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王子青蛙
林恩看着綠螢在墨綠色的夜空中散卻,聽着在林中逡巡的風聲,讓樹影將自己重重包圍。他能感覺到,就在這一瞬間,某種力量已從自己身上剝離了開去,就像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然老去了一般。他茫然穿過灌木叢,來到了神廟後院的圍牆下,背靠牆壁不停喘着氣,仰頭看了眼暗灰色的雲,心想:“天快亮了,父親生死未卜,說好的數目尚未償付,我必須趕緊行動。”
這時,嘎嘎的聲音突然響起,一群烏鴉撲棱撲棱地飛上了空中。轟隆隆的聲音中,神廟的牆壁在劇烈晃動,泥灰撲簌簌地掉下來,落在林恩的頭髮上。有什麼東西來了!林恩連忙往前跑了好幾步,然後抬頭看向被陰影籠罩的東方。
一艘巨型移動堡壘正懸在半空中,暗灰色的外壁好像摘自雲中,一條銀白色的巨蛇浮雕盤旋其上,張牙舞爪的,宛如一道矚目的閃電。兩舷如一座橫卧在地的塔樓,以八道懸空走廊連接了起來。中心是設置魔法熔爐的地方,呈暗紅色,好像螢火蟲的燈籠,發出種隆隆的沉悶的聲音,有如羚羊群般倉皇四散。強大的能量在其中激蕩,沿着一道十字架輸送到堡壘四周。在十字架的末端,各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那便是堡壘的主力炮台。
“奪走我綠龍的便是這玩意?”林恩看着那南北兩端的炮口,發現裏面火星迸射,顯然是剛使用過,“聽村裏的大人們說,我賽德公國的飛行堡壘——奧維斯坦號設有四面主控炮台,破壞力驚人,為避免強大的衝擊力使機身失衡,一般都是兩兩同時啟動,在炮彈上附以魔導裝置進行定位,對目標施展雙重螺旋打擊。現在看來顯然錯不了,這毀掉巨龍靈體的罪魁,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付出代價!”恨意令人充滿力量,他快速爬上一棵高大筆直的柏樹,藉著晨曦的微光,眯着眼睛朝那邊看去。
那飛行堡壘在半空中懸浮了許久,最後緩緩降落在石屋村的開闊地帶,咚隆一聲停穩,揚起了漫天的塵土。噗嗤的聲音傳來,好像地牛翻身般,機艙氣密門緩緩打開。引擎嗡鳴聲中,懸空走廊不斷地延展,在地面上放下了一道移動階梯。接着,一群打扮耀眼,衣飾繁麗的貴族從裏面依序走出。
“臣等恭迎公爵世子羅伯特殿下,恭迎帝國太子卡普殿下。”在羅斯爵士的帶領下,騎士們紛紛走上前去,單膝跪地行禮。其聲勢之大,即使林恩也聽得一清二楚。
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隨行人員相比,為首的兩名少年的衣着相對簡單了點。他們身穿紫色托加長袍,披了一件皮毛大氅,頭戴紫荊花編織的花環,在白色階梯上並排而立,傲然俯視着下方的騎士。右邊的少年神情嚴肅,嘴巴一張一合的,顯然是在說著些什麼。而左邊的少年一臉輕鬆,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其間和身後的那名騎士對視了一眼。
“那是道禮爵士!這麼看來,左邊的那位便是帝國太子無疑了。哼,這傢伙真的好不威風,賽德公國的繼承人說話的時候,他也視作兒戲般地在那交頭接耳!”看到公爵之子遭人輕慢,林恩的心情有點複雜。
在這段時間裏,林恩漸漸地明白了一些隱情。道禮爵士殺死鐵匠巴基,以妨礙羅斯公爵獲悉關於神樹的信息,即林恩自己爬樹窺視天龍的事。其後甚至還救下林恩,將他賣給奴隸販子,以幫助林恩逃離此地。
“綠寶石想必就是道禮爵士拿走了,他事後大可以一刀殺了我,但他為什麼沒這麼做呢?”林恩從樹上下來,
邊走邊想,“是了,他不想讓羅斯爵士得知寶石已經易主。否則的話,他必定會成為主要的懷疑對象。但是,他又是怎麼說服父親和他同流合污的呢?哦,對了,我這是在幹什麼!爹爹他還……”
村子內部的防守薄弱了許多,大多數士兵都聚集在奧維斯坦號之下,現在只剩些弓箭手在箭塔上放哨。林恩在房屋院落之間進進出出,不怎麼費力就繞了過去,一直潛行到先前的草叢那兒。他很清楚“不在了”的另一個含義。靠近的時候,林恩忍不住渾身顫抖,甚至在地上摔了一跤。等撥開血跡斑斑的草叢看到裏面沒人時,林恩的心情方才平復了下來。
“這麼看來,喬治大叔他們已經救出了父親。我先前和他談好的數目必須如約照付才行,只不過做奴隸的話,我可就要敬謝不敏了……”林恩坐在草木掩映的樹蔭下,看着初升的朝陽,腦子昏沉沉地想。陽光像只狗般舔着腳底,讓林恩感覺痒痒的,忍不住便想上睡一覺,“都說最危險的地方是安全的,我稍微歇息一會,應該問題不大……”
林恩迷迷糊糊地瞌睡了一會兒,突然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音,便一個激靈,從藏身之處掙扎坐起,緊張地向四周觀望。
“該上路了,小子。”冷不丁的,一個身穿淺藍色長袍的女子突然出現。
林恩後退了數步,抬頭一看,見是魔法師瑪利亞,微微一怔,連忙問:“你,你怎麼在這?喬治大叔他們沒事吧?還有他們帶回來的那個男子,他傷得重不重?現在好點了沒?”
“我可沒時間看管小孩!”瑪利亞不耐煩地說著,將手裏的魔杖一揮,嘴裏嘰里咕嚕地念咒,“給我變!”
話音剛落,一陣白色的光芒迎面襲來。速度極快,林恩來不及閃避,本能的閉上了眼睛,耳邊頓時響起了呱呱的蛙鳴,恍似置身於雨後的田野中一般。
“這是變形術!”林恩心中一凜,想要抵抗,卻又不知怎麼做,只是徒勞地揮舞雙手而已。於是,他便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雙手變成了綠色,手指間還長出了蹼,不由得結巴地說:“你,你,你對我做了什麼,快讓我恢復——呱呱呱……”
林恩說著話,但發出的只是呱呱的聲音。他的腦子陷入了混亂,只覺自己身體急劇變化,最後吧嗒一聲,落在了地面上。他茫然的轉動腦袋,看着周遭的事物,覺得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新奇。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水底下往上看,因為和現實隔了一層水面,視野里的一切都在不斷晃動着。
“該死,我變成了一隻青蛙!”林恩呱呱叫着跳了幾步,因視距太寬而失衡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啊哈,我變成了一隻青蛙!”奇怪的是,他突然覺得還不賴,“呱呱呱……”
咚的一聲,一個酒壺砸在地上。瑪利亞指着林恩,催促道:“小子,變形術持續多長時間,快點給我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