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草木無情
回到縣衙之後，李么坐在衙門大堂中央的太師椅上一臉愁容，方才李么對忡知心做了一番審問，將忡知心的罪名全部羅列在案后，由謝范二人將其押往監牢。
因為忡知心的身份特殊，所以在關押期間，必須由謝范二人輪流看守。
第一班是由謝班頭看守，范班頭無事可做就離開了監牢，在路過衙門大堂時候才發現李么並未回去房間。
“大人，為何還不回去休息？”
今天夜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大家都忙到現在，都已經非常累了，現在事情已經解決，可為何李么並未回去休息？
李么看到范班頭，招招手讓范班頭過來道：“忡知心的傷勢還行吧？”
看李么的樣子，他終究是在擔憂忡知心，不止是忡知心的傷勢，還有她的所作所為。
“無礙的，夫人雖然修為不高，可怎麼說也是修鍊成形的妖怪，這些傷勢對她不算什麼。”
范班頭在說完之後，猶豫一會兒后又道歉道：“抱歉了大人，因為夫人並非常人，我不得不用較為狠辣的手段對付她，讓大人您擔心了。”
李么擺擺手道：“沒事，這些我也了解。我也不曾怪罪與你，我只是在煩惱忡知心為何會忽然再次殺人。”
忡知心曾經說過，自己的體質特殊，若是她真的不曾金盆洗手，那麼只要好好的養着自己，每日吸取自己身上元陽便可，又何必去殺人呢？
“或許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范班頭道：“夫人她終究是有着通天本領之人，或許一時心情不好，就做了此事。”
謝范二人同樣是遠超常人的存在，對此事有些了解，就好比常人氣憤時候打砸東西或是打人一樣。像忡知心這類人，稍微動怒或許就是人命大案。
“若是她的脾氣我無法控制的話，倒不如按律法將其處決了。”
李么聽完范班頭的話，喃喃自語道。他從一開始因色而對忡知心動了惻隱之心，留了忡知心一條性命，本以為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可以控制住忡知心的行為。
可沒想到他僅僅是一時的疏忽，就讓忡知心再次闖下大禍，這讓他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能夠控制住忡知心。
“大人，以小人看，還是擾了夫人吧。她或許只是一時衝動而已，若是大人能夠和夫人和好如初，化解誤會，我相信夫人她今後不會再做這樣的事的。”
范班頭雖然沒有家室，可是旁觀者清，他自是可以看出李么並不是真心想要除掉忡知心。
“若如此，被害人的冤情何處去尋？我如何給被害人家屬交代？”
李么所說，范班頭亦不是不懂。一開始李么的所作所為本就徇了私情，好在他還能以忡知心幫忙辦案，將功折罪為由安慰自己。可是現在看來，他做錯了，他甚至十分後悔自己當初以一己之私擾了忡知心一命。
“大人可以仍舊將夫人留在身邊，助大人辦案，將功折罪呀！”
范班頭勸說道，然而這次李么堅決的搖了搖頭道：“如此一來，她非但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卻得到了一個好差事，甚至時間長久了，有了功勞，她會成為人人稱頌之人。那個時候，誰會想起被她殺害的死者和他們的家屬呢？”
李么的說法，讓范班頭沒有理由反駁，李么本人也深知此事不可為。可是他心中仍不斷的勸說自己再給忡知心一個機會，若是忡知心態度較好，他會給忡知心一個立功的機會，這個時候他也就有理由將忡知心留在身邊。
而眼下就有這個機會，就是那個同樣在溧陽縣作惡的妖怪。
“此事不可為。”
李么喃喃，似乎並非跟范班頭說話，而是對自己所說，這是他勸說自己的理由。
而他之所以會一遍又一遍的勸說自己，正是因為他心中也有同樣的念頭，而且一直沒辦法消下去。
明明當初自己只是因色起意而已，難道在跟忡知心做了幾日夫妻之後，自己真的對她的情意深到了這種地步？
要知道李么在做縣令的時候，從未有過徇私枉法之舉，謝范二人曾說過李么正直的不像是人類。而現在這個事情，讓李么深深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人類，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之前的義無反顧只是因為自己心無牽挂而已。
如今心中有了挂念，當公正和自己的情感起了衝突之後，自己猶豫了，而且一直無法和自己和解。
范班頭見李么陷入了沉思，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最終只是搖了搖頭，離開衙門大堂。
李么心中煩惱，坐在大堂皺眉也是無濟於事，起身出去走走，如今他的心事無法對任何人言說。
走來走去，卻又遇見了范班頭。
李么疑問道：“你怎麼還沒有回去？”
范班頭笑了笑道：“小的剛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本想明日再稟報大人，但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就又出了房間，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大人。”
“什麼事情？”
李么聽聞范班頭此言，亦是非常疑惑，今夜的事情應該已經塵埃落定了才對，除了自己的心事以外，還能有什麼事情？
“是我們與夫人戰鬥的時候，我跟老謝二人都對一件事情存有疑惑。”
范班頭提起了之前他們對戰忡知心的詳情。
“當時老謝一人對戰夫人，夫人變化成蜘蛛時候，七顆紅寶珠散發的紅光讓我們二人都感覺到了異樣，如此我才決定上場去幫助老謝。是因為那紅光讓我們心中不安，尤其在夫人掐訣時候，那紅光更是大放異彩，我們二人甚至開始心生畏懼。”
李么聽聞范班頭所說，不由得疑惑道：“她僅僅是一個剛剛修鍊成人型的妖怪，難道真有如此本領？竟然能讓你們二人心生畏懼？”
面對李么的疑惑，范班頭只是搖了搖頭道：“並非是夫人本領強大，而是她終究是修鍊法術之人，我等只是一介武夫，他們的一些手段並不高明，卻並非是我們二人可以抵擋的。”
會法術的道士和尚或是妖魔鬼怪，總有些戰鬥方式並非是實體攻擊，這類攻擊讓他們習武之人根本無法抵擋。
“可是，她當時並沒有使用出什麼奇怪的招式呀？最後吐出的蛛絲也都是你們能夠抵擋的攻擊，你們是不是感覺錯了？只是因為妖怪手段的未知性，讓你們看到紅光時候，心中才慌亂了起來。”
對於李么來說，一切的推理都需要實質性證據，只是因為謝范二人的感覺，並不能說服他。
“可是夫人她本就是蜘蛛精，噴蛛絲本就是本能，怎得會需要掐動手決呢？而當時紅光忽然大放異彩，後面卻忽然中斷，夫人也是在噴出蛛絲之後轉身逃離，那紅光彷彿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你是說...”
李么聽到此話，也不免開始懷疑，這一點着實有些奇怪。
“當時夫人應當是中斷了某種法術，改為了蛛絲攻擊，尋跡逃跑。”
范班頭淡淡的道，雖然他不知道忡知心要使用的是怎樣的法術，可是忡知心會收回法術的原因他卻能猜到一二。
或許是那法術一旦發動，就連大人也無法幸免於難，夫人估計二人之間的夫妻恩情。亦或是夫人跟了大人這幾日，已經改了弒殺的性子，所以才選擇逃離。
這兩種原因不必言明，只是李么得知此事便會動搖他想要按律處置忡知心的決心。
“你是來勸說我放過忡知心的。”
李么立刻就明白了范班頭深夜告知自己此事的原因，對着范班頭呵斥道：“難道你想讓我徇私枉法不成？”
李么原本天真的想法現在已經被打消，原本放過忡知心一命就已經是徇私枉法，而在此行造成命案之後，李么再不敢徇私情。
“大人！”
范班頭忽然下跪，對着李么磕了幾個頭道：“我與老謝二人跟隨大人幾年來，深知大人乃是公正廉明之人。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更何況大人與夫人已有夫妻之實，且夫人也曾有顧及大人恩情之舉，我與老謝二人都希望大人能夠放過夫人！若是今後夫人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一切全由我們二人承擔！”
范班頭說得對，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謝范二人同樣如此，他們二人與李么感情甚密，也知曉李么心中所想，也同樣不想李么為此事煩惱。
李么扶起范班頭，淡淡的笑了笑。
“你今日此舉，讓我怎能重用你們呢？”
李么此話一出，范班頭身體猛地一顫，就要再次下跪，李么連忙扶住范班頭。
“還跪？難道讓大人我再扶你一次不成？”
李么拍了拍范班頭的胸脯，一臉笑意的道。
“小的不敢。”
范班頭連忙搖頭道：“我們二人自初見大人，便被大人清正廉潔之作風折服，誓死輔佐大人，忠心無二，大人何出此言呢？”
李么道：“此案我已經動了私情，你們二人不來相勸，卻慫恿我徇私枉法。若今後我犯了混，誰來阻止我？”
范班頭聞言，心中一驚，霎時間冷汗已經濕透全身，連忙道：“大人行事一向公正廉明，又怎會心生邪念呢？且此事着實特殊，我們二人也是不想大人煩惱而已。如此之事，僅此一次，絕不會再犯！”
李么冷笑。
“僅此一次？我當初也以為自己內心堅定，可是僅僅是見到忡知心的樣貌，便起了色心，立即就對她網開一面，這怎麼能說是堅定呢？”
李么此話，范班頭無法反駁，很久沒能說出一句話來。無論他們二人多麼堅定的相信李么並不會變成貪贓枉法之人，可面對現成的例子，這一切都毫無說服力。
“你趕快回去吧，安心睡覺，這一切大人我自有決斷。”
李么讓范班頭回去房間，而他接下來的決定，讓他也捉摸不準，若是今後萬一他把握不住，他或許就是萬古不易的罪人了。
溧陽縣監牢之中，忡知心肩胛骨被鎖，因謝班頭守在外面，她並沒有掙扎。
不知是何時辰，李么忽然出現在監牢中，手中還拎着兩個食盒。
其中一份交給謝班頭，讓他去一邊吃些東西。而另外一份就是送給忡知心的。
“你騙我！”
這是李么出現后，忡知心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