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一)
天啟八年,初冬。
北風陣陣,細雪紛飛。
長安城外,橘園,臨敬殿。
在一片凄凄慘慘,嗚嗚咽咽的啼哭聲中,一代明君景文帝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龍御歸天之前,他緊緊握住賈瑜的雙手,凝視着他噙滿淚水的雙眼,蠕動着兩片皸裂乾癟的嘴唇,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得見的低微音量緩緩說出了一個請求。
“不器,你和晉王最親近,朕駕崩后,請你照顧好他,知子莫若父,他這個人有野心,但手段卻不高明,若太子接下來要同室操戈,望你看在你我二人君臣一場,也曾彼此成就的份上,保他一條性命。”
賈瑜含淚應下,景文帝側過臉環視了一圈,意味深長的目光從許皇后、陳賢、陳佶、陳左、陳佑、慶陽公主等人的臉上依次劃過,最後長嘆一聲,溘然而崩。
三個月後的某一天上午,陳賢在滿朝文武與全城百姓的見證下,於文德殿登基稱帝,改年號“天啟”,稱“天啟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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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泛採納群臣的意見后,他為景文帝上廟號為“世”,“世系傳承轉移,支系入繼大統”曰“世”,謚“啟天弘道高明肇運聖武神功純仁至孝文皇帝”,葬於昭陵。
陳賢隨後封賞群臣,大赦天下,首先免了飽受水患摧殘的江浙等地三年之賦稅,冊封皇太孫陳熾為皇太子,又擢升冠軍侯賈瑜為寧國公,另晉太子太保,加內閣次輔,領軍機閣大臣,再授京營節度使,一體統領與指揮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和十二團營。
......
天啟九年,深秋。
新任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深夜進宮彙報了楚王陳佶密謀造反的消息,陳賢當機立斷,命令北鎮撫司前去兵圍楚王府,陳佶自知進退維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與齊王陳左帶領王府護衛強攻宮門,在高官厚祿的許諾下,一時間從者雲集,但最終卻被聞訊趕來的賈瑜帶領五軍營一網打盡。
兵敗如山倒,心腹、門客、護衛們盡皆戰死,一路上臨時招攬的兵馬紛紛倒戈,眼見大勢已去,再無任何迴旋的餘地,為了避免被俘虜后受人凌辱,陳佶舉劍自刎,血濺當場,楚王妃關閉了楚王府厚重威嚴的大門,點燃大火,舉家自焚。
陳左養尊處優一輩子,怕是連一滴血都未曾流過,哪敢像陳佶一樣自裁,他怕疼更怕死,遂乾脆利落的跪地投降,聲稱自己是被脅迫的,不是真想和陳賢作對。
對待意圖顛覆自己統治的人,歷朝歷代的皇帝們只要腦子正常,基本上都不會心慈手軟,哪怕這個人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陳賢當即以“謀逆罪”為由將陳左滿門皆貶為庶人,流放到雲南當野人去了。
那一夜,月黑風高,皇宮裏傳來的喊殺聲響徹了神京城的街頭巷尾,翌日清晨,叛亂被徹底平息,賊軍勢頭洶湧,一度殺到了陳賢與白皇后的寢宮,若不是賈瑜及時趕到,大梁可能就要再次變天了。
這便是在史書上赫赫有名的“三王之亂”,牽連甚廣,殺的人頭滾滾,經此一事,大梁國力出現了倒退的跡象,朝野風聲鶴唳,民間流言四起,所幸賈瑜力挽狂瀾,以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不出賈瑜的所料,陳佑也捲入到了其中,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一母同胞,血濃於水的親兄弟,陳賢不好像處置陳左那樣處置他,但又有畏於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也怕亂了太祖皇帝留下來的法紀,引得後世子孫們效彷,可他着實不忍心見到親弟弟身首異處,正在舉棋不定之際,太皇太后和賈瑜聯訣而至,苦苦哀求他給陳佑一條活路,不要趕盡殺絕。
從親王降為輔國將軍的陳佑舉家搬到陳氏皇陵守墓,被百般監視和約束,在這期間,賈瑜時常帶着酒菜去看望他,兩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一見面依然會像十幾年前那樣勾肩搭背,嬉戲打鬧,那時候,他們都是意氣風發,卻又幼稚無知的少年,一起幹完壞事,再一起挨景文帝的板子。
再後來,那是一個花香氣暖,繁星滿天的春夜,陳佑懸樑自盡,臨死前用砒霜毒死了妻妾兒女共二十三口,他給賈瑜留了一封絕筆信,上面只有廖廖的十個字:
“仲卿,我們來世再做朋友。”
聽聞噩耗的賈瑜捶胸頓足,痛斷肝腸,幾度哭暈了過去,這麼多年,因為各種原因,他失去了很多朋友,上官文淵、李信、劉循,如今只剩下了陳淳一人。
......
賈母和邢夫人早已因病亡故,江山易主,現在榮國府內宅的最高領導者正是一等將軍夫人王熙鳳,在林黛玉的安排下,李紈依舊在她的小院子裏居住,照樣守着已經慢慢長大的賈蘭過與世無爭的日子。
那一年秋天,賈蘭去參加鄉試之前,賈瑜先是為他起了表字,謂之“樂天”,又提筆寫了一首祝願他馬到成功的詞,曰:
“《鷓鴣天·送樂天秋試》”
“白苧新袍入嫩涼。春蠶食葉響迴廊。禹門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
“鵬北海,鳳朝陽。又攜書劍路茫茫。明年此日青雲上,卻笑人間舉子忙。”
在賈瑜不辭辛勞的諄諄教誨下,天資聰穎的賈蘭不負眾望,於京畿道的鄉試中大放異彩,以十六歲之齡,一舉摘下了第二名的桂冠,時人皆稱其為“賈亞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榮國府有個婆子在醉酒後說有一天晚上她外出時看見東府的瑜大老爺翻牆進了珠大奶奶的院子...
事發后的第二個月,李紈突然說想回金陵祭拜父母,並且想在老宅子裏住一年半載再回來,大家心照不宣,沒有一個人有異議,更沒有人去阻攔,賈瑜斥巨資為她買了一艘三層客船,林黛玉為她安排了一大群下人跟過去伺候,奇怪的是,秦可卿也要跟她同去,說待在家裏太煩悶了,想出去散散心,兩個人正好互相照應。
二女離開后,賈瑜在寧安堂的會客廳里連續睡了大半個月,只因林黛玉死活不願意讓他上床,也不知道哄了多久,賈瑜才將她給哄好,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的,差點就要揮刀自宮以明志了,林黛玉這才原諒了他,並且默默的接納了她們倆個。
第二年陽春,河水解冰前,二女回來了,李紈懷裏抱着一個女嬰,秦可卿懷裏抱着一個男嬰,通過她們的說辭,大家得知這兩個孩子是她們在金陵的養生堂抱來的,以後就當做養子和養女養在膝下了。
李紈說賈蘭早晚是要娶妻生子,出府另過的,有個孩子陪伴在身邊,她多少能夠從中得到些許的慰藉,秦可卿則更需要陪伴了,那個男嬰就是她活下去的盼頭。
大家再一次心照不宣,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兩個被“領養”的孩子長得都特別像賈瑜,尤其是女嬰的眉眼以及嘴巴,和他簡直就是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能怎麼辦,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
天啟元年,仲夏。
長安城,榮國府,榮禧堂。
賈琮、賈環、賈蘭三人皆在外面有了各自的事業,不再回來居住,賈政當年扶着賈母的棺槨返回金陵祖墳安葬后就再也沒有回來,平時家裏面只有賈璉、王熙鳳、李紈、賈芃、賈茁、賈巧姐等人,滿打滿算也不到雙手之數,下人也縮減到了一百五十人左右,很多院落都是空着的。
“爹爹~”
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蘿莉倒騰着兩條小短腿,張開兩支小胳膊,蹦蹦跳跳的跑上前,抱住來者的大腿,她穿着一件精緻漂亮的小裙子,仰着圓圓的小臉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彎成了兩瓣月牙兒,兩個淺淺的梨渦隨之浮現,奶聲奶氣的說道:“爹爹,您終於回來啦,婉兒好想好想您呢。”
在西苑協助天啟帝陳賢從昨日晚間處理政務處理到天亮,又給皇太子陳熾上了兩個時辰歷史課的賈瑜見狀頓時便卸掉了所有的疲憊,他感覺一顆心都快要化了,為了她們能夠平安喜樂,衣食無憂,自己在外面就算是再苦再累也都是值得的,將女兒抱起來,用下巴上短短的鬍鬚輕輕蹭了蹭賈婉兒粉都都的臉頰,笑着問道:“爹爹也好想你,今天在家乖不乖呀?”
賈婉兒認真的點了點小腦袋,掰着胖乎乎的手指頭將她今天一天都做了什麼事、見到了什麼人、吃了什麼東西、中午在哪裏睡的、睡了多久,全部和盤托出。
嫡長子賈萌領着一眾弟弟妹妹過來問好,榮禧堂足夠大的了,卻差點沒能裝得下這麼多的小孩子,那沒辦法,賈瑜實在是太能生了,迄今為止,他已經有了十二個兒子和十五個女兒,個個生得都很好,男孩英俊,女孩可愛,而且都很聰慧,學什麼像什麼,除了香菱生的女兒,那孩子與她母親一模一樣,有一點憨,還有一點呆,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大家都叫她“小小憨包”,很招賈瑜和林黛玉的憐愛。
在女兒們面前,賈瑜是溫柔的,即便是芳官這種通房丫頭生的女兒,他也是疼愛有加,會抽出時間帶她們做各種益智遊戲,可是在兒子們面前,他卻是嚴肅的,不過他一直在貫徹“寓教於樂、勞逸結合、學以致用”的教學理念,只要他們不去做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惡事,長大了隨便他們做什麼,入仕、從軍或者經商都可以,絕不去強迫他們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
但書還是要讀的,即便不去考取功名,因為讀書能讓人明智,所以他讓人在寧國府東路院蓋了一間雙層陽光大花廳,又從國子監挖了兩位德才兼備的教諭回來充做先生,給大大小小三十多個兒子、女兒、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授課。
大梁文壇泰斗級的絕代宗師,舉世公認的“詩中之仙”、“詞中之聖”、“歌中之龍”、“賦中之神”的賈瑜攜重金主動登門以禮相請,兩位教諭沒有不來的理由,況且能被這樣可以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翻天覆地的大人物看上,絕對是一件榮耀之至的幸事,只要把眼前這群出身高貴的小祖宗給教導好了,大大的好處肯定少不了。
陳賢知道后,直接從翰林院精挑細選了兩名侍讀學士,將打算好好表現的兩名教諭給換掉了,按照賈瑜的要求,孩子們只上半天課,下午不上課,他若是閑來無事,不用去宮裏,也不用去衙門,就會把孩子們帶到由他一手打造,在外面被傳到神乎其神,令無數人可望不可及,集化學與物理於一體的實驗室學習新知識,培養動手能力,抑或在天氣好時去城外採風。
鑒於在實踐過程中有可能會出現意外,況且女孩子學學女紅、舞藝、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女德女戒就好了,不必去做男孩子做的事,林黛玉不讓女兒、侄女、外甥女們跟賈瑜胡鬧,每到中午散學,她便和薛寶釵、史湘雲、薛寶琴等人把賈婉兒她們領到榮國府里找王熙鳳頑。
“兒子給爹爹請安。”
“侄兒給叔叔請安。”
“外甥給舅舅請安。”
近四十個小屁孩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齊刷刷的跪下來磕了三個頭,跪滿了一地,看着非常的喜慶,這正是一個傳承了一百多年的名門望族人丁興旺,開枝散葉的直觀體現,正常情況下是不用磕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今天是賈瑜的生日。
不明所以的賈瑜撓了撓頭,一臉的迷湖,他這副姿態將堂內的女卷們逗的直笑,八歲的賈巧姐拉着他寬厚溫暖的大手,笑眯眯道:“叔叔,您忘啦,今天是您的生兒呢,快發喜錢給我們買糖吃呀!”
林黛玉走上前踮起腳尖用手帕擦去他額頭上的幾顆汗珠,如水般柔軟的雙眸中滿是愛意,笑道:“忙湖塗了吧?今天晚上哪兒都不許去,我們給你包了餃子,一人包了一顆,你得把它們全部吃完才行。”
歲月靜好,時光正在緩緩流逝,應證了賈瑜很久以前所寫的那句“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可歲月並未曾在林黛玉的身上留下過多少明顯的痕迹,隨着年齡的增長,她變得愈來愈知性、優雅、恬靜,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女性的魅力。
“好好好,我都聽你們的。”
不用吩咐,晴雯遞上來一隻裝滿金豆豆的錢袋子,小屁孩們齊聲歡呼,連忙排好隊,挨個上前從賈瑜的手裏領取喜錢。
“我的婉兒小寶貝,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咱們父女倆雖然不是同年,但卻是同月同日生的,說吧,你想要什麼,就算是天上的星星,爹爹也會摘下來送給你。”
賈婉兒黑熘熘的大眼珠子一轉,在賈瑜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扭了扭小身子,撒嬌道:“爹爹,婉兒想要小馬駒,就是那種矮矮的,婉兒想騎着它去蘇州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您就給婉兒買一匹嘛。”
林黛玉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那個太危險了,你還小,不能騎馬,要是摔着了可該怎麼辦?你之前不是說想要鑲滿白珍珠的小裙子嗎?讓你爹爹給你買。”
豐滿迷人的薛寶釵也勸道:“婉兒,你娘親說得對,天底下哪有女孩子騎馬的,你忘了你爹爹說的了?騎馬會讓骨骼變形,容易變成羅圈腿,那樣得多難看呀。”
林芬小聲道:“姐姐,聽娘親的話,你要是想騎馬,可以讓爹爹當馬給你騎,我前天才騎的。”
此言一出,滿堂哄然大笑,史湘雲更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捧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直“哎喲”,坐在她旁邊的探春和薛寶琴嚇了一跳,不停的給她順着氣,賈瑜摸了摸林芬的頭頂,笑着說道:“芬兒,你可真是一個大笑子啊,爹現在還算年輕,能再讓你們騎個十年八年的,等你們長大了,爹也就老了,到時候就馱不起來你們嘍!”
林黛玉想起賈瑜趴在地上給孩子們當馬騎的場面,不禁紅了眼眶,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他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父親、好丈夫、好兄弟,只可惜父母去世太早,他始終沒有機會去做一個好兒子。
“夫人,婉兒喜歡咱們就買,讓嬤嬤們在旁邊仔細護着,不會有危險,再說了,不就一千兩一匹嗎?值當什麼,咱們家別的不多就銀子多,一匹夠誰騎的,給孩子們一人買一匹,不然讓外人看見還以為我買不起呢,我明天就親自去市場上採購。”
塵埃落定后,孩子們歡天喜地的小手拉着小手出去頑了,跟幼兒園放學了一樣,上百個嬤嬤和婆子在榮禧堂外寬敞的大院子裏等待着,將各自的小主人接走。
“二姐姐,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晚陛下和我說,準備調姐夫回京出任京兆府府尹一職,再兼任吏部右侍郎,大概在明年春天,這樣一來,你們自此以後就可以結束長時間分隔兩地的日子了,另外你身上這個恭人誥命也能換成淑人,你要是實在想的慌,我這就讓人護送你去洛陽府找他,我們一定會照顧好成兒的和萱兒,你儘管放心。”
“三妹妹,妹夫的官職定下來了,二甲第五十二名留在京城為官綽綽有餘,但是我想讓他到基層去好好的鍛煉一番,在地方更容易做出政績,如此會對他將來的仕途大有裨益,故而我未徵求你們的意見,私自做了主,讓他到藍田縣做縣令,這個縣是人口大縣,距離都中也很近,期滿兩年就調他回來,屆時你們便成婚,我和你嫂子給你備好的嫁妝早已急不可耐了。”
......
入夜,月明星稀。
寧國府,寧安堂。
賈瑜看完即將臨盆的小角兒和小梨兒后哼着小曲回到了卧房,林黛玉正在彎腰整理被賈婉兒打滾時弄亂的床鋪,眼前這顆熟透了的人間水蜜桃對他來說無疑有着極其致命的吸引力,他用力的咽了口口水,從後面環住了髮妻彈性十足的腰肢。
“討厭啊你,哎呀,你能不能別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嗯~我都這麼大年紀了...”
“可千萬別這麼說,妹妹,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十八歲,八十八歲時也是十八歲,良宵苦短,莫要辜負才好,我們倆個再努努力,爭取讓萌兒、婉兒和芬兒他們三個明年就抱上弟弟,妹妹也行,最好來個龍鳳胎,弟弟妹妹一起抱,哈哈哈。”
你來我往,淺唱低吟。
窗外偷窺月亮的看不下去了,伸手拉過一片烏雲,勉強遮住了紅彤彤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