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靖康元年

第一章 靖康元年

六十架大車,兩百多人的馬隊,走了一個通宵。

繞過了磁州,走到了太行山東麓,還沒走到三司鐵案統領的磁州官辦鐵只是路過一個村莊,整個馬隊都傻了。

村裡村外,到處是鮮血。

隔着不遠,就可以看見一具具屍體,刀傷,槍傷,致死的原因各自不同,想同的都是死者面目猙獰。

更讓人不堪入目的是一句女屍。

身前也不知道遭受了什麼樣的侮辱。

身無遮掩,兩腿間血污已經凝固。

這個村莊人要比前一個多得多,死者大部分都是老弱。

冷不防屍體就在道路,房屋轉角處顯露出來,嚇死個人。

寧靜的村莊,如同人間地獄。

慘烈的死者面孔,表情,傷處,血污混合在一起,帶來強大的視覺衝擊力,李敬有些嘔吐的衝動。

就連人人見過血的馬幫,很多人臉色都非常不好看。

“肯定是該死的金狗乾的,早就聽聞金狗殘忍,簡直不是人!”

當陳仁俊又在一個農戶門前發現一個小孩屍體掛在樹上,怒吼出來。

村裡太慘了。

慘的馬幫眾人都不忍心查看。

李敬進村裡轉了一圈,本想讓馬幫眾人幫忙掩埋屍體,可是看着這些人捂住口鼻的樣子,嘆了一口氣。

繼續帶着往山裡走。

誰知道,沒走多遠,再次路過一個同樣被金軍洗劫的村莊。

慘烈的景象,徹底點燃陳仁俊他們的憤怒。

“這幫金狗,畜生都不如,比特娘的山賊還可惡!”

“就是,要是打到我們齊州,老子一定跟他拼了!”

陳仁俊走到李敬面前,給他商量。

“二郎,行善積德才能發財致富,我們跑江湖的,要講仁義,幫忙把村裏的人掩埋了吧?”

手下不是子弟兵,李敬沒有把握所有人都願意做這種事情。

“善,這個事情自願,陳押正點齊願意幫忙的兵留下,不願意幫忙的先去前面探路,找鐵廠!”

“對了,安排幾個機靈弟兄,去高處警戒!”

馬幫和廂軍幾個人,不是第一次來磁州買鐵了。

幾個弟兄自告奮勇去鐵廠打前站。

留下來幫忙給的人佔了七成,李敬也留下來了,陳仁俊攔住沒讓他動手,李敬乾脆找了一戶先清理出屍體的人家,把火點燃,給其他人燒水,等他們幹活完了洗澡洗手。

他們都沒有把兩個村莊屍體掩埋完畢,居然發現了一個四五歲年齡的小孩,躲在村外逃過一劫。

餓了一天多了,忍不住從藏身之處出來,望着馬幫眾人嚎啕大哭。

髒兮兮的孩子什麼也問不出來。

馬幫眾人也不想問什麼。

也顧不上給死者準備棺木了,陳仁俊跟李敬商量以後,挖個大坑,合葬村莊所有遇難者。

至於這個小孩,跟着馬隊帶着吧,以後帶回章丘李家養着。

宋江起義時候,齊州,青州也遭遇兵災,李家也收養了幾十個孤兒。

十幾個半大孩子李家還專門請客先生教授,放課後天天跟着李敬搗蛋。

只是這次李敬他爹不讓帶出來。

而另外一撥人回來彙報,窩在山腰谷地的礦場,朝廷官辦鐵廠並不遠,他們進去看過,一個人都沒有。

全跑光了。

清理完兩個村莊屍體的廂軍五個押正,馬隊三個把頭,包括李敬在呢,匆忙檢查了一番。

冶鍊爐尚溫,堆積成山的煤炭,礦石,各種原料都在。

他們還找到了少量沒來得及運走的生鐵,熟鐵。

甚至糧食都有還一些沒有搬運離開。

人不見了,恍若鬼城。

應該是磁州被佔領的消息,擔心金狗擄掠工匠,管事帶着工匠跑求了。

人困馬乏的馬隊,看着偌大的鐵廠,處處是空置的房屋,床鋪,還不敢睡覺,萬一金狗來抓鐵匠。

豈不是被瓮中捉鱉。

不過這難不倒李敬,別說李敬,就是陳仁俊和幾個把頭商議以後,也乾脆的向李敬請示。

馬車分散在附近山坡,車隊人馬找隱蔽地點補覺。

三個把頭李雲易,趙一山,胡笑,五個押正陳仁俊,蔡虎,段七安,許崇,吳談,坐在了一起,跟李家二郎李敬一起商議。

“二郎,磁州鐵礦雖然留在廠子裏的生鐵熟鐵不多,可是也夠我們買的數量。”

對於輻射華北的冶鍊基地來說,的確不多,對於他們一個商隊,夠用了。

“乾脆裝五十車熟鐵走球算,反正是來買鐵的,他們人沒在,大不了把買鐵的錢,讓知州送去……”

“不可!”

開口的是把頭李雲易,他還沒說完,陳仁俊就揮手打斷了李雲易的說法。

“磁州,齊州,五百里之遙,我等回到齊州時候,磁州早已上報,恐怕都成了朝廷欽犯,劫掠三司鐵案鐵廠乃是重罪,哪怕查明我等是權宜之計策,也至少配字充軍!”

陳仁俊想起邊關時候,自己好不容易殺賊立功,剛回到齊州,再也不想被人押着往邊關一行。

“再說,我們要是拉着鐵路上碰見金兵,財貨雙失,全家都要受牽連!”

“怎麼辦啊,我們空手回齊州,知州饒不了我們,拉着鐵回去,也是重罪!”

“什麼世道,金兵在磁州虎視眈眈,這裏不安全,難道我們要在這裏等死?”

“要不,我們回去,受罰也比在這裏送命強!”

“回去,回去遇到金兵還不是送命!”

也許是昨夜沒睡好,也許因為進退維谷,還可能是金兵壓境帶來的壓力。

一種絕望的氣息在馬隊幾個小頭頭身上蔓延。

李敬看着一群人吵起來。

靠在樹邊,咬了一口燒餅。

砸吧着又打開羊皮水袋,喝了一口涼白開。

他在神遊天外,想着亂世人命如狗,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等到金軍揮兵齊州,若不能南下渡江,就會跟這些村民一樣,成為金狗的血食。

李家三代四進士,耕讀傳家,考科舉,中進士,經商都是最次等的子弟乾的活。

靖康二年,建炎四年,一直到紹興十一年才會有科舉。

別說自己不通經義,沒研究過儒家經典,就是現學,然後考科舉,也是十七八年以後才會有科舉。

學文肯定不成。

學武呢?

章丘李家門三代出了四個進士,飽受皇恩,講究忠義。

即便卷人黨爭,也只是攆回家好好獃着,沒有衣食之憂,也沒有性命之虞。

武將就不一樣了,在宋朝可是高風險職業。

稍不留神就被漢奸坑了,打輸了是貽誤軍紀,滿門抄斬,發配,打贏了是傭兵自重,來個莫須有罪名。

官逼將反。

可咱是章丘李家人啊。

因為官家眷顧,從一個中等世家變成齊州有數的大世家,名滿大宋,自己真要造反當皇帝,還沒等到成功,老爹和堂姑姑搶着第提起寶劍刺自己十個八個透明窟窿。

陳仁俊走到他身邊。

“二郎,說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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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靖康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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