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簪
這幾個月重明擔著挑子一路走，一路賣，生意也算不錯。
但附近的人家總不能天天吃包子啊，他就想着今天再往前走走。一直沿着街道往東走。
路邊有大宅院的門房，有賣糕點的，賣首飾的，非常熱鬧。
比之前生活的小鎮繁華得多。
繼續東走，房屋漸漸稀疏了一段，然後繼續往前又是一個大鎮子。
這裏的街道連綿不斷，彷彿一直走不到頭。
早過了午飯的點，重明一時間也忘了返程。再往回看，卻發現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這裏太大了，真是沒想到自己還能迷路。
世界大的多呢，又有誰能保證自己一直走正確的路呢？
他苦笑了一聲。
不過好在他一直在往東走，偶爾有拐彎也沒有變動太大的方向，原路返回的時候應該能記起大致的地方。
已經過了正午，太陽有些大。他想着先在路邊歇一會兒再挑着擔子回去。
卻看見一群公子騎着馬車飛馳而過，他忙讓在一邊。
看他們衣着華麗，神采飛揚，昂首挺胸，有說有笑的，重明心裏只是羨慕。
真好啊。
真快樂啊。
可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命運，自己的路。當顧客買走他的包子，稱讚味道很好的時候，也未必不是一種快樂。
屬於我們自己的快樂。
他繞了很大的一圈，回到鋪子時候已經很晚了。所幸月亮很大，照的人間通明。
石板路反映出清冷的光。
深巷裏是不是傳來一聲犬吠。
老太婆已經收了攤，房門半掩着。屋裏一盞油燈閃爍着昏暗的光。
重明推開門走進去，卻看見老太婆撲倒在地上。
他忙上去扶起她。
老太婆緩緩醒了過來，蒼老的臉皮扭曲在一團，哎喲哎喲地叫着。
重明把她攙扶到床上，給她倒了碗熱水，哇哇地比劃，問她怎麼了。
她呼吸略顯粗重，笑着說人老了不中用了，剛才收了攤轉過頭一下子就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如果不是重明啊，她估計今晚就起不來了。
重明比劃着說為什麼不叫子女回來呢？這麼大年紀了，他們不會不放心嗎？
老太婆嘆了口氣，說他們都在外面忙碌，一個做官，一個經商。他們叫找個服侍的人，可她捨不得錢，她從小拉扯他們，沒有父親，條件也不好，是她虧欠他們的。
而且她身子骨一直硬朗着，誰也不知道今天這是怎麼了。幸好有重明在。不過今晚重明回來的也比平時晚了太多，她就是想去門外看看重明回來了沒有，又不記得是不是留了門，誰知道剛轉過身就出了事。
重明擔心地看了她一眼，可憐天下父母心。想想曾經自己的母親，不覺有些觸動。
重明在她手上寫了大夫兩個字，想明天帶她去看看大夫。
老太婆嘟囔着，沒用，這就是老了。
重明安撫着她睡下。
她說，這幾個月她看得出來，重明是個好孩子，就像她親孫子一樣，從第一眼看着他，就總是想起兩個兒子小的時候，後來讓重明進來幫忙，就越發覺得像他們小時候，也是那麼有幹勁。
大家都說她生了兩個好兒子。
是啊，後來一個位居高官，投身國事。一個家財萬貫，風光無限。
可是他們也累啊。大兒媳婦說丈夫一天到晚睡不着幾個好覺，
二兒媳婦說丈夫一年到頭在家待不了
幾天。就不去打擾他們了。自己老是老了，還能做。
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有自己的事業呢？他們能闖出一片天地，是他們的本事，是各自的福氣，也是她的驕傲。
可其中的心酸，又誰能知道。
重明收進來挑子，轉過頭去後院，卻看到柜子什麼的全被打開了，一些衣服也被扔的到處都是。
遭了！
有人進來過。
老人家裏的大部分的銀兩都放在房樑上的一個鏤空格子裏，他看了看那個偏僻的角落，盒子隱約還在。
不過箱櫃裏的一些碎銀已經不見了，老人家裏沒什麼其他的財務和存蓄，看來歹徒並沒有太大的收穫。
不好！
他想起自己的金簪縫在在枕頭裏面，不知道有沒有被發現。
他的枕頭被扔在地上，可是並沒有被拆開，他鬆了口氣，看來那些人沒有搜的太仔細，可能是害怕被人發現，草草的翻箱倒櫃以後就離開了。
第二天他依舊像往常一樣一樣，起的很早就生火做包子。
可之後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似乎城裏的難民也漸漸多了起來。
大多是從北方逃來的。
老太婆常常半天賣不出去一個包子。而他即使是擔著挑子四處走動，有時候也沒有人理他。
這一天雷雨交加，他沒有外出，就跟着老太婆在家裏鋪面，早早地收了攤。
他晚上和了面躺在床上，聽着屋外嘩啦啦的大雨。
太苦了，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和面，蒸包子，蒸好了就挑着擔子出去賣，晚上回來還要揉面，而且生意還越來越差。
並不是他懶惰，而是他在想，老太婆這樣一輩子可能就足夠了，但他呢？也要這樣賣一輩子包子嗎？
第二天，他問老太婆知不知道文氏家族在舜地的哪裏，老太婆說知道，離這裏還有很遠的一段路。還要翻過幾座山，在更東邊，靠近皇城的地方。
那邊沒有這裏繁華，那邊都是大家族的圈地，可能走了幾里路還是在同一個家族的院牆下面。
他把金簪拿了出來，老太婆說這是個寶貝。可能是意識到重明也是想離開了。她深嘆了口氣。
是啊，少年當志在四方，是好事。這幾個月她們相處得很高興，而且重明很勤快，她也輕鬆了不少。她本想拿些銀兩給重明，可重明拒絕了，他的意思是先去看看，自己如果能安定下來，就把她接過去一起生活，不然她一個人在這裏，他不放心。
老太婆摸了摸他的頭，說。“孩子，你的心我明白，謝謝你，可我不想離開這，你如果記掛我，多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我就知足了，沒白收留你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