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人
馬車搖晃，雅恩和伊利亞一邊閑聊近些年的生活瑣事，一邊透過車窗，看着外面繁華熱鬧的街道。
這條街道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七月街。
七月街是西區港最頂級的商業街，商鋪繁多，商品豐富，各類物品都可以在這裏買到，同時風景雅緻，街道兩旁種滿了花卉樹木，專人打理之下盛開怒放，芬芳怡人。
看着看着，雅恩的眼中浮現出了些許感懷。
曾經，雅恩和海倫也同他們的父母一起在這條街上逛着，採購着。
然而這都是當年了，尤拉諾斯夫婦死後，他和海倫可沒有閑錢，也沒有閑心再來這邊。
驀地，馬車一頓，隨後慢慢停在一間商鋪門口，趕車的馬夫的聲音傳入車廂：“哈托爾先生，尤拉諾斯先生，我們到了。”
“拉比爾成衣定製……”
透過窗戶看到商鋪招牌的雅恩念了出來，內心突然湧起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他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可是仔細回憶又想不起任何細節。
或許是尤拉諾夫夫婦還在的時候的合作夥伴吧……
尤拉諾夫家曾經有布料加工廠，和制衣店有來往也是正常的，雅恩猜想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才會有熟悉的感覺。但是記憶中他未曾參與過加工廠的任何環節，可能最多只是在已經死去的尤拉諾斯夫婦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因此想不起任何細節。
“雅恩，我一起去看看吧。我想知道在同齡人的眼裏，我這次定製的衣服會不會太俗氣了。”
伊利亞走下馬車，對還坐在車上的雅恩道。
雅恩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在他記憶里，尤拉諾斯加工廠曾經的夥伴都是債主，都是豺狼，不是向他要錢的，就是對他落井下石的。他非常排斥和這些人見面。
可是想了想后，他還是走出了馬車。
伊利亞是他的好朋友，對他家的情況也非常了解，應該不可能帶他到那些豺狼家。
再說對方也不一定認識我……
抱着這種想法，雅恩和伊利亞走進了拉比爾成衣定製店門。
店內空間不算大，沿牆排列的衣服展示櫃再加上各類布料的堆放，更顯得逼仄。不過在這狹小的空間中，卻清理出了一塊不小的地盤，擺着一張搖椅，一個鬚髮灰白的老者正躺在上面，閉着眼睛搖搖晃晃，胸口扣着一頂灰黑的鴨舌帽。
“拉比爾先生，我來取衣服了。”伊利亞進門就喊道。
聽到聲音，拉比爾睜開眼睛，看清楚來人後，臉上掛起了笑容：“這不是小伊利亞嗎？你前些天定做的衣服已經做好了，在十七號柜子裏，自己拿吧……嗯？”
驀地，拉比爾站了起來，盯着雅恩看了許久，然後有些遲疑的問道：“你是……雅恩少爺？”
居然認識我！怎麼辦，這個人不會也是尤拉諾斯家的債主吧？
雅恩心頭一緊，卻還是點頭道：“是的，我是雅恩，雅恩·尤拉諾斯。你認識我？”
“雅恩·尤拉諾斯……尤拉諾斯……”拉比爾略微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道：“我曾經和尤拉諾斯先生，也就是你的父親有過幾次合作，算是老夥伴了吧。聽說三年前他們意外死了，真是令人惋惜。”
說罷，他再次回到搖椅上：“找我有什麼事嗎？”
找你？我躲還來不及呢，找你幹什麼！
雅恩嘴角抽搐了一下，搖頭道：“我只是陪伊利亞來看他的衣服。
”
“陪他看衣服？”拉比爾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回復，眼裏閃過一絲異色，略微一愣后，笑道：“你們的感情還是那麼要好。我記得那是七年前還是八年前來着的，你和小伊利亞在醫院頂上比誰尿的遠，還淋了哈托爾先生一身，被各自的父母帶到院長室打屁股，哭得稀里嘩啦……”
“拉比爾先生，你這是誹謗！”伊利亞突然插了進來，俊俏的臉上透着一抹紅色：“我沒有哭，只有雅恩哭了……不對，我們沒有比過誰尿的遠！”
“誒？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天我去給哈托爾先生送衣服，敲門進去就看見你們被扒了褲子打。”拉比爾滿不在乎的爆料更多：“當時哈托爾先生還說幸虧我把新衣服送過去了，不然他還要回家換衣服，可能會耽擱了某場手術。”
聽着兩人的交流，雅恩回憶了一下，發現還真有這麼一件荒唐事，連忙咳嗽兩聲：“過去的事情別提了。”
他對這些黑歷史可沒興趣，那又不是他乾的！
“誒……”拉比爾露出了明顯失望的表情：“讓小伊利亞吃癟的機會可不多啊，我還想說說你們……”
“閉嘴！”
“別提了！”
雅恩和伊利亞急忙讓拉比爾閉上嘴，免得再說出讓他們尷尬的事情。
“真是的，你們不知道老人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回憶過去嗎？”被兩人制止的拉比爾只能小聲嘟囔幾句，然後打量了雅恩片刻，皺眉道：“看你穿的這身，是教會學院的衣服吧？怎麼小了這麼多？”
雅恩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教會學院的校服。
這套校服是他轉入教會學院的時候購買的，算起來也有兩三年了。少年的身體不斷成長，現在確實小了一點，不論是袖口還是領口，都有些勒住的感覺。
但是那又如何？覺得勒了就鬆開袖口和領口的扣子，少說還能穿一年呢！
畢竟一套校服要5鎊金鎊，雖然比之私立學校那動輒十幾鎊的校服來說要便宜太多了，但也足夠正常人家溫飽兩個月，對分外缺錢的尤拉諾斯家來說，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支出！
像是看出了雅恩的窘迫，拉比爾再次站起身，思考了片刻后，從一邊拿出了一件類似西服的衣服遞給雅恩：“你穿上試試，我應該看得挺準的，這件衣服正好適合你穿。”
雅恩一臉錯愕，但並沒有伸出手接住，而是搖頭笑道：“多謝你的好意，拉比爾先生。但是我並沒有購買衣服的計劃，而且我覺得現在穿的校服沒太大問題，畢竟我也不可能一直穿着，最多就是再穿一年，明年就不用再穿了。”
到明年，他就可以從教會學院畢業，選擇上大學或者進入社會工作了。
拉比爾挑了一下眉頭，搖頭道：“穿着體面合適是一種禮貌。衣服已經短了，那就該換了，不然別人會以為你是一個沒有禮貌的傢伙，不僅會看低你，同時也會看低你身邊的人。”
這話讓雅恩有些動搖了。上輩子已經是成年人的他非常清楚社交場合穿着的重要性，但是清楚衣服的重要性是一回事，有沒有錢又是另一回事。
拉比爾挑出來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布料不俗，形制也頗為時尚考究，絕對不是便宜貨！
拉比爾見雅恩還是沒有接過衣服，笑道：“不用擔心錢的問題，這套衣服我可以不算你錢。當年因為周轉問題，我還有3鎊7先令的布料費還沒有給尤拉諾斯先生，現在正好用這件衣服抵債。不對，這件衣服售價2鎊14先令……這樣吧，我再給配條褲子和一雙鞋子，再送你一件襯衫，這樣全部抵消。”
說完，他也不等雅恩說什麼，自顧自的又拿來和衣服配套的襯衫褲子鞋子，一起遞給雅恩。
“這一套加起來一共4鎊，可是我欠了大概四年了，算上利息也差不多是這個數額……這樣我就沒有欠你們尤拉諾斯家。”
雅恩張了張嘴，想伸手，卻又不敢伸手……記憶中，那些欠尤拉諾斯家錢的人不是落井下石就是避而不見，現在拉比爾居然肯還給他錢，甚至還算上了利息，教他有種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錯覺。
“拿着吧。”伊利亞拍了拍雅恩的肩膀：“拉比爾先生是個非常講究的人，他會將每筆錢都記得清清楚楚。”
拉比爾頓時翻起了白眼：“你這話，怎麼說得我好像守財奴一樣！”
看了看兩人，雅恩沉默了良久后，伸手接過了衣褲和鞋子，低聲道：“謝謝。”
“等我去拿了衣服，一起換上吧。”伊利亞笑着拍了拍雅恩的肩膀，去之前拉比爾所說的柜子裏翻出了定製的衣服，拖着雅恩到試衣間換衣。
等兩人換好衣服，走出試衣間后，都對彼此的形象一愣。
伊利亞的新衣服是一件燕尾服，滑爽而又柔和的面料和莊重的造型相輔相成，創造出禮服獨有的優雅，而他本身又俊美非常，氣質溫和優雅，白色的頭髮和紅色的眼睛更是增色不少，兩廂配合，別具美感。如果有現代小女生看到現在的伊利亞的話，絕對會尖叫出聲……他簡直就像是乙女遊戲裏的男主角從虛幻變成了現實，神秘而高貴！
而在伊利亞的眼裏，黑髮褐眼的雅恩一身得體的服飾，略顯消瘦的身體卻挺得筆直，如同青松一般，俊俏的臉上帶着些許憂鬱與無奈，還有一種莫名的成熟，亂糟糟的頭髮更是襯托出了一種墮落頹廢的魅力……
小白臉！我靠，之前被雅恩的記憶影響，忽略了他白毛紅眼這件事……現實中的白毛紅眼居然可以這麼漂亮！
或許他有當貴婦情人的資質……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兩人的內心湧起了相似的評價。
“別干看別人，照照鏡子。”拉比爾在一旁喊道：“衣服不僅是給別人看的，也是給自己看的……有什麼不合身的記得和我說一聲。”
兩人這才回過神來，彼此尷尬的笑了笑，一同走到鏡子前。
“真是漂亮的衣服！”伊利亞首先開口誇讚，同時活動身體，確保沒有任何太過拘束或者寬鬆的感覺后，笑道：“我非常滿意你的手藝，下次我還會來你這定製衣服。”
雅恩看着鏡中大變模樣的自己，也是笑了起來：“衣服的版型非常好，也非常合身。拉比爾先生，你的審美是值得誇耀的。”
“那是當然的！”拉比爾一點也沒有謙虛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目光落在雅恩身上的時候，似乎顯得有些恍惚和懷念，像是看到了什麼能夠激起他回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