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三)
永樂元年,隆冬。
京畿高官安城。
一陣北風吹來,潔白細碎的雪花開始飄飄洒洒,落在寬闊平坦的大街上、落在巍峨壯麗的城牆上、落在櫛次鱗比的樓閣上、也落在人們的肩膀上。
在西苑給上個月龍御歸天的天啟帝定下廟號和謚號后,年近四旬,看起來卻依舊很年輕的賈瑜整理好身上的土黃色呢子軍裝,在十幾名親衛的護持下,撐着油紙傘走進了漫天的風雪中。
關於天啟帝的真正死因,報紙上面並未曾說明,只用“勤於政事,憂思成疾”一筆帶過了,為的是青史上留下一個“明君”的美名,實則是因為沉溺於一晌的貪歡,長年累月服用虎狼之葯而造成的暴斃,幸好陳賢不曾辱沒了他名字中的“賢”字,在位期間輕徭薄賦、與民生息、任人唯賢、整頓官場、完善律法、發展經濟,重用以賈瑜為首的改革派,採納、推廣、督促了一項又一項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的惠民政策,讓大梁的國力一直處於穩步上升的狀態,對外打贏了一場足矣永載史冊的國戰。
縱使私德有虧,比如說他將秦美人(系景文帝生前最寵愛的嬪妃)的親妹妹召進了宮中,堂而皇之的和他老子做起了連襟,但在人無完人的前提下,他無愧於全天下的百姓,故而永樂帝在賈瑜的建議下為其上廟號“仁”,“如天好生曰仁,慈民愛物曰仁”,謚“敬天體道純誠至德弘文欽武章聖達孝昭皇帝”,史稱“梁仁宗”,葬於獻陵。
在駕崩之前,他任命賈瑜為首席顧命大臣,經過十餘年的朝夕相處,他發自肺腑堅信彼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賈瑜並不是鷹視狼顧之輩,賜下了一根號稱可以“上打昏君,下斬奸臣”的龍頭權杖,祈求他保住他們陳氏先帝們歷盡千辛萬苦方才打下來的萬里江山。
他又給合法繼承大統的陳熾起了帝號兼年號,曰“永樂”,囑咐賈瑜一定要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將推行到一半的新法繼續推行下去,絕不可半途而廢,並下達了後事一切從簡,不禁聲樂的聖旨,方才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公爺,天太冷了,您還是坐轎子回去吧,出門前夫人千叮嚀萬囑咐,您的風寒還沒有好,可不能再凍着了。”
湯盛(湯千戶的大兒子)苦口婆心的勸道,他同樣是一身筆挺的土黃色呢子軍裝,頭上戴着大蓋帽,腳上穿着鋥亮的及膝黑色軍靴,一對肩章上的兩杠一星意味着他是一名少校,而賈瑜的一對肩章上則各綉着一個金色枝葉以及五顆金星,說明他是一名五星上將,同時也是十一名上將中唯一的五星上將。
對軍隊的改革從天啟八年就如火如荼的開始了,首當其衝的便是被後世沿用長達千年之久的“軍銜制”,舉個例子,正牌軍授“中尉”銜,稱“排長”、提轄使授“上尉”銜,稱“連長”,如此種種,不做贅述,做為大梁兩百多萬將士心目中永遠的絕世戰神,為了彰顯他為江山社稷所創立的豐功偉績,天啟帝授予了他“五星上將”銜,僅此一位。
在那場規模盛大,全國矚目的授銜儀式上,先後誕生了兩百多位將官,其中五星上將一人、上將十八人、中將七十五人、少將一百六十九人,往下則是數量頗大的校官,不過他們就沒有資格站在威嚴莊重的大禮堂中,由天啟帝一一為他們戴上象徵榮譽與地位的肩章,再往下的尉官和士官就更沒有資格了。
“小盛,你父親身體怎麼樣了?是不是陸軍養老院裏的伙食太好,這老傢伙樂不思蜀了,他都好久沒來看我了,我事多,天天忙到不可開交,半刻都不得閑,可沒有時間登門去看他。”
湯盛愁眉苦臉道:“公爺,他老人家就是知道您太忙了,才不敢來打擾您的,公爺,求您勸勸他吧,天底下哪有兒子還活着,老子卻住養老院的道理,這不是白白浪費軍區的資源嗎?”
賈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中融化,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裏真正的想法,什麼浪費軍區資源,你是怕外人說你不孝順吧?你父親跟了我二十多年,如今年紀大了,就喜歡和老戰友們待在一起下下棋、喝喝茶、看看報、種種花、養養鳥,你們這些做兒女的要多遷就他一點,我可事先說好了啊,你要是再敢像上次那樣跑到軍區養老院門口跪着,讓你父親難做,我就把你一擼到底,也別做近衛軍的中校了,到京畿省的公安廳...不,到長安縣的公安局去做個基層民警。”
湯盛摘掉大檐帽,撓了撓頭上的短寸,憨笑道:“公爺,您放心,屬下不敢了,夫人說的對,開心是長命百歲的一味良藥,只要他老人家高興,隨他幹什麼去,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家吧?”
先賢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之始也。頭髮太長帶來的弊端有很多,炎炎夏日會感到悶熱難耐是其中一個,為了搭配新式軍服軍帽,賈瑜冒天下之大不韙剃了短髮,此舉絕對是驚世駭俗的,很多人都說他瘋了,這件事持續發酵了很長一段時間,最終還是天啟帝拍了板,默認了這一做法,並頒佈聖旨,讓梁軍全體將士都將頭髮剪短,方便訓練、行軍、駐紮和作戰。
賈瑜帶了頭,絕大多數將士都毫不猶豫的選擇跟隨,小部分不願意剪的人怕上司會給他們小鞋穿,也只好剪了,剪之前和剪之後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確實是舒服了很多,平時打理也很方便,洗臉時順帶就把頭髮洗了,而且還不會生虱子,更重要的是頭部受傷時,軍醫們能及時的找到並包紮傷口,可謂是好處多多,因此自此以後,將士們就養成了每一個理一次髮的好習慣。
“不用轎子,我想一路走回去,整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再不好好活動活動,關節都要腐朽了,對了,你陪我去甜水井街吃一碗水盆羊肉,外搭幾個肉沫燒餅,我早就想這一口了,這叫什麼事,吃個路邊攤還得背着婆娘,要是被她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頓數落。”
“公爺,夫人那是關心您,怕您吃壞了腸胃,路邊攤哪有家裏大廚們做的乾淨,老陳,你現在回去和夫人說一聲,就說公爺要去省公安廳視察工作,晚點就回,老劉,你帶人去把甜水井街清理乾淨,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喏!”
得到指示,兩名一杠三星的親衛忙不迭的去辦了,剩下的二十幾名一杠二星的親衛則簇擁着賈瑜和湯盛往外走,個個身形挺拔,一臉嚴肅,他們都是賈瑜原先那些親衛們的兒子,從他們父親的手中接過了貼身保護他的接力棒。
......
東城,寧榮街。
寧國府,寧安堂。
燈火通明,金碧輝煌。
時年三十七歲的林黛玉正端坐在太師椅上與時年四十九歲的王熙鳳閑聊,陪同的是時年四十歲的薛寶釵、時年三十六歲的史湘雲、時年三十五歲的薛寶琴、時年三十八歲的邢岫煙等人。
“鳳丫頭,無事不登三寶殿,伱雲裏霧裏說了這麼多句,我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說吧,今天來找我到底是什麼事?你可別藏着掖着,都是一家人,大大方方的說出來,能辦到的我和你叔叔絕不會袖手旁觀,辦不到的我們坐下來一起想想辦法,就像你叔叔說的那‘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嘛。”
林黛玉端起白瓷蓋碗,啜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滿眼調侃的看向明顯欲言又止的王熙鳳,小樣,在我面前還故作這副姿態,我八歲那年進西府時就認識你了,三十年下來,我還不了解你?
薛寶釵附和道:“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二嫂子,他平生最厭惡的就是對自家人還遮遮掩掩的人了,快說吧。”
王熙鳳猶豫了一會兒,迎着眾人好奇的目光,嘴唇輕啟,小聲道:“林丫頭,那我就說了啊,我說了你可不許凶我,是茁兒進皇家軍事學院的事...”
她話還沒有說完,林黛玉突然一拍桌子,低聲道:“不行!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他跟你和二表兄說了多少次了,事關國家的未來,絕不允許出現走後門的惡性循環,芽兒(晴雯兒子)、蘆兒(薛寶琴兒子)、荏兒(李紋兒子)、苒兒(妙玉兒子)都能通過他們自己的不懈努力考進去,茁兒怎麼就不行?你看看你們把他寵溺成什麼樣子了,我聽說昨天他與幾個紈絝子弟還在朱雀大街上縱馬,差點撞到了人,還把上前規勸的交警給打了,他這麼的不爭氣,你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怎麼去扶持他?”
王熙鳳將頭一低,開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淚,貪上這麼個不省心的兒子,她又能怎麼辦,薛寶琴伸出手指頭輕輕戳了戳林黛玉,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林黛玉嘆了一口氣,又道:“二嫂子,對不起,我話說的重了一些,可你也要明白,不是我們不幫你,而是我們實在是無從下手,且不說動用關係把茁兒送進皇家軍事學院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打鐵還需自身硬,要是他在學院裏照舊不學無術,將來畢業後到戰場上實習時該怎麼辦?將來帶兵時又該如何讓手底下的兵士們心服口服?我知道你心疼茁兒,不忍心讓他吃苦受罪,我們也心疼他,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在我和他叔叔眼裏,他跟親生的沒什麼兩樣,可他現在不小了,在沒有犯下大錯前還有懸崖勒馬的機會,你要是真心為他好,就聽他叔叔的,把他送到前線磨練磨練,一年半載就能改好,屆時再回來進軍事學院研修也不遲,你看呢?”
耐心等了半盞茶的時間,見王熙鳳還是沉默不語,林黛玉似乎是被勾起了傷心事,眼眶一紅,低聲喝道:“二嫂子,你別以為有他叔叔在,他將來即便是犯了殺頭的罪過也能安然無恙,你別忘了茂兒是怎麼死的了!非要這樣一直縱容下去,直到把他縱容到斷頭台上才肯罷休嗎!你看看他現在乾的事,無法無天,就差當街殺人放火了!”
賈茂是葯官生的兒子,十五歲時在外強暴了一個民家少女,受害者在掙扎過程中被他用繩子勒死後棄屍枯井,他害怕東窗事發,便領着一幫衙內到京兆府的警察局逼迫他們銷毀卷宗,當時的警察局局長知道他是賈瑜的兒子,哪裏敢說半個“不”字,便乖乖的照做了。
他還是不放心,甚至讓人將受害者的五個家人滅了口,還一把火把他們家夷為平地,試圖毀滅證據,可謂是喪心病狂,但天網恢恢,總是疏而不漏。
事情敗露后,賈瑜氣到吐血,不顧林黛玉、葯官、紫鵑、雪雁等人的苦苦哀求,直接讓親衛將賈茂移送至京畿省最高人民檢察院,勒令他們依法查辦,哪個要是再敢包庇,一律撤職,除此之外,他還嚴懲了京兆府警察局的局長以及那些全程參與的衙內們,他這種主動清理門戶的行為轟動了一時,世人對他褒貶不一,有人認為這是大義滅親,合該發揚光大,以正視聽,還有人認為要親親相隱,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毫無疑問,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依《大梁律》,賈茂被執行了死刑,第二個月拉到菜市口,當著十幾萬百姓的面砍了,行刑的那天,賈瑜在卧房裏哭了許久,他不怪讓自己顏面掃地的賈茂,他只恨自己太忙,沒有約束好自己的兒子,儘管嫡庶有別,但在他一個現代人看來,賈茂和賈萌一樣,都是自己一天一天看着長大的親生骨肉,因為自己不曾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而在大好年紀斷送了性命,卻叫他如何不悲痛。
經此一事,失去獨子的葯官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個人躲在她的小院子裏自我封閉,誰去都不見,短短一個月就瘦脫了像,林黛玉很心疼這個曾經盡職盡責照顧過自己的丫鬟,現在對自己唯命是從自己的姐妹,時常到她的住處隔着門和她訴說充滿色彩的往事,希望她能夠重新振作起來,不要去尋短見。
賈瑜又心酸又無奈,別人都說他毫無人性,可又有幾個人理解他心裏那股難以言喻的痛苦呢?屠刀是落在了賈茂的後頸上,但與此同時也落在了他這個老父親的心頭上,疼的他欲哭無淚,鬢角在一夜之間生出了十幾根白髮。
眼見再拖下去葯官就會香消玉殞,他終於坐不住了,在某一個雨夜強行破開了她的房門,與既不反抗,也不迎合的葯官行了男女之事,很慶幸,很快她就有了孕吐的反應,八個月後,她再次產下了一個男嬰,取名為“賈莘。”
新生命的到來多少喚醒了葯官的生機,她的眼睛中總算是有了光,久違的笑容在她的臉上再次浮現,只是面對賈瑜這個讓她愛到死去活來,卻傷她最深的男人時,她還是會刻意的去躲避,她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她深知賈瑜的為人,也深知如果不予追究自己大兒子的罪行會給家裏其他孩子樹立怎樣的榜樣,會給家裏美好的生活帶來怎樣的隱患,可那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才生下來的兒子啊,人們都是母子連心,他當時人頭落地的那一刻,她的心也碎了。
時至今日,已經過去三四年了,這個慘痛的傷疤沒人再會輕易的提起,大家都在儘可能的開導葯官,林黛玉更是將賈莘當成親生兒子去疼愛,已彌補自己丈夫對她們娘倆犯下的“惡行。”
寧國府的內宅做到了實質意義上的一團和氣,儘管偶爾的勾心鬥角以及爭寵奪愛是避免不了的,但她們不會,也不敢做的太出格,都在賈瑜和林黛玉能接受且能控制的範圍內,故而在她們眼中,對方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就算是不做到像疼愛自己的孩子那樣去疼愛對方的孩子,但也比其他名門望族的內宅婦人要好上太多太多,至少她們沒有為家產而彼此斗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聽到賈茂的名字,王熙鳳頓時一個激靈,連忙道:“不縱容了不縱容了,他老子常年在外不沾家,他二叔又忙,沒個男性長輩管着,可見是不行的,我聽你的,就把他送到前線去磨練磨練,不過安全能保證嗎?我聽說那邊正打着仗呢,我可就這一個兒子,他要是出了事,可就沒人給我養老送終了。”
小角兒懷裏的賈嫻兒也就四歲大,小臉蛋粉嘟嘟的,扎着兩條小馬尾,胖乎乎的手脖子上戴着兩隻銀鐲子,非常的可愛,她好奇的問道:“二嬸嬸,芃哥哥也是您的兒子呀,算上茁哥哥,您有兩個兒子,怎麼會就一個兒子呢?”
賈芃是寧榮兩府“草”字輩子弟中年齡最大的,今年二十三歲,早已出府另過,前段時間才提升為上尉,前年從前線回來后便到皇家軍事學院炮兵學院深造了,去歲剛娶了妻,生了子,日子還算圓滿,未來的晉陞空間很明朗。
經過賈瑜的同意后,他將生母尤二姐接到新家侍奉,在每個月的月頭、月中、月末,還有逢年過節,抑或某個長輩生辰時,他便會過來磕頭問安,尋常不往寧榮兩府來,王熙鳳和他的感情並不深,尤其是在賈茁出生后,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等閑不會到嫡母面前自討沒趣,兩邊井水不犯河水,這樣倒也是一件好事,勝似在一起撕扯來撕扯去。
王熙鳳面色一滯,乖覺的賈婉兒將賈嫻兒抱了起來,笑道:“妹妹,大人說話,我們小孩子不要插嘴,我帶你去睡覺覺好不好?姐姐那裏有爹爹以前做的搖搖馬,很好玩的,你想不想玩?”
賈嫻兒連連點頭,容貌完全不輸生母林黛玉,被世間無數青年俊彥和少年英雄奉為“神女”的賈婉兒招呼道:“娥兒(薛寶釵女兒)、嫣兒(史湘雲女兒)、媛兒(薛寶琴女兒),你們都跟姐姐走,爹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不要等他了,明兒早上再來吧。”
三個小女孩乖巧的應下,和大姐大賈婉兒一起給在場十幾位的“娘親”們,還有一個“二嬸嬸”道了晚安,小手拉着小手,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你聽誰說還在打仗的,現在哪裏還有什麼關內關外之分,你到草原上看看,到處都是我們大梁的旗幟,異族不是被滅國就是歸順,說是去磨練,其實也就是走一個過場罷了,總好過讓他整日在都中和那些人鬼混,你叔叔差不多快回...喲!說曹操曹操就到,怎麼了這是?陰沉個臉,遇到什麼事了?”
賈瑜將土黃色呢子軍裝外面的土黃色呢子軍大衣解下來,遞給香菱,又摘掉大蓋帽,撣去銀制軍徽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遞給玉釧兒,接過媚人端上來的熱茶喝了一口,瞥了王熙鳳一眼,道:“那小兔崽子幸好只是把交警打傷了,要是出了人命,你就等着白髮人送黑髮人吧!他襲了警,你居然還有心思想把他往皇家軍事學院裏塞,你看看他那副德行,像只蝦一樣,腰彎的跟弓似的,他要不是你的兒子,我早把他送到少管所了,好了好了,別哭了,這件事我已經替他擺平了,在府局裏關幾天就能出來,餓不着,也凍不着他,接下來怎麼打算的?還讓他繼續混下去?”
“二弟,我都聽你的安排,只要給他留一條命就行,嗚嗚嗚...”王熙鳳捂住蒼老的臉頰,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那就讓他去麟州府找他兩個叔叔去,把他身上的臭毛病全部改掉再回京城,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的侄子,我不會讓他沒個結果,對了,我怎麼聽說尤三姐前幾天走了?什麼病?”
林黛玉又嘆了一口氣,道:“說是肺癆,也是個苦命人,好不容易找到個如意郎君,還沒有來得及多過幾年好日子就走了,老賈,她姐姐昨兒來求我,允許把她埋到翠華山上的墓地里,說她妹妹遭了一輩子的罪,死後若是不能埋個風水寶地,來世怕是還要遭罪。”
“這又是從何而來的悖論,人有沒有來世都難說...”看到林黛玉充滿哀求的眼神,賈瑜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苦笑道:“你啊,同情心又泛濫了,也罷也罷,多大點事,我同意了。”
“老賈,謝謝你。”
......
六十年以後。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仙風道骨,鶴髮童顏”這兩個成語用來形容現在的賈瑜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儘管已經一百歲了,但他的目光仍然如火炬般閃耀,似乎瞬間便能洞穿人心,這幾十年來,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送走了一個又一個所愛的人,對他而言,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面對先後故去的兄弟、姐妹、妻妾、子孫,他除了陪伴和安慰,別的無能為力。
此時此刻,一百零一歲的林黛玉即將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原本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孩子已然變成了一個命不久矣的老婦人,她依偎在賈瑜的懷裏,緊緊的抓住他的手,凝視着那張她無比深愛的臉,用盡最後的力氣,斷斷續續的說道:“老賈,我走了之後,你要照顧好你自己,不要再去煩兒女的事,他們自有他們的福氣,生也好、死也好、窮也好,富也好,都是他們的命數...”
賈瑜流淚道:“妹妹,我只恨這一世太短,若有來生,我還會娶你為妻,不過我不想做男人了,男人真的好累,我做女人,你做男人,你娶我好不好?我嫁給你,我給你生兒育女,妹妹,別怕,相信我,天堂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地方,那裏四季如春,與世無爭,寶兒、雲兒、琴兒、紋兒、綺兒、妙兒、煙兒、卿兒、晴雯、紫鵑、雪雁、香菱、大嫂子、二嫂子、大姐姐、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婉兒、妍兒等等等等,對了,還有姑父、姑母、你的公公婆婆,她們都在那裏等着你團聚呢,你先去,哥哥我早晚會上去找你的,到時候我們一大家人還在一起,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再也不分開了。”
林黛玉微微一笑,艱難的舉起手,撫摸着賈瑜的側臉,吐出了一句“哥哥,我愛你”后,安詳的離開了人世。
......
又十五年後。
金陵省,蘇州府。
某條鳥語花香的小巷子裏,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推開院門,顫顫巍巍的端着一笸籮燃燒過的碎炭,想把它們倒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里,許是年老體衰,他走的很慢,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卻不小心被一個背着書包,和小夥伴在街上追逐打鬧的小學生撞倒在了地上。
或是玩的太投入,並未發現自己撞到了人,又或是怕承擔責任,小學生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說,拔起腿就跑,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彷彿從始至終都不曾出現過一樣。
“壞孩子!撞了人就跑!我要是你的老師,非讓你罰站一個時辰不可!”
一個妙齡少女對着小學生落荒而逃的背影嗔怪了兩句,彎下腰扶起老人,問道:“老人家,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我送您去醫...嗯?老人家,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好生奇怪,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到您會有一種似曾相識,而且特別特別特別熟悉的感覺呢?”
賈瑜默默的看着眼前如花兒一樣含苞待放的女孩,忽的落下兩行濁淚,但他什麼都沒有說,道了謝,撿起地上的笸籮,一步三回頭的往住處走去。
少女更奇怪了,可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站在原地目送賈瑜離開,直到他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見,好端端的晴空突然炸響了一道攝人心魄的霹靂。
“哥...哥哥?”
(就此結束,大家不要再投票了,等新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