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黑手
易沉隱隱地覺得好像有些不對,但又說不清楚到底哪裏不對。
“不不不不……陸老師你說重點好不好,那我現在是……死了?”易沉瞪大眼睛指着自己說道。
“理論意義上,確實是這樣。”陸肆合上筆記本說道,“心臟停止跳動,脈搏消失,溫度喪失,生命體徵逐漸減少……對於所有的碳基生物來說,這應該就是通俗意義上的死亡吧。”
“那不就是掛了嘛,您倒是說說還有什麼不通俗意義上的死亡啊。”易沉苦着臉道。
“那也有很多例子啊,死亡這個概念可是很廣的好不好,不要小瞧了她好嗎。”陸肆正色道,“比如蛋形宇宙膨脹到極致后的毀滅,還有恆星的爆炸啦,光芒的消逝啦之類的……本質上都一樣,都是死亡。”
“所有的東西恆有的只有那麼兩種狀態,要麼生,要麼死……”
“陸老師。”易沉打斷了陸肆的話。
“怎麼啦。”陸肆溫和回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適合去研究哲學?”
“哲學?雖然是沒有人這麼說過,但是我大學學的是心理專業,哲學可是我們心理學的爸爸哦。”
“……現在這個情況,這些東西重要嗎?”
“額,你不想知道嗎。我看你聽的挺認真的,還以為你挺喜歡的呢。”
易沉捂了捂臉。
“關於生與死的哲學思辨我們可以留到日後再說,現在,陸老師,你得告訴我我現在是什麼情況才是重點好嗎?!”
“明明我已經嗝屁了,怎麼還會到這裏來,這裏是哪裏,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這個問題要回答起來有點複雜……就像人餓了要吃飯,消化完了要拉屎一樣,星河流動,世界運轉,總是遵循着某些規則。”
“死亡同樣不能避免。”
“而我只是鑽了個漏洞,才把你帶到這一小片魂界。”
陸肆打了個哈欠,眼鏡下的瞳孔里泛出陣陣淚花。
“真困啊。明明今天是周六,我為什麼非得要這麼早起來幹這種事情……”
“就算是虞穎那個小姑娘也不敢讓我法定休息日加班!”
易沉已經適應了陸肆三句話必定扯遠的德性,自動忽略了陸肆的吐槽,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重點。
“魂界?這個地方叫做魂界嗎?”易沉打量着四周的一片蒼白,“為什麼我在各種典籍里從沒看到關於魂界的說明?”
“準確來說,這裏只是魂界的一小部分。”陸肆翻了個白眼,“那些書不都是人寫的嗎,來了這裏都是嗝屁了的,難道還能詐屍回去提筆寫一部《魂界歷險記》不成。而且進入魂界的魂都是渾渾噩噩的狀態,自己叫啥都不太清楚,就算有千萬分之一的概率沒死成,重新回到人間界的軀體內,他也什麼都記不清了。”
“也是也是。”易沉尷尬地笑了一下,確實不能指望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再為活着的人進行一波死後流程指引。
魂界么。
這麼說,我現在是靈魂的狀態呀。易沉心想,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似乎並沒有出現什麼異樣和不同,連穿着的衣服都是死前的那一套黑色制服。
傳說中,人死後之魂會飛往陰曹地府轉世投胎,而魄則會當場散去,這或許就是魂飛魄散這個成語的來歷與淵源。
“那麼陸老師……你又是個什麼狀況,難不成你也掛了?”
易沉看着椅子上的陸肆,
半開玩笑地說道。
“呸呸呸呸呸呸!烏鴉嘴,我還活的好好的呢,將來也要活到一百歲好不好!”陸肆埋怨道,“之所以在這裏還不是為了撈你啊,小易。
“要不是我在這裏維持了你生前的靈智,要不了多久你就會變成周圍那些白白的一坨其中之一。”
“那真是謝謝你了,所以陸老師,你要怎麼辦呢,畢竟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又沒有復活甲,靈魂消散似乎是註定了的事情。”易沉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臉擺爛之色。
活着已經夠累了,死了也就死了。
易沉的心裏確實也是這麼想的。
這一年四季連軸轉全年三百六十五天無休的生活真是他娘的一刻也不想多待。
聽說文化館的工作就是在大街上溜達,清閑的要死,易沉想着如果真的有轉世投胎的話下輩子一定自己一定要去文化館裏上班。
“想不想繼續活下去啊,小易。”易沉看見陸肆的臉上出現了一道宛如狐狸般狡詐的笑容,“你看看,活着多美好啊,那麼多美食可以吃,那麼多好玩的可以玩……對了,你還沒談戀愛吧,這麼早就嗝屁了豈不可惜~魯老師曾經說過,沒有戀愛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所以啊小易……”
“能活下去誰都想活吧。”易沉直視着陸肆,“問題是,代價我不一定付得。”
“安啦安啦,我們可是認識了這麼久,肯定給你打個大大的折扣!我陸某人做生意一向是童叟無欺,口碑在業內可是杠杠的。”陸肆揮了揮手,一臉自豪道。
易沉的嘴角扯了扯。
所以說您到底做的是什麼生意?!就是像這種亡靈復蘇之類的嗎?感覺有點邪惡啊!
陸肆打開手裏那本黑色的筆記本,不知道從那裏掏出了一根黑色的鋼筆。
男人抬頭看了看易沉,笑着問道:
“那麼,交易達成?”
易沉沉默了半晌,緩慢而又凝重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問交易的到底是什麼。
站在他面前的是陸肆,能活下去的是易沉。
他相信陸老師。
“喲呼。”
陸肆歡快地吹起了一聲口哨,心情似乎非常的好。
他筆走龍蛇般在筆記本上刷刷寫了幾個字,然後極為放鬆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麼,接下來的日子裏,合作愉快啊,小易。”陸肆眯着眼睛笑着說,話音未落,他的那張臉就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就像是老式電視機信號消失后的那種雪花屏幕,看起來讓人有種莫名的驚慌感。
“陸……陸老師?!”
“啊,時間差不多到了啊。沒事沒事,那麼我們待會見嘍。”陸肆一拍腦袋,語氣裏帶着一絲的恍然之色,朝着易沉輕輕地揮了揮手。
蒼茫的白色開始在這片莫名的空間裏翻湧,劇烈的不穩定感充斥着空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陸肆的聲音如泡沫般在易沉的眼前緩緩消散。
易沉剛想要說些什麼,忽然腦中一震,劇烈的疼痛感再次襲來,只是一瞬間就將他的意識吞沒,衝散。
“好疼疼疼疼……”
這是易沉最後一刻的想法。
……
“嗒,嗒,嗒……”
血液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在這片寂靜的黑暗空間裏清脆異常。
‘裴離都’緩緩抽出手,手臂上的猩紅之色迅速地消失、褪去,血液像是完全被她的皮膚吸收了一樣,肌膚很快就恢復成了看起來有些不太正常的蒼白之色。
易沉的屍體軟軟地倒向一邊。
‘裴離都’轉過頭,緋紅色的眸子盯住了僅剩下的那個男人身上。
男人似乎被嚇傻了,此刻正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過他的表情倒是沒什麼驚慌之色。
“小易啊小易,戰鬥力這麼弱還學人家當什麼孤膽英雄,這下好了,嗝屁了吧。”
簡述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吧。
大BOSS二號裴小姐出現,擋在了易沉和路肆撤離的路線之上。
易沉怒吼了一聲,強撐着虛的一匹的身子A了上去。
易沉被秒了。
整個過程持續地極為短暫,讓一道生命的消逝宛如一場滑稽的默劇。
陸肆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看着‘裴離都’好奇地說道:
“小姐姐,聽得懂我說話嗎?你長的很像我一個朋友,真的,賊像。”
“所以我們完全沒必要打打殺殺是吧,我可以介紹我那個朋友給你認識,我覺得你們有很大的可能是失散多年的親生姐妹哦。”
“你的身上……有她的氣息……很濃……”
‘裴離都’歪了歪腦袋,結結巴巴地喃喃了幾聲,要不是陸肆耳朵好,根本就聽不見她說的啥。
“什麼?我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這意思吧。”
忽然間一道清脆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陸肆,陸先生是吧。”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一旁的陰影中緩緩走出。
那是一個讓陸肆感覺有點面熟的小男孩,除卻臉上那一大堆亂起八糟的緋紅色紋路之後,就和一般八九十歲的孩子無二。
男孩走到了‘裴離都’的旁邊,居高臨下地盯着陸肆。
“看來你才是幕後黑手,最終大BOSS是吧。”陸肆推了推眼鏡,一臉驚奇道,似乎是沒想到隱藏在這種種事件的背後竟然是個小屁孩。
“大BOSS?呵呵……”男孩自嘲地笑笑,輕聲低語道,“不過是過河卒罷了。”
“什麼?”陸肆沒太聽清這個傢伙在喃喃些什麼。
“不過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總覺得你這張臉我有點面熟啊,但是我有點臉盲,而且記性特別差……”陸肆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現在這種情況,你就一點也不害怕嗎?”
男孩從一開始就在觀察陸肆,他想看看這個被裴離都極為重視的男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可是陸肆的所有表現就和一個普通人一樣,除了那異常平靜的眼神。
男孩不理解為何這個男人面對現在這種情形還是這種無所謂的狀態,恐懼、焦慮、憤怒、怨恨……種種此刻理應存在的情緒,男孩不曾從陸肆的身上感受過一絲一毫。
就連同伴被阿離挖出心臟的時候,他也只是平靜地看着,眼神里有些許無奈,但更多的是淡然。
彷彿他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一般。
“不怕不怕,我膽子賊大。”陸肆笑着說,視線落在了男孩身上,“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孩子?”
“為什麼呢,名字只不過是個代號罷了。”男孩同樣笑臉盈盈地看着陸肆,但是配合上臉上那些詭異的緋紅花紋,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極為可怖。
陸肆搖了搖頭。
“不不不,每一道迷失的靈魂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名字,這很重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