼處睡著了,恍然中,彷彿自己面前擺着一桌子的白饅頭,少年傻笑着,看他嘴角如洪水般的口水滴滴嗒嗒一直流到胸口,正在睡夢中大吃特吃。
馬圈門口,跑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大孩子,同樣是穿着破舊的麻布衣服,只是比少年個頭小許多,更身材細長,他們都很瘦小,但少年骨骼顯得粗壯些,臉盤略大,一雙劍眉斜飛入鬢角,一張沾着污泥的臉有着普通男孩少有的滄桑。
少年名叫宋松,是個孤兒,宋松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他有記憶時起,就只有一個老人帶着他,人們都叫他胡伯,人們只記得在一個大雪分飛的夜晚,胡伯滿身血跡暈倒在烏衣巷,懷中摟着一個嬰孩,烏衣巷的人雖然是揚州城最窮的地方,但人都很善良,他們救了胡伯,也從來不問什麼原因,他們猜測那一定是很悲慘的事,善良的人是從來不會去挑別人心中的隱痛的。
胡伯就在烏衣巷安了家,烏衣巷是一個有錢人絕對不會去的地方,因為那裏住的都是清掃全城垃圾和清理每家糞便馬桶運到城外處理的最髒的人,都穿着藍色的麻布衣服。
胡伯開始還隨他們一起去工作,後來鄉親們認為他年紀大了,而且胡伯識字,烏衣巷還沒有識字的人,所有的小孩也沒錢上學堂,也沒有人願意教烏衣巷的小孩,胡伯就開始教烏衣巷的小孩讀書識字。
鄉親們高興極了,誰不希望子女將來有出息,胡伯受到了鄉親們最高的尊敬,宋松也跟着享福,從小餓了,烏衣巷哪位婦女有奶水都是先滿足他的小嘴,估計他是全天下嘗過最多奶頭的小屁孩,所以宋松從小就比烏衣巷其他小孩長得壯實,而且宋松可能繼承了父母的遺傳,相貌可愛,就象廟裏的金童,所有阿姨都喜歡抱他,小臉是被阿姨們的口水泡大的。
宋松自知事起就開始問自己的爸爸媽媽在哪兒,可胡伯總是支支吾吾,能蒙就蒙,隨着宋松的長大,蒙不過就說他爹娘是英雄,在很遠的地方有很多事做,到宋松弱冠之年,才會回來。
宋松聽到后可高興了,跑到烏衣巷每個阿姨伯伯們那兒,興奮地宣告他也有爹娘,而且是大英雄,伯伯阿姨們在他面前都鼓勵他要向爹娘那樣有出息,背地裏都默默掉眼淚。
懷着自己也要當大英雄的夢想,宋松刻苦地學習,白天就和其他小孩一起跟着胡爺爺**書識字,晚上按照一本叫太極心經的書練習,因為胡爺爺告訴他,這是爹娘要他學的,學不好就沒有資格見父母,同時不能告訴別人這事情,不能給任何人看見這本書。
一開始宋松根本就看不懂,因為字都還認不全,加上許多詞不知道什麼意思,胡爺爺就做了個泥人,劃上好多點與線,開始教他認人身上的穴道經脈,宋松非常聰明,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讀書也比其他孩子快許多倍,當然也更頑皮。
很快宋松就熟練掌握了經脈穴位,這下小朋友們可就慘啦,身上就會這兒麻一下,哪兒麻一下,幸好小孩手指沒力,不然還不知出什麼亂子。
隨後胡爺爺開始教他每個穴道的作用與危險,並要他不要再對小夥伴們練穴道,有些穴道是很危險的,當宋松掌握了這些知識后,再看太極心經,就不費太大精力就看懂了第一章,就按照經中的姿勢和經脈路線,想像有一小耗子(胡爺爺這樣告訴他的)在這些路線上跑,開始只是想像,慢慢的宋松就感覺到真有一隻很小的東西在身體裏面動,而且每次運行過後好象就長大一點點。
隨後幾年,宋松學習能力似乎更好了,皮膚水靈靈的,沒有象烏衣巷其他窮苦小孩那麼黝黑粗糙,力氣也大很多,分邊玩打仗遊戲時,往往一個人能對付三四個小孩,他在那邊,那邊就會贏,他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孩子頭。
就這樣直到宋松十二歲那年,胡伯年老體衰加上以前的內傷一直沒有好,拖了十二年已經到極限了,病倒后就再也沒有起來,彌留之際,交給宋松一個包袱,裏面有宋松襁褓時的衣物,一塊玉配,一把短劍,一封父母留下的書信,一封胡爺爺留下的信,都要求他二十歲時親啟,直到現在,胡爺爺走時那混合著慈愛、不舍、擔憂的眼神時刻飄蕩在宋松心中。
胡爺爺死後,宋松彷彿變了一個人,沉默了近半年,伯伯阿姨們見他那麼小,連唯一的胡爺爺也去了,都輪流來照顧他,小夥伴們都來逗他開心。
也許是人小容易忘卻傷痛吧,半年後宋松似乎突然恢復了往日的生氣,伯伯阿姨們總算放心了,只是宋松突然要求找事做,說是不能輩子靠鄉親們,自己想養活自己。
伯伯阿姨們震驚之餘,商量半天,宋松的倔強是從小出名的,而且胡伯去了的打擊下,好不容易恢復過來,有事情做反而不會太傷心。
再說,十二三歲的大孩子,在窮苦人家庭已經開始幫大人作事情了,宋松雖然才十二歲,由於體質好,體格健壯德象頭小老虎,看起來似乎是十五六歲的小青年,去做事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於是,由烏衣巷的陳伯,利用與馬行管家的弟弟有點關係,讓宋松去馬行掃馬圈,包吃住,一個月五兩白銀,這對烏衣巷的人來說,是大人都難找到的好工作啊,聽說還是馬行老闆聽了管家的介紹,正好當時又有位佛門高僧在場,老闆激發了平時難得的善心,給了他這份差事。
自那以後,宋松就離開烏衣巷住到了馬行,這一干就是兩年,這兩年,個頭又長了,由於他個頭長得快,而馬行夥計的伙食是定量的,宋松老是吃不飽,人也就瘦了很多,但看起來很結實,皮膚還是那麼晶瑩,長期的體力勞動使得胳膊胸脯上的肌肉塊鼓鼓的,充滿了爆發力,五官除了一雙劍眉很突出外,其他都沒有特別之處,但配搭起來非常合理,屬於那種初見沒有太大吸引力,越看越引人注意的那種相貌,特別是那雙不大的眼睛,當他望向你時,就會讓人不由失神一陣,那時這樣的一雙眼睛啊,清澈中有着一屢很深的哀愁,明亮中有着一屢淡淡的迷惘,這是一個大男孩的眼睛嗎?宋松整個看起來就象十六七歲的少年,事實上他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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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哥,松哥”,跑進來的大男孩叫竹秋,是烏衣巷的孤兒,父母有一次去工作,不小心弄髒了一個過路的公子的衣裳,被其與下人當場毆打,回來沒多久就拋下十一歲的小竹秋,也正是如此,兩個同病相憐的小夥伴成了死黨,宋松比竹秋大兩個月,兩人就學說書先生講的江湖故事那樣,結拜成兄弟。
竹秋自父母死後就充滿了仇恨,聽說毆打竹秋父母的是什麼萬劍山莊的少莊主,在武林中很有地位,因此,官府根本就當沒事發生,誰會為象竹秋父母那樣的人去得罪如此豪門呢?
竹秋一直想拜師學武,報父母之仇,作為兄長,宋松也發誓要為竹秋討回公道,因此,雖然沒有徵得胡爺爺和父母的同意,宋松偷偷的把太極心經中自己練會的教竹秋,但沒有讓竹秋知道那本書,這是父母的嚴令。竹秋練了三年,體質明顯好了許多,也不怎麼生病了,力氣也大了許多,不過身材是父母遺傳的,因此比宋松瘦小很多。
竹秋一進門就看見宋松流着口水睡在馬圈邊,趕緊跑過去,一邊叫一邊搖晃宋松的胳膊:“松哥,醒醒…….”
“我的饅頭啊!”宋松突然伸出雙手抓向天空,然後睜開眼,發現饅頭變成了小秋子,“怎麼啦,秋子,我的饅頭宴被你給攪了”,宋松站起來伸伸懶腰,竟然比小秋子高一個頭。
“松哥,別想你的饅頭宴了,快跟我去看看吧,我們的機會來啦,我們跟上他們就一定能夠到那個地方,”竹秋激動地連比帶划。
“真的,那還等什麼,先去看看”,宋松的瞌睡一下就沒有了,整個人一下散發出一種特有的生氣,拖着竹秋的手就走。
“松哥,你準備把掃把拿去嗎?”
“慢點,手的被你勒痛了。”
“錯了,走這邊,我帶路還是你帶路?”
“噓…….,到了,就這裏面。”
宋松與竹秋站在街對面,只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和幾匹駿馬停在客棧門口,店裏的夥計正在給馬喂草料。
“好大的馬車,簡直就是一座小房子,真牛X,”宋松驚訝了好一會,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馬車,“真是氣派啊!”
“應該是靠窗的那兩桌人。”順着竹秋所指的方向,宋松看見馬車的主人,“我拷,怎麼跟妓女打扮差不多。”
那兩桌人一桌是幾個大漢在狼吞虎咽,另外一桌竟然是三個女子,中間一位帶子面紗,看不清樣子,應該是主人,另外兩個看樣子是丫鬟,穿着都很暴露,不是平常小姐丫鬟的穿戴,還到處飛媚眼,宋松年紀雖小,但懂得並不少,加上揚州的特殊民情,受些啟蒙教育是很平常的事,小時侯,幾個難兄難弟還去南邊最大的怡春院去偷看,開始是一點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去那兒花錢,然後兩團白肉一陣亂晃,床都搖散架似的,有那麼大吸引力嗎?隨着書看多了,年齡增長了,也模模糊糊明白一些了。
現在宋松練太極心經已經到了第五章,按書上所說平常進度,應該練上十五年才能到這個境界,自己只練了六年,而且好象再也無法精進,似乎練出什麼問題了,一練就渾身發熱,而現在自己下面不知是在發育還是練功有問題,整天都硬邦邦的,搞得困繞不已,由於父母之命,又不能讓別人知道,連問的人都沒有,當初胡爺爺只指導了最初的兩章,後面的胡爺爺說他也不懂,都靠宋松自己摸索,會不會練錯了走火入魔就慘啦。
“松哥,你現發什麼神啊,我剛才聽小二哥說這幫人好象是去武當山,你不是打算咱們去武當山拜師的嗎?要不要跟着他們?”竹秋伸手在宋松眼前晃了晃:“被美女迷住色眼啦?”
“啪”,拍開竹秋的雞爪,宋松眉頭一皺道:“我在想這幫人不象好人,”
“但咱們等了兩年了,我們又找不到路,又沒有足夠的盤纏雇車去,不能再等了,再等什麼時候才能拜師學功夫報我父母的大仇啊?”竹秋着急了。
“別著急,我還沒說完呢,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再等了,但凡事要謀定而後動嘛,孫子兵法我不是教過你嗎?我想,我們是小孩子,他們應該不會注意到我們,就算看見我們跟着,也不會放在心上,管他們是好人壞人,只要不是人販子就行,”宋松眯着眼睛搖頭晃腦分析着,這要是有點江湖經驗的人一定會罵:“真夠天真加白痴的,江湖上,跟蹤別人最容易被誤會而被痛下殺手,哪管你大人小孩。
“好啊,那我們去打聽一下他們什麼時候走,”又一個天真的江湖白痴歡笑着,唉,畢竟他們還只有十四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