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節 死期
趙弄潮其實很恨多年前留下那封信的來自未來的女人,她的文字使他的死變成了必然,變成了歷史。她為什麼要寫下他的死亡?他維護歷史的正常發展,到頭來還要維護自己的死亡。但趙弄潮又不可能真的恨她,畢竟她的本意是想挽救,是一片好心。所幸她沒有記錄下更詳細的情況,這使趙弄潮多了份可操作性。
他以時空機放在山上無人照看為由,不許其他人再回木屋,都留在山上露營。王玉婷可不幹,她要回去睡。趙弄潮不許,要她與自己換班看守。陳志從中調解,提出他可以替他們守夜,被趙弄潮斷然拒絕,陳志已經選擇留下,怎麼好意思再讓他為他們守夜呢?最終他與王玉婷達成協議,王玉婷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他回木屋整理東西,之後會上山接換王玉婷。
黃昏時分,趙弄潮便下山回木屋休息,但他卻沒有急着回去,而是到了海邊。夕陽之下,海面藍波中泛着刺眼的金光,一群少年在沙灘上追逐戲浪。趙弄潮坐在黑色大石上欣賞美景。按那個女人所說,他的最後期限就在“回現代的前一晚。”以趙弄潮的日程來看,就在今晚。如果他選擇晚點回現代,那麼這個死亡日期也會順延,但他不能拖,拖下去他的分家就會找到他,到時變數就更大。
天色漸晚,海邊的少年們穿上衣服準備回家。他們提着魚簍,從亂石堆旁走過。“你叫佩克尼巴爾,對嗎?”趙弄潮叫住其中一個少年,“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少年在亂石間蹦蹦跳跳,來到他面前。趙弄潮低聲說:“你不是對木屋裏的東西感興趣嗎?把你的同伴都叫走,我帶你去看。”
村裏的孩童之間,一直傳說村角的木屋裏放着怪東西,但那間木屋被女將軍買下了,並嚴令禁止未經她允許的人進去。孩子們都很好奇,把那間木屋視為最神秘的冒險勝地。少年面前對他說話的人是女將軍的好朋友,是可以自由進出木屋的人,佩克尼巴爾非常高興,如果他率先探得秘密,就會立刻成為夥伴們的偶像。因此馬上同意了,轉身叫朋友們先走,他有些學問要向這位先生請教。
趙弄潮帶着少年繞道,從村莊背後回了村,沒讓任何人見到。他們進了屋,此時天全黑了,屋裏漆黑一片。趙弄潮點亮燈,少年睜大眼睛仔細瞧,屋裏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他很失望。
“怎麼可能沒有呢?”趙弄潮關上門,拿着油燈,打開柜子,取了只書卷。“東西已經搬走了,不過這裏有圖冊,你可以看看。”
少年喜出望外,沒看見實物,看圖畫也行。他要看看是什麼怪東西,從趙弄潮手中搶過捲軸,裏邊畫的是時空機器的設計圖,趙弄潮為了維修方便,畫了它們。少年儘管看不懂,可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東西,發也驚嘆,目不轉睛地盯住圖畫。
趙弄潮站在他身後,放下油燈。火光映射下,他的懷中閃出道亮光,桔黃的牆面上,一個黑影擊向了另一個影子。
少年發出慘叫,畫卷掉落地上,趙弄潮也大驚失色,拔出帶血的匕首。少年回頭驚恐地望着他,捂住腰部的傷,逃向大門。趙弄潮徹底慌了,他殺人無數,卻從未親自動過手,這一刀沒刺中要害。
門鎖着,少年打不開,便大聲呼救。趙弄潮不能讓他叫來其他人,撲上去,捂住少年的嘴,緊握匕首猛刺,他也不知刺了多少下,直到少年四肢癱軟,再沒了掙扎與聲音,他才罷了手。他鬆開少年,少年渾身是血,死了,就連他的衣袍也沾了大片血跡。趙弄潮盯着屍體大喘,一是因為累,二是因為過度緊張。沒多久他便緩過神,計劃還要繼續,將屍體拖到屋子中央。提出早已準備好的大桶燈油,潑上屍體,潑上屋子各處。他換了乾淨衣服,手握油燈。“對不起……但你必須死,為了我。”他對着屍體愧疚地說。這個少年與他身材相仿,他觀察他許久了,那女人的信上說,他死於火中,此種死法正好毀屍滅跡。
油燈掉在屍體上,火苗沾上燈油,迅速擴大,燒了起來,覆蓋了書屍體,蔓延整間木屋。他鎖上門窗,已經有人高喊救火,在村民聚焦起來前,趙弄潮逃入了黑夜之中。
大火熊熊燃燒,村民們提着水桶,端着水盆,向大火潑灑如細雨般的冷水,不過只是杯水車薪,救不了這場火。木屋燒得很快,木頭噼噼啪啪地響,屋樑、木牆,不斷垮塌。火光照不到的陰影處,趙弄潮注視着大火。趙弄潮已經死了,從此再沒有這個人,他只有如此,才能逃避必死的死亡。
“村子着火了!”王玉婷叫醒打瞌睡的陳志和克勞狄婭。
山頂上看得尤其清楚,火光衝天,那個位置似乎是她的木屋。王玉婷大感緊張,想着趙弄潮還在屋裏睡覺,她衝下了山。
木屋已經全塌了,火還在燃燒,並且藉著火勢蔓延到附近的屋子。
“裏面還有人!裏面還有人!”她衝著大火叫喊。
“你瘋了!”陳志拉住了想要靠近大火的王玉婷。
“趙弄潮還在裏面!”她指着火焰,似乎要衝進去救人。
裏面如果真有人,現在肯定沒救了。王玉婷已經失控,不知在做什麼。“他那麼聰明,不會燒起來了,還呆在裏面的!”陳志向她大吼,要她冷靜。
他說得對,趙弄潮是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讓自己燒死?王玉婷左右張望人群,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
趙弄潮在暗處看到她了,看到她在尋找自己,一股清流從眼角流下。他可以改名換姓,可以易容喬裝,重新開始人生,但今生今世,唯獨不能與她再見,不可出現在她面前。對她來說,趙弄潮已經死了,死人如果復活,將引發大亂。這是他不改變歷史,卻能活下去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