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4 逐客令
在奧古的印象里，他的母親總是那麼的柔弱，在遠離家鄉的陸地之上，逆來順受的活着，即便是家中的侍從也從不會太過正眼看她，畢竟她只是一個亞人族。嬌媚迷人的容貌不會為她帶來任何便利，反而會常常遭人口舌，本應該地位低賤的僕從口中卻也時不時會對着她調笑幾句。
奧古很少見到母親的笑容，大多時候她都是眉頭緊蹙、難掩哀傷的躲在那個嵌滿水屬性魔晶、水屬性魔素濃郁的房間當中，遠遠的遙望着大海的方向，如同童話故事裏的美人魚雕像一般。
那位名叫狄波拉的亞人少女最終成長為了奧古眼中最偉大的母親，為了她的孩子堅強留在了這個對亞人並不算友好的人類國度，所以童年時代的奧古平等的厭惡着每一個人類，直到他被自己的父親為了討好王室正統而把他送進了王宮侍衛隊，遇見了雖然是人類但卻和他一樣對人類抱有深深怨念的索恩斯。
再後來狄波拉病逝，奧古才徹底整日和索恩斯廝混在一起。
“你認識我的母親？”奧古此刻有些沉默，微微低下了頭。
“血蝠種亞人天生都有着操縱血液的能力，因此也獲得了更為長久的壽命，雖然不像精靈族那些長生種一樣，但也能夠毫無損耗的維持自身數十年的外貌不變。”艾露對着奧古招了招手，突然就有了長輩的感覺。
然而奧古卻沒有移動腳步，只是抬起了頭看向了艾露，“我從未聽母親提過你的名字，從你的聲音中我的確聽不出欺騙，但我站在這裏並非是僅僅因為母親的原因。亞人族兄弟會對於現在的卡特里亞公國來說太過激進了，紅髮會是亞人族們相互扶持幫助的群體，而非是秉持種族主義的反抗組織。”並非不在乎自己母親曾經的過往，但奧古也可以憑藉他足夠理性和堅強的意志認清事實，母親早已去世多年，而紅髮會卻實打實的存在於眼前。
雖然奧古是以索恩斯近侍的身份去到的洛法里斯王國，但他也並非僅僅是為了當保鏢才過去的，和索恩斯開朗外向的性格不同，顧忌自身天賦能力而習慣沉默寡言的奧古其實心思非常細膩、深沉，更多的他是為了尋求能夠改變卡特里亞公國現狀的方法而去的，論起這幾年看過的書，這個修習鬥氣的戰士反倒比身邊的兩個人類更多，那些書從大陸史到國家地理、從文學文化到政治策略，奧古這個健壯的亞人族身體裏住下了一個聰明睿智的靈魂。
聽到奧古的話，亞人族兄弟會的成員們臉色都或多或少變的有些不快，反倒是兩個頭目克雷奇、威爾莫和背後真正的大姐頭艾露神情最為淡定。
艾露緩緩走上前幾步，既然奧古沒有過來，那她就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奧古的頭髮，如同長輩一樣，艾露輕聲的在奧古耳邊說道，“這些我當然知道，可只是等待的話，這個國家、這些人類是不會有任何變化的，如同林中的野獸一般，它們只有被烈火炙烤過才會真正的恐懼火焰，我們是點燃那團烈火的火星。”
雖然想要從艾露口中聽到更多關於自己母親的事情，但奧古早已不是任性的孩童，他知道什麼時候該作出怎樣的取捨，亞人族兄弟會與紅髮會的理念完全相對立，而他同樣也不認同亞人族兄弟會的理念，道不同不相為謀，奧古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美麗的艾露女士，很抱歉叨擾你們久違的相敘，但很明顯我們對於在如何改變卡特里亞公國的問題上還有待協商，我看不如我們今次回去開個會，
選舉幾位代表改日再做商討，畢竟在場的亞人族這麼多，總不能大家人手一份紙筆，民主投票的選擇亞人族未來的道路吧。”索恩斯笑眯眯、有點不合時機的突然橫叉了進來，將奧古護在了身後。
艾露大姐頭倒也沒有慍色，媚眼瞥了一眼索恩斯，“投票就不必了，我們也本就沒有什麼徹底收編亞人、混血亞人的計劃，這大概會是最後一次聚會了，很快卡特里亞公國也就不會再像之前一樣能夠找到管理這麼鬆散的集會場所了。”話音未落，一股有些肅然氣勢從艾露身上猛然拔起，伴隨着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集會當中的所有人都不由神情一緊，她掃視了一圈紅髮會的亞人族再次開口，“這次也是對紅髮會的最後一次通知，我們亞人兄弟會對你們在洛法里斯王國的遭遇非常同情，但這也證明了兄弟會思想的正確性，想在人類社會中站穩腳跟，除了亞人族血脈中的團結與意志，更需要實力、武力，這種能夠與那些人類平等對話的資本，非常抱歉沒能為遠道而來的你們大擺筵席，但對於不願意加入這場抗爭的亞人族們，我也奉勸你們儘早離開卡特里亞公國，很快戰火會在這裏燃起，對於你們來說這時候並不是旅居的合適時機。等到我們取得了屬於亞人族的國家，到了那時你們隨時都可以再回到這裏。”
這算是卡特里亞公國亞人兄弟會最為客氣的逐客令，艾露會現身也是因為這件事，畢竟克雷奇、威爾莫兩兄弟惡名遠揚，由他們來下逐客令，紅髮會的成員或許壓根不會聽信。原本若沒有索恩斯三人受斯蒂芬妮之託回到卡特里亞公國，或許兄弟會能就此收編了紅髮會最後的成員們，不日就能在卡特里亞公國掀起一輪浪潮，但三人組的出現最終還是穩住了紅髮會的亞人們，於是艾露只能選擇驅逐紅髮會的亞人們，亞人族無法隨意的對同族痛下殺手，但為了計劃的可行性和保密性亞人兄弟會必須排除其他可能存在的風險，拒絕合作的紅髮會就是這樣的一種不可控風險。
對於這種決定一族去留的問題，索恩斯感覺作為人類的他實在是有些難以插嘴，只能無奈的看向奧古，看到後者同樣緊皺的眉頭，索恩斯將目光又轉向另一旁的托奇，畢竟那個小小的小光頭亞人才是紅髮會現在的臨時頭目。
“我們會儘快離開這裏的......”托奇沒有太過抗拒，和壯丁大把的亞人兄弟會相比，紅髮會本就沒有公平談判的實力，對方能在搞事之前通知一聲已經是對同為亞人族的紅髮會仁至義盡了，大不了就進到卡特里亞公國和洛法里斯王國交界處的森林中隱居下來，紅髮會雖然是親近人族的亞人族團體但也遠不至於無法離開人類社會獨自生存，保存有生力量等待范德維回歸是托奇還有其他堅守在紅髮會的亞人族們必然的選擇。
沒能完成斯蒂芬妮的囑託，照顧好來到卡特里亞公國的紅髮會，索恩斯還是稍微有些自責的，拍了拍托奇矮小但結實的肩膀，“我會想辦法給你們多準備些物資的，公國西北方的森林周邊有幾座小城，那邊既不是要道也沒有什麼資源特產，但還算安全過些日子我會找人送你們過去的。”
艾露等一眾亞人兄弟會成員看着氣氛有些壓抑的紅髮會沉默不語，其中一些從紅髮會中脫離出去的亞人們更是似乎有些動搖，但隨着艾露高跟鞋的聲音響起，他們還是跟上了現在首領，從集會所中紛紛離開了。
於是這場亞人族的聚會最終算是和諧的不歡而散，奧古看着艾露離開的背影，徹底壓下了心中關於母親狄波拉的懷念之情。
至於索恩斯、喬這兩個人類，艾露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們是紅髮會的朋友，索恩斯又是個想要借亞人族力量登位的王室，把亞人族兄弟會的謀划透露出去只會自斷後路，而在場的亞人族們也絕不會將集會中發生的事情向外面的人類透露絲毫，這就是天性猜忌、唯利是圖的人類們絕對無法置信的事。
卡特里亞公國的表面上依舊如同往常一般充斥着歡歌笑語，彷彿是一個滿是幸福與美好的國度，但暗中卻又有陰影涌動翻滾，夜間巡查小隊的數量在索恩斯眼中肉眼可見的增加了三分之二。
花了幾天時間，借用奧帕爾家族的關係，找到幾名信得過的洛法里斯商隊負責人安排紅髮會離開主城的事宜過後，索恩斯三人組在旅店一層的酒館裏坐了下來，神情紛紛有些複雜，即便是最為傻憨憨的喬也意識到了紅髮會的困境和卡特里亞公國將會掀起的風波。
“是不是要打仗了？你們還回洛法里斯王國嗎？本以為是來鄰國遊玩的，沒想到這裏的情況竟然這麼複雜，我真是有點想家、有點想念學院邊上那個能看到漂亮學妹的小破酒館了。”喬放下手裏的刀叉無奈的撇了撇嘴。
索恩斯也是同樣深呼吸后聳了聳肩，“當然要回，亞人族如果真的搞起事來，即便最後被公國鎮壓也一定鬧出不小的動靜，留在這裏萬一被牽連了怎麼辦？我甚至懷疑，亞人兄弟會的背後有沒有我那些兄長們的推波助瀾，最近心裏總有些莫名不好的預感，做了好幾天噩夢了......奧古，你說，有沒有可能我祖上也有過亞人族的血脈，我這是時隔幾代返祖覺醒了什麼血脈天賦？”
“放心，你的血脈很純粹，國王殿下早就測試過了。”奧古之前作為王國侍從還是知道一點事情的。
一旁的喬點着頭，“是呀是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如果你返祖了，那天賦一定是喜歡吃香蕉~”
索恩斯剛要和喬指着門外決定出去找個練武場比劃比劃，酒館裏突然騷動了起來，大批人像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放下手裏的酒水一股腦都沖了出去。
“怎麼了？怎麼了？”喬一把拉住一個小瘦猴好奇的問道。
小瘦猴一甩肩膀想要把喬的手甩掉趕去看熱鬧，但緊接着另一把大手抓住了他，他的小細胳膊都沒有人家一握粗，看了眼奧古健壯的身姿，小瘦猴立刻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你聽沒聽說過亞人兄弟會？最近特別跳脫的那幫亞人剛剛聽說城南廣場那邊，有人和他們起了衝突，一個亞人頭目被用旗杆穿刺直接釘在了廣場上，快去看熱鬧啊！而且亞人族的血液可是寶貴的很，可以在黑市賣個好價格呢！”小瘦猴眼睛一轉，一把從三人組的小桌上拿過兩個小麵包，“嘿嘿，借用一下，沾點亞人血說不定也能買上酒錢呢，到時候請你們喝酒~”
奧古沒有阻攔這個頗有些缺根弦的小瘦猴，鬆開手讓他離開了。
“我們也去看看......”索恩斯沒有猶豫，立刻起身，三個人魔力、鬥氣流轉，輕鬆擠出了人群，直奔不遠處的城南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