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若姬小花旦
方磊拿出3D打印好的脫模工具。一會兒的功夫。方磊手中的白色模具從脫模工具中倒了出來。他細細地將其掩埋在細紗里,只留了個小洞。
他將紅色的液體從坩堝中倒出,沙子冒着淡淡的白煙。他用鉗子翻開沙子,裏面銀灰色的模型顯現。這是一把左輪槍的外形,少了彈倉和手掌處的護木。他將鉛塊和銀鐲子放進爐子裏。開始刻畫陣法。
細細的沙子鋪平,如同一張質地細膩的宣紙,他用樹枝照着三才聚氣符書寫,每一張符籙又都獨特的紋理,他只畫過放火符和明目符,三才聚氣符不需要其他物品的輔助,符籙上畫著雲紋,地氣和水紋,凝聚天地人三氣。
祁玉將白色的連衣裙收攏在手裏,蹲下來看着他畫,一撇一捺,專註仔細,像在描摹一張稀世名作。他眼神專註,手臂穩定,手腕輕輕挪動,時而猛地一撤。
半個小時,那張被鋪平了又被畫出痕迹的沙,再一次被手撫平,方磊抬頭凝視了祁玉片刻:“你站到一邊去,別蹲在我對面。影響我發揮。”
“切,你自己不行關我什麼事。”說著祁玉還是起身,站到了方磊身後。
方磊深吸一口氣,樹枝作筆再次畫下,這一次異常緩慢,過了很長時間,當方磊畫完最後一次筆,四周似乎有風吹過來,站在一旁的祁玉裙角擺動。在方磊的眼中,眼前的沙符,一絲絲透明的氣流向符上匯聚,隱約可以看到被氣流折射扭曲了一點的木框和樹枝筆。
方磊看了片刻,覺得還是大了。他框了個三厘米的框,重新開始畫。這次很順利,幾分鐘后,符成。他在坩堝里加了一瓶銀色的液體,等了一會兒,將熾熱的金屬流體倒進了沙子。只用了很少的一點,剩下的,他倒進了另一個埋在沙子裏的洞。
也許是這次已經是一脈行者,畫了兩次成功的符籙都沒有讓他力竭。於是他打算再畫一張離火陣符。
一個小時后,當方磊的離火符也澆鑄完成,正在用一塊軟木頭削制護木。孫胖子從山上回來了。
“石頭,你不是很久不來這邊了嗎?在搞什麼?”
方磊扭頭看着孫走為進來,下意識有些緊張,想了想又放鬆了下來。“沒啥,做把槍。”
“方叔叔可就是警察,你別瞎搞,到時候你爸可就得大義滅親了。”孫有為看着方磊,像是在看一個馬上拿出去槍斃的人。
“瞎說什麼,玩具槍玩具槍。”方磊擺擺手:“你拜師拜得怎麼樣?那狗賊老道肯教你真東西?”
“你這樣稱呼人家不好,人家一把年紀了。”孫有為皺了皺眉“師傅他說每個月讓我過去兩天,作為指點和考核。剩下的,讓我去你家裏翻書。”
“我就說嘛,還是我家靠譜,那狗……那老道長還交代啥了沒?”方磊想到現在胖子已經認了人家作師傅,嘴上再罵就不合適了。
“師傅說,你是一脈同門,以後在人前,我得叫你師兄。”
“啥叫人前,人後也得叫,來,叫聲師兄聽聽,哈哈”方磊說完,聽到胖子真得老老實實叫了聲師兄,頓時咧開嘴笑了。胖子就這點好,守規矩,尊師重道。方磊知道狗賊老道說的不是李玄心,而是爺爺。
“對了,師傅他還讓我帶句話給你。”說著他奇怪地看着方磊。“他說,小居士,香脂艷粉,有損腎氣。不要多看……石頭,你是不是……”
“是什麼是,”方磊趕緊攔住話頭,他扭頭看了看祁玉,
看她一副疑惑的小表情,這才對胖子說:“你你沒事兒不要瞎猜,那老道士神神叨叨的。你要搞你那無人機了?”
胖子點點頭。
“那你一會兒順便幫我把剩下的銅水倒進那個洞裏,記着不要沾到洞口,倒滿就行。我回去吃飯了。”
告別了孫有為,方磊打着傘往回走,剛出廠棚,他的視線恢復了正常。他搖頭喃喃道“看來這明目符是得常畫啊。”
“什麼?”祁玉在旁邊沒有聽清,“沒什麼,我是說得畫張明目符,畫鎮宅符的時候得用……”
……
黃昏,七月流火,晚風微涼
方家小院門口,一個高大的青年對着傘下的小腦袋說著什麼,只見他說一句,那個小腦袋就拚命點頭。
“待會兒不要說話,一切看我命令。”
“嗯”
“我踢你腳你就點頭,踢你腿你就搖頭。”
“嗯”
“進門叫叔叔,然後微笑。”
“嗯”
“好了,你變身吧。”
祁玉從挎包里小心地掏出一張巴掌大小,看着像是皮革質地的小人,上面畫著很多銀色的線條,繁雜到讓方磊有些頭暈。祁玉將人形小符放在掌心,雙手合十,過了幾秒,她攤開雙手,小符不見了蹤影。方磊上下打量了一下,沒看出什麼變化,“這就好了?”祁玉點點頭。“好,那就來吧。”
他深吸口氣,推開院門,“爸,我回來了。”方孝孺穿着圍裙從廚房出來,“回來了?飯一會兒就好了,你……”說著話卡到了喉嚨里。他看到高大的兒子身旁站着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子,穿着白裙子,長發散在身後,腦袋只到兒子的肩膀。
“叔叔好”
“好好。你說說你,也不幫人家拎着東西。沒點眼力見兒。”雖然在訓斥方磊,可方孝孺臉上的笑容像是綻放開的花。“進來,進,家裏坐”說著他解開圍裙進了客廳。
他給兩人倒完茶水,把方磊拉到了一旁。“臭小子,帶女孩兒回家也不跟你爸說一聲,家裏菜都沒買好,怎麼招待人家?”不等方磊說話,方孝孺就吩咐道:“你先陪陪人家,我去買菜去。哎,人家女孩子有什麼忌口的沒有?”
“沒”方磊心說比我還能吃。
方磊來到客廳,對着祁玉挑了下眉毛:“等着吃好飯吧,哈哈”
兩個小時后。
方磊看着滿桌子的菜,遲疑着指着桌上的菜:“爸,你這有隻荷葉雞就算了,這黑魚就過分了啊,這得有十多斤重了”他看着擺在綠色荷葉里的流着油光的整雞,跟旁邊的大盆里,一條泡在濃香的魚湯里兩頭翹出來的大黑魚相比,立馬就顯得小氣了不少。桌子上還擺着孜然干炸蘑菇,紅燜大蝦,韭菜燴鴨絲,皮蛋豆腐……這一桌,自己家三天也吃不完啊。
“閉嘴,不愛吃別吃,又不是給你做的,”方孝孺說著滿臉堆笑看向了祁玉,“動筷子動筷子,家常菜,就當自己家一樣。”
祁玉看向方磊,方磊看着祁玉:“愣啥,開吃!”
祁玉扭扭捏捏夾了一筷子,只見方孝孺笑着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方磊搶先說道:“叫祁玉”說著踢了下祁玉的腳。
祁玉點點頭。
“又沒問你,”方孝儒對着方磊板著臉,轉頭又笑着說道“叫祁玉啊,好名字。”
再轉過頭,又板著臉“看你剛才給人家凶的,人都不敢動筷子了。”再轉過頭,又面帶笑容對祁玉說:“你放開吃,咱家沒那麼多規矩,他要敢凶你你跟我說,我揍他。”
祁玉方磊對視一眼,方磊朝着飯桌抬抬下巴:“吃,別客氣。”
5分鐘后,方孝孺看着飯桌上的兩個人。祁玉和方磊筷子狂揮,頭都沒有抬過一下,方孝孺在旁邊一句話也插不進去。祁玉有符籙加身,方磊成了一脈武者后食量大增。二人下筷如飛,面前的菜一盤盤減少,連那條黑魚都瘦了很多。
等了一會兒,在二人吃的間隙里,方孝孺才問了一句:“祁玉你是屬什麼的?”祁玉嘴裏含着飯菜看向方磊。
“屬兔的,跟我一樣。”方磊含着飯菜說。
“哦,好好,你們吃你們吃。”
吃完晚飯,還沒等方孝孺問什麼,方磊就說要送祁玉回去,太晚了跟她家裏不好交代。方孝孺把方磊叫到一邊,給他轉了1000塊,說陪人家姑娘好好逛逛。
看着傘下的兩人慢慢出門。方孝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模樣還行,飯量倒是挺不錯的,就是這吃相,怎麼跟方磊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門外路上,“剛剛你爺爺怎麼回事?”祁玉仰頭問道。剛才父親因為爺爺有阿茲海默,怕病情不穩定,飯桌上再鬧出不愉快。所以沒有叫爺爺出來。吃完飯,方磊想着讓爺爺看看祁玉,就當是知道有了孫媳婦,高興高興。結果爺爺出來看着祁玉破口就罵,說讓她走,別跟着自己孫子。慶幸方磊敷衍了幾句給勸住了,把爺爺送了回去。
“誰知道呢,興許是又發病了。爺爺年輕的時候還是狗賊老道師兄呢,你說上天怎麼這樣對他?”方磊提起這個話題也有些沉重,不願意多說。
“去哪裏?我爸可是吩咐了,讓我陪你好好逛逛。”方磊調侃着笑道。
“我想去夜市,還想去戲院聽戲,還想……”
“那就先去夜市,再聽戲。剩下的你慢慢想。”
黃昏,日頭西斜,像個紅柿子掛在天邊。
祁玉說現在陽光不強,自己又有符籙加身,所以不用遮也受得了。但方磊還是打着傘。夜市剛開,人不算多,每個攤位三三兩兩有幾個人在買東西。祁玉揚着腦袋左顧右看,興奮加好奇。
“你平常不來逛嗎?”
“前輩說要少在人前露面,加上我業務還不熟,怕露餡。”
“買點什麼?”
“不了。”祁玉搖了搖小腦袋。
5分鐘后,祁玉左手捧着一桶魷魚串,右手拿了一大把麵筋和骨肉相連。一邊笑一邊吃,大眼睛都笑眯了。方磊在旁邊看着,“知道你剛才沒吃盡興,怕嚇着我爸啊?”
“你爸爸做的菜很好吃。”
“那以後常來?”
“真的?”祁玉驚喜地瞪大了眼。
“假的,再吃就該談婚論嫁了。”
“前面有賣首飾的。”祁玉跳着腳,用麵筋指着前面的攤位。
等逛完整個夜市,祁玉也沒有再買別的,她說有的幸福得存起來。戲院門口,方磊扔給她一個東西,她伸手一看,是那塊兒小玉牌。
“狗賊老道沒提這茬兒,我就給昧下了,好好收着啊,這個可是法器,比那些地攤貨強多了。”祁玉看着小玉牌,眼睛眯得睜不開。
戲院裏都是一些老頭兒老太太,坐在那裏,戲早就開場了,板鑼急響,方磊和祁玉擠到了前面坐着。
只見台上一個既像是青衣,又像是刀馬旦的旦角,身穿魚鱗甲,頭戴如意冠。桌子後面坐着一位穿黑黃相間大蟒袍,腰挎寶劍的大花臉。旦角隨着京胡清脆嘹亮的轉弦換調,手中寶劍一換手,成了雙劍。
“這唱的什麼啊?”方磊問
“霸王別姬。”
“哦,那這個花旦就是虞姬了?”
“那不叫花旦,叫花衫,也能算是青衣。”
只見台上的虞姬雙劍飛舞,左右開弓,舞得輕盈利落。最後一個手持雙劍背身下腰亮相,引得眾人喝彩。虞姬雙劍舞畢,正要開腔。
台下的祁玉從挎包摸出了一個粉色翻蓋小手機。只見手機正閃着彩燈,顯然是來了電話,或者消息。她打開看了下,面色變得凝重。“怎麼了?”方磊問道。
“來任務了,出去說。”
兩人走到外面沒人的地方,祁玉掏出筆記本。前面墨跡鮮明的寫着一行字:到安康醫院,-陰魂溫連生,阻止生事。
兩人對視一眼,趕忙去路邊,方磊攔到出租車,驅車去往醫院。路上他問“阻止生事是什麼意思?”祁玉想了想,“可能它會搞破壞唄。誰知道。”
到了醫院,兩人沒有立刻進去,方磊讓祁玉對自己開了一槍明目符。醫院的走廊燈光不算太亮,兩人根據方磊明目符的視力指引,尋找陰氣強盛的地方。
前面是門診,後面是住院區,他們穿過門診,方磊看到住院區的三樓有一團淡淡的黑氣。所幸住院區還沒有到關門的時間,兩人順利地來到了三樓。方磊看到走廊上一道黑影一閃進了一個病房。
“就在前面。”
兩個人快步走了過去,方磊一進病房,就看到床前立着一道黑影,那人,不,應該是那鬼的手正伸向床上,他定睛一看,床上躺着一個戴着呼吸面罩的老病人。
他急忙跑過去,伸手抓向那人的手,結果手從那隻胳膊中間穿過,他才想起,這是個鬼。眼看鬼手就要伸向老病人的面罩,這時,一隻白皙的手抓住了那個手腕,同時,一個銀色的帶着雕花的槍管,指向了那黑影的腦袋。
“別,別開槍!”
說話的不是那個黑影,而是方磊。這時祁玉才看清那個黑衣鬼影,那是一個穿着黑色外套的老人,臉上有着少許皺紋,鬍子垂下寸長。她扭頭看了看病床上的老人,除了面容憔悴一些之外,竟然和這個鬼長得一模一樣。
“你,在拔自己的氧氣?”方磊難以置信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