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龍的契約
昏迷不醒期間，林恩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自己鮮血淋漓地倒在地上，臉色蒼白，毫無生氣。血液沒有窮盡般流淌，暴露在空氣中的，起泡成了一朵朵蘑菇；沒入地底深處的，則變成了紅色的根莖。
後來，他變成了一棵大樹，立在山上一間石屋邊。許多人只是匆匆經過，也有不少人稍作停留，有的人在他腳下乘涼，有的人在他身上刻字，有的人爬到他樹窩裏。這些人面目模糊不清，陌生得叫人留不下印象。
唯獨在他身上晾衣服的那對夫婦，和爬到他身上玩耍的小孩，倒是讓林恩覺得有幾分熟悉。這三人都住在石屋裏，但除了他們之外，這兒還住有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她夜裏經常偷偷在林恩身邊哭，流下了很多的淚水。林恩對此感到非常高興，沒心沒肺地希望她再多哭點。
再後來，林恩身上長了許多蟲子，不停地咬嚙着他的根部，讓他痛不欲生，苦不堪言。萬幸的是，地底深處來了一隻飛鳥，一個火焰吐息將蟲子統統燒死了。林恩覺得很暢快，即使火燒壞了自己的根莖。
再再後來，林恩枯萎了，石屋裏的人一夜之間不見了去處。一伙人馬從山下大搖大擺而來，吆喝着衝進了石屋裏。他們在這裏歇息期間，也一刻不閑地操練。為了展示自己的武力，那個身穿白色盔甲的男子，雙手環抱林恩的軀幹，猛地一使勁兒，竟將他連根拔起。
夢到了最後，林恩卻沒有醒來。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黑白之地。
“我果然是死了嗎？”四周黑暗依舊，林恩不禁黯然神傷，鑽心的痛楚攫住了他。
“小鬼，你可算是醒了！”
半空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林恩抬頭一看，發現頭頂天幕正緩緩地打開。一縷白光照射進來，那雙巨大的翅膀赫然在目。林恩大吃一驚，一屁股坐倒在地，和一頭巨龍三目相對。驚奇地想：“我的天哪，沒想到能見到這種生物，看來死了也是有一點好處的。巨龍可是上古異獸，如果能馴服它的話，那我離成為一名真正的獸王不遠了！”
林恩高興得手舞足蹈，頭腦一熱，連忙跑過去，沿着那巨龍的腳趾往上爬。
那草黃色的巨龍將腳一收，把林恩抖下去，聲音隆隆地說：“臭小子，再敢無禮的話，我就一腳將你踩死！”
死亡的預期讓他無所畏懼，林恩耍無賴似的說：“龍先生，你有所不知。我呀，都已經死透了，難道會怕你威脅不成？”說著，他又要跑過去。
“別急着放浪形骸，你還活着呢。不過，也只是暫時而已。”巨龍無聲地飛起，剛好處於林恩夠不到的位置。停頓了片刻，補充道：“視我心情而定。”
“什麼嘛，我還沒死？這麼看來我還在做夢呢。了不起的巨龍先生，你快點下來帶我飛一圈。過會，我要是醒了，可能就見不到你了。”
巨龍怒不可遏地說：“豎子無禮，竟一至於斯！我乃高貴的龍族始祖，豈是你們可以隨意褻玩之物？”一股強烈的氣息從它身上噴薄而出，彈棉花般拉扯黑白空間，撕開了一道色澤詭異的裂隙。
“哇哈哈……好玩，好玩。”受衝擊波的影響，林恩騰空而起，不自主地往後飛，繞着一個雲霧繚繞的小星球，一圈又一圈地急速旋轉。
“所以說，我討厭小孩！”
轉了好幾圈后，巨龍受不了他的聒噪，便張開雙翼將他攔下。
林恩從翼膜上滑落，四肢張開地躺在地上，
仰視那頭巨龍，氣喘吁吁、大笑不止，斷斷續續地說：“這真的太過癮了！謝謝你，巨龍先生。嗯……那又是什麼？”
巨龍撕開的裂隙成了窗口，連通了外部的世界。那是一間光線昏暗的小屋，中間草席上躺着一個小孩。他眼窩深陷，臉頰下凹，顯然是昏迷不醒已久，身上穿了件寬鬆灰色長袍，更顯得形銷骨立。
林恩看着那孩子，隱約有些不安。正疑惑着，吱呀一聲，小屋的門被推開，兩個男子走了進來，一個膚色黝黑，一個渾身白甲。
林恩心頭一震，忙收斂心神，暗想：“道禮爵士怎麼在這？這麼說來，躺在那裏的人就是我了。可是，我怎麼會變得這麼瘦了？”
巨龍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說：“臭小子，你在這異度空間睡了八個小時，相應的，外邊的日月也周遊了八個輪迴。在這期間，你僅以流食度日，身體自然日漸削瘦。不想死的話，你可得抓緊時間了！”
“這是怎的嗎？我居然昏迷了這麼長時間？哎呀！爹娘一定擔心壞了，我必須要儘快醒來才行。”林恩無頭蒼蠅般走來走去，狠掐自己手臂幾下，又以頭搶地，嘶聲道：“啊，好疼！誰說做夢不會痛的？”
巨龍不耐煩了，一把抓住林恩，捏得他渾身骨頭噼啪作響，說：“你會不會太得意忘形了點？！這是我的地盤，絕非你的夢境。你不聽我的就算了，還一直自說自話。老子涵養再好，可也受不了你這種傢伙！”
“巨龍先生，你，你想說什麼？我聽着呢。”林恩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暗自詫異：我的乖乖，這夢太過逼真了點。
巨龍聽見他說話都不利索了，知道是存了求生的念頭，失望地鬆開了手，淡然說：“雖然你沒有問，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乃大地孕育的冥古巨龍，永恆者——提亞馬特·L·奧托·哥利亞。我不懂你們人類的律法，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點放之四海而皆準。你想離開這兒，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替我辦一件事。”
林恩吃痛地摸着屁股，一拍胸口說：“提亞馬特先生，你儘管說吧。別說一件，就算是千百件，我也會全力以赴一一照辦。”暗想：前提是，夢醒之後，我還記得的話。
“小傢伙，你心裏想些什麼，我都聽得一清二楚。浮生若夢，唯覺醒者才能跳脫出來。而你想要醒轉，恐怕沒那麼簡單。那天，我為你續了兩輪命。作為報答，我要你將我的本體殺了。”
聽見對方道出了自己的心聲，林恩終於明白這不是夢那麼簡單，神色凝重地問：“提亞馬特先生，我想不明白。活着不好嗎？你為什麼要尋死？”
永恆者哈哈大笑，說：“哦，多謝你的開導，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聲音蘊含的能量讓整個異度空間都在顫抖。林恩半跪在地上，一臉高興地說：“那麼……你就另外派一件事給我做唄。”
“少開玩笑了！”永恆者的獨眼變成了血紅色，面目猙獰地說：“我說的話從不更改。我且問你，做還是不做？”
林恩不為所動，搖頭說：“我不能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反倒去做些違心的事。爹娘他們會罵我的。”
“是嗎？我想他們沒這個閑心開罵呢。”說著，永恆者將手一揮，撕開了兩道裂隙。
地牢裏，一個男子渾身是傷，-目露凶光……
荒漠中，一個女子踽踽獨行，雙眼紅腫……
“爹！娘！”林恩一躍而起，向那兩道裂隙飛奔過去。
“靈魂穿越虛空的時候，將受到莫大的壓力。不過，你要尋死，我可不會阻止。”
永恆者看到林恩收住了腳步，以不可見的幅度點了點頭，說：“我最後問一次，你做還是不做？”
“我想要活下去！”
“很好，既然如此，契約成立。”話音剛落，那頭巨龍便消失不見了。
無數閃電掠過天空，整個異度空間開始坍塌，如同一張皺巴巴的錫紙，被揉弄得滋滋作響。
轟隆隆……地面劇烈晃動，開裂成龜紋狀，噴發出灼熱的白色水汽。
“提亞馬特先生？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回應！情急之下，林恩只得往空間裂隙的方向跑。途中，他戰戰兢兢的，將警覺性提到最高，但還是失足掉了下去。
“這下完犢子了！”林恩看着周圍的巨石，聽着耳邊嗖嗖的風聲，整顆心便涼了半截。
“撲”的一聲悶響，林恩墜落在一個刻有流雲圖案的平台上。人還沒反應過來，那平台便形成一個藍色保護罩，將林恩護在裏面，往地心方向飛速下沉，最終抵達一個熾熱的熔岩洞窟里。
洞窟中，岩漿像巨浪般湧起，鑄成無數金光閃閃的盧恩符文，好像漫天蝴蝶般上下翻飛，圍繞着平台螺旋而下，最後像冰雹般打在他的胸口處。
一道熾烈的白光閃過，林恩耳朵嗡嗡作響，再度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