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了不起的夢

初秋的墳山村，白天依然燥熱不止，但是傍晚十分，變得出奇的涼爽。那些白天躲藏着不願出來的鳥獸蟲蟬，到了這個時候卻是異常的活躍。到處都是鳥語，到處都是蟬鳴，到處都是蟲叫......

那些生活在墳山村的人民，他們早已習慣這來自大自然的所有聲音，他們很少被這些聲音牽動哪怕一根神經。

除非是有很個別的嘴饞之輩，好吃之徒。他們對於某一類動物的聲音特別敏感，他們有時候聽到誰家的公雞多叫幾聲，就能聽出來這隻雞有多重，是偏肥還是偏廋，是清燉好吃，還是爆炒好吃。

畢竟這一類人是占絕少部分，如果有，他們也稱得上是“人中龍鳳”了，他們可能被扣上“不正常”的帽子。但絕大部分人都是還是真正正常的。他們最想的是能安心把手中事放下，陪自己的家人吃上一頓美美的晚餐，然後睡上美美的一覺，就已經是人間幸事了。

何玉蘭、石小芬、萬老三他們這一些都屬於最正常不過的人了，他們各自領着自己的牛回家去了。他們從不關心山上叫得最大聲的蟬叫什麼名字，叫得最動聽的是什麼鳥。他們只關心家裏的豬有沒有人喂，家裏的飯有沒有煮，順便關心一下他們的牛到底吃了龍二娘家多少米。

黃登名、龍祖清包括彭志輝他們也是一樣。

但是對於外地人來說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完全會被這來自大自然的聲音所吸引。一是因為他們不會被生活的瑣事操碎那顆脆弱的心。二是確實是墳山村的山上有很多其他地方沒有的動物。他們的聲音會讓你着迷。不信你看韋愛民和劉笑笑。

對於韋愛民這種見多識廣的人來說，他已經沉浸在這大自然給予的饋贈中無法自拔。雖然他也是來自農村，但是這麼多年為了追求事業上的成就，聽到的聲音都是嘈雜的，他早已忘卻。他已經分不清到底什麼是夏蟬的聲音，什麼是秋蟬的聲音，或者他們本身就只是一種聲音。

劉笑笑就更好奇了，同樣來自農村，就好像這些聲音從來沒有聽過一樣。從聽到有這些聲音開始，他就不停的追問着黃登名、龍祖清和彭志輝他們三個。

“龍叔，這個是什麼動物的叫聲？”

“天牛郎。”

“黃叔，這是什麼叫？”

“夜鶯。”

“輝哥，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叫嗎？”

“知道啊！”

“那這個又是什麼？”

“這是鼲（hún）子啊，你們家那邊沒有嗎？”

“應該沒有，你們山上會不會有老虎和狼這些會吃人的動物啊？”

“沒見過。”

“這個呢？”

“謊話婆。”

“能吃嗎？”

“臭屁的。”

“這個，這個我自己知道。這個我們那裏也有。”

.........

劉笑笑也能分辨出很多動物的聲音，時不時興奮的拍手叫好，時不時又被某種細小的動物聲音吸引着駐足聆聽。

當他們來到合作社的時候，何玉蘭和石小芬剛剛趕牛從那裏離開不超過五分鐘。如果不是劉笑笑在回來的路邊東張西望，不問東問西，不東逃西竄，他們可能就會碰到何玉蘭或者石小芬。

如果他們在此相遇，那麼何玉蘭和石小芬會把他們牛吃馬頭的米告訴龍祖清，因為那塊田就是他龍祖清的，也就就是說龍祖清就是龍二娘的丈夫。如果是這樣的話，彭志輝就會想方設法把龍祖清請到自己家裏一坐，

吃上一頓飯，抽上幾支煙，並在多個人的意見下，很多事情就會迎刃而解。

可是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在人們不經意見就很完美的錯過了。一旦事情錯過，那就會徒增無數的煩惱。其他人都沒什麼，龍祖清就遭殃了，他剛剛回到家就看到一直坐在門口妻子，和往常完全不一樣。

“咦！還沒煮飯啊？”

“氣飽了，你去哪點躥腳桿，不半夜再回來？”

“哪個得罪你了，起那麼大的火？”

“你不管他哪個！你一天就瞎踔，這個家一點也不管。”

“扁（bia第三聲）錢無分，有哪樣管的？不可能天天背着房子跑，又不是蝸牛。”【扁錢無分：一分錢也沒有】

“那糧食你要不要了？”

“糧食咋個不要了，又還沒有收得你着哪樣急？。”

“收，收穀草。天天吃了飯就往外頭踔，到時我看你收穀草來家你吃得着，吃不着。”

“是哪點米被牛吃了？”

“馬頭那塊，還有哪點？”

“是哪家牛吃的？”

“貴大娘家和小芬姨娘家的。”

“那沒得事，他們又不會賴你，明天我去和他們說一下就好了。再加上鄉里鄉親的哪家不碰到哪家嘛？小問題，趕緊煮飯吃。”

“我不煮，要煮你自己煮。”

“好好好，我自己煮，但是你不要氣了，我們種那麼寬的糧食，吃那點哪有那些多。”

龍二娘總算把白天受的委屈在自己丈夫頭上撒完了，看到龍祖清這樣安慰自己，並在廚房忙手忙腳的身影，心裏才覺得舒服，隨即也心生愧疚，便默默地去幫助龍祖清。

韋愛民吃完飯，便獨自走進辦公室，他把門關上，隨即拿出了本子和筆，他開始描繪墳山村的藍圖。從他踏進墳山村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重新湧出縷縷熱血。當他再次看到這些奇山異樹之後，心中的熱血就不停的翻滾，就像那夏威夷群島上的冒納羅亞火山，隨時會迸發。

通勻一中的教學樓燈火通明，處處書聲琅琅。

高一年級的同學，白天接受最嚴格的軍事訓練，晚上必須要進行兩小時的晚間學習。這也是通勻一中與其他學校的區別，即使他們擁有最優秀的教師和學生，最先進的教學設備。依然希望學生付出百分百努力。

高一三班的同學，今晚正在進行着一節特殊的課程。他們的班主任羅老師從上課開始就在黑板上寫下了今晚課程的主題：“心懷夢想，砥礪前行。”

羅老師的教學方式很特別，這個完全是一個半開放的主題演講。希望同學們相互認識，更主要的是希望同學們能正確的認識自己，接下來如何度過自己的高中生活，以及未來有一個怎樣的夢想。

此刻已經進行到一半了，前面很多同學講得都非常完美，都是各個地方初中的佼佼者，無論在語言組織，口才，都不相上下，而且個個志存高遠。

大部分的是說接下來這三年怎麼怎麼努力，將來考什麼樣的大學。

有的說自己在某一方面特別感興趣，希望成為這方面的人才，將來進入什麼機構工作。

有的說想當老師的，有的說想當醫生的，有的說想當記者的，有的說想當作家的......想當什麼的都有。

有說想去國外的，有說想去外太空的，有說想去發達國家或者發達城市的......想去哪裏都有。

還有一個就要輪到彭志洋，上一個講的正是他好朋友邱向東。邱向東說：“大家好，我叫邱向東，我的夢想是個企業家，將來.......”

此刻的彭志洋根本沒有聽到邱向東在說什麼，他一直在緊張着，手心都出汗了。羅老師連續叫了兩聲都沒聽見。

邱向東走下來拍了拍他的後背，很調皮的說到：“你，在想哪樣，老師叫你，你聽不見。”而且邊說邊輕輕用手連續拍打彭志洋的頭頂三下。

也許這就是城裏學生和鄉下學生的差別，一個是泰然自若，一個神情緊張。

但是被邱向東這麼一鬧，原本緊張兮兮的彭志洋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慢慢的走上講台。

“大家好，我叫彭志洋，我來自墳山村。”

“我們都知道。”

其實全班都知道，只不過這是彭志洋的習慣。

他剛走上講台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起鬨了。一是因為他和邱向東蹲馬步的事，第二還是因為他唱的《東風破》。大家沒怎麼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墳山村來的土包子，連一句完整的普通話都講得不標準，還能完整的唱出來這樣的歌，而且還能唱這麼好聽。

“彭志洋，來一個。...........”不少同學已經按耐不住自己那顆躁動的心了。

彭志洋左右看了一下，發現呼聲有點高，他又看了一眼他們的班主任，班主任兩手一攤。意思是呼聲這麼高，主角是你，你隨意。

彭志洋也領會了班主任的意圖，他咳了一聲。

“那就給大家來一首家鄉小調吧，是早上現編的。”

秋來/野鶴向天沖，

今日/認識/邱向東。

只是多說/兩句話，

馬步/蹲了/半個鐘。

半個鐘。

彭志洋唱完大家在下面哄堂大笑，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在不停的擦拭着滾出來眼淚。就連班主任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歌聲逗得哈哈大笑。

只有彭志洋很鎮靜的站在講台上。靜靜的等待着大家的笑聲散去。

“我來自農村，我的夢想仍然是做一個農民，但是我想做一個不一樣的農民。我們墳山村有很多很多豐富的自然資源，那裏有奇樹，有奇山，有奇洞還有奇人。但是我們世世代代都很貧窮，原因就是書讀得太少，不懂得如何利用這些資源.....我要努力讀書，將來回到我們那裏，帶領我們那裏的村民脫貧致富。”

彭志洋講完，講台下又是一陣陣掌聲。

其實彭志洋還不知道，此刻在他的老家墳山村，有一個人正在做着和他一樣的夢，而且這個人的夢比彭志洋的夢更照進現實。

其實這個世界是極其不公平的，很多人做着同樣的夢，但是有時又呈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結局，有人的夢就能變成現實，而有的人的夢就僅僅是個夢。有人的小小一個夢，就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大夢，有人丟棄的夢，卻是別人奢求的夢。

有人夢都不敢夢。

對於彭志洋來說，如果有人和他一起完成這個夢，甚至幫他實現夢。

哪怕他們相差三十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