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祇支
“十二年了……”無欲道長還是在院子裏打坐,清晨的風從竹林里吹了出來,拂起他的薄麻衣袖和白髮,十二年並沒有在這個老人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迹,他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
“等了這麼久,終於來了”他翻了個白眼,依舊起身伸了個懶腰,骨頭髮出幾聲嘎嘣脆響,進屋吃了幾口飯。
“喂,夥計,去吧,你呀,日子到頭咯”他對着竹林說了聲,癟了癟嘴。
竹林深處捲起一股旋風,把竹葉吹的咧咧作響,不一會兒傳出一聲鷹啼,彷彿在表達着不滿。
無欲翻了個白眼“你凶什麼凶,你有這個機會還不知足嗎,說你到頭了我也沒說錯啊,不像老夫,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勁風吹過,一道鷹影略過,沒有發聲,似乎是有點無語。
“嘖嘖嘖,這都是命啊”無欲砸吧着嘴,背着手看着直衝天際的鷹,一會兒滕起,一會兒俯衝。
“玩的還挺高興,抓緊吧,也就幾個時辰咯”無欲嘿嘿怪笑一聲,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身進屋,背着一個包袱跑着往鎮外去了。嘴巴里喃喃道“光顧着笑你了,正事都差點忘了。”
……
少年一個人坐在菜園樹蔭里,外面烈日炎炎,娘說等一會兒再去地里把雜草除一下。
少年就是重明,他從小就生活在鎮上,母親沒有對他提起他的身世,只說父親早年外出就從未歸來。
對於父親這個身份的缺失,他似乎並沒有很在乎,鎮上的人都很好,對他母子二人都如同親人。但其實有的時候他也會想,為什麼,自己會沒有爸爸。
時間差不多了,重明戴着草帽去鋤草,雖然只有十二歲,但身形比一般孩童要高出不少,鋤頭在他手裏也並不顯得沉重,一下一下的掀土,斬根,都不用費多大力氣。
先把寶切斷,然後待會兒一起把斷草撿出去就可以了。
鷹在天空自由地盤旋,太陽漸漸西沉,落日餘暉在迎接着夜色,它飛的好高好高,好遠好遠,似乎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其實它在等待着什麼。
發現了,樹蔭中伸出一支箭,對準着它,他發現了。
但它還是閉着眼睛慢慢往下滑翔。
弓弦輕響,箭飛射了出去,正中鷹腹。
它發出一聲哀鳴,彷彿在告別著這個世界,告別著,某個人。
墜落,墜落,墜落。
吧嗒一聲,跌在重明面前,差點打了個正常。嚇了他一跳。
重明看着掉在地上的鷹,只抽搐了幾下就再沒了動靜。心裏也很納悶,心說這玩意以前沒怎麼見過,今天剛剛出來在頭頂的天空飛來飛去的,這就被射死了。
真是命運弄鷹。
他把它撿起來,鷹還很重。
這時,一柄金色長劍從背後壓上了他的脖子。
“把它,給我。”
背後傳來一道低沉的女聲。重明把鷹扔到一旁。那劍也被收入鞘中。
重明舉起鋤頭,戒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或者說,女孩。
一身勁裝,束腕束腿,乾淨利落。頭髮用一條金帶高高束起,英姿颯爽。
他指了指她,哇哇地說了幾聲。
女子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原來是個啞巴。”
她拿起鷹,笑着說。“小弟弟不要害怕,我就是來打個獵,沒有惡意。”
重明仍舊哇哇地說著什麼,遠處壟上有大人見到他們,就過來詢問,剛剛女子悄無聲息地飛速掠來,
出現在重明身後,表示她並不是普通人。
“你們好,我叫祇支,文姓。”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來幾顆碎銀,遞給年長者。“今日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年長者接過銀子,看了看祇支,感覺並不像壞人,並且出手也大方。又看了看重明,他知道重明家裏過得辛苦,就把銀子遞給了重明,讓他帶她回家去,賺點銀兩也好。
重明懂起了意思,忙對着他鞠了一躬。轉頭走了,見祇支沒有跟上,又沖她招了招手。
夏靜兒見女孩氣度不凡,所配弓箭,衣着都不似凡品,熱情招待了她。也知道這樣的人,最好是不要招惹。
她們拿出了家裏最好的精米和蔬菜,祇支飽飽的吃過之後,夏靜兒又打了盆水給她泡泡腳。
“小姑娘家在外,多危險啊,沒有大人一起嗎?”夏靜兒關心的問道。
她自然知道一個女子在外多不容易。
祇支咯咯地笑着。“大娘,你別看我年紀小,如果有人想要欺負我,危險的是他們自己”
兩個人,一老一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夏靜兒綉着花,祇支誇她手藝真好,不像個村婦。
夏靜兒大笑着說,什麼像不像的,本來就是個村婦。
聊天中,祇支知道了重明的情況,重明也了解了祇支的來歷。
祇支來自遙遠的東方,是一個自古傳承的大家族,文氏,但一直以來,他在家裏,在當地都是一個異類。
身為女子,不愛女工,偏愛弓箭。針織書畫一竅不通,偏偏舞刀弄槍一點就會。
三歲拿着箭到處投,九歲就能拉開巨弓,十一歲練就百發百中的絕技。那獨有的英姿,讓許多男子也自愧不如。
父親雖然擔心,卻也只能由着她去。即使每次都批評她“不務正業”,可任誰也知道,祇支是他的驕傲。
可父親在夏季突然得了怪病,服用了許多藥物都不見效,後來在古書上找到了一個藥方。藥材珍貴無比,但尚可買到,可那一味藥引卻難道了眾人:鷹膽。
可城裏方圓數十里,都不見此種凶禽,世上鷹膽也是千金難求。因為就算是獵到鷹,也沒人會留下鷹的膽,對於普通人來說,鷹膽是最沒用的東西,是不用考慮就要扔掉的東西。
於是,祇支主動請纓,外出獵鷹,走了很遠,才在此處尋得,一覓既中,百發百中的絕技,讓她從來不曾失手。
不覺夜已經深了。
“大娘家裏窮,招待不周,見諒啊”夏靜兒把一床乾淨被子拿過來,讓她蓋着。
“大娘說笑了,是祇支叨擾了了才是”
夜裏,祇支一個人躺在床上,母子二人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彷彿聞到一陣清香,溫柔細膩,不一會兒就安穩入睡,一夜無夢。
她已經忘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了。
不用去顧別人的質疑,不用去做那些無聊的攀比,在這裏,她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