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利義並重

正午時分，白曉宇在張遠山的陪同下，來到蘇城城郊的雪裏村。

太湖之濱，水道縱橫，桑田萬頃，此時此刻，絡繹不絕的養蠶人正背着竹籃打桑葉，一派繁忙景象。

“白公子您看，蘇城幾乎每個村子都產蠶絲，最好的便在這雪裏村。也許，就是我們蘇城的水，桑田還有這些勤勞的養蠶人，才共同成就這裏口碑出眾的生絲，這個或許就是您昨晚所說的真正價值源頭吧。“

“哦？為什麼蘇城最好的蠶絲在這個村呢？“

“因為雪裏村的土質和水質都是蘇城第一，而且這個村子養蠶和繅絲的歷史最為悠久，技術也更嫻熟。早在明朝的時候，雪裏村的生絲就聞名大江南北了，到了清朝，這裏一直都是皇家御用的生絲產地，皇帝的龍袍還有後宮妃嬪們的鳳衣基本都是用雪裏村的生絲製成。“

“這麼說來確實是很厲害了，不如我們到絲農家現場參觀參觀繅絲工藝吧。“

“沒問題，白公子請隨我來。“

一間簡樸的瓦房，圍着竹籬笆，大門敞開，一位身穿粗藍布衣衫的婦人背着一籃桑葉回到家中。

“劉大媽，家中可忙？不知我們進來看看可方便？“

張遠山平易近人的微笑，主動抱拳作揖道。

“啊呀，原來是張大東家，您怎麼有空來我們雪裏村啦？快請快請。“

劉大媽卸下竹籃，擦凈雙手，又是沏茶，又是裝瓜子，忙得不亦樂乎。

“劉大媽，是這樣，與張某同行的這位白公子想看一看你們雪裏生絲的製作過程，如果您有空的話，勞煩您現在為他演示一下？“

“沒問題的，張大東家，剛好過幾日我家裏有一批生絲要送到蘇城，對了，這次我還是送到你的張氏絲行哦，鄉親們都說，整個蘇城，就數您張大東家最講義氣，從來不會讓我們絲農吃虧。“

“劉大媽您客氣了，做生意嘛，互惠互利，這是應該的，再說了，你們養蠶繅絲這麼辛苦，張某我寧可自己少賺點，也絕對不能讓你們吃虧不是？“

“張大東家的好，鄉親們心裏都有數，都記在心裏，對了，光顧着跟您說話了，忘了正事了，別急啊，白公子，老婦這就開始繅絲。“

只見劉大媽用竹籃取出一些蠶繭，這些蠶繭形如蓮種，潔白無瑕，分外精緻，惹人喜愛，然後她用一隻大鐵盆取了溫水，將蠶繭泡進水裏，片刻之後，便開始逐只尋找蠶繭尋找絲頭，將絲頭纏在木質繅絲車上，右腳便熟練地踩動踏板，滾輪轉動，不一會兒，雪白的生絲就向棉花糖一般纏繞在繅絲車上。

張遠山取下其中一段生絲，遞給白曉宇，介紹道：“白公子，我們蘇城的絲品相好，韌性十足，最長可以達到將近兩千米。“

白曉宇接過生絲，用力扯了扯，發現生絲果然堅固無比，完好無損。

“兩千米？一根完整的生絲居然有這麼長？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是啊，說起來都離不開這些勤勞的絲農們啊。“說到動情之處，張遠山叮囑劉大媽：“老人家，這批生絲繅好之後，記得第一時間送到我們絲行吧，這次我給你高出之前三倍的收購價。“

劉大媽停止繅絲，轉過臉，瞪大眼睛，一臉的不相信：“三倍價格？張大東家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張遠山微笑道：“張某言出必行，過幾日您儘管送來就好。對了，還勞煩老人家將新收購價轉達告知其他鄉親，願意將手中的生絲賣給我的，

我照單全收。“

“好好好，張大東家，我一定轉告鄉親們。“

在熱情好客的劉大媽家吃過午餐，返回蘇城的馬車上，白曉宇有些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張遠山，笑道：“本公子究竟應該說張先生會做生意還是不會做生意呢？“

張遠山道：“白公子此言所指是張某剛剛給劉大媽開出的生絲收購價？“

“正是。洋商給了你三倍收購價，不等於你必須相應提高你給農戶的收購價，你的商業模式不是做為中間商賺差價嘛，差價越大，你越是有利可圖才是啊。“

“白公子說得不無道理，但是，您也要知道，對張某而言，除了利，義也很重要，我寧願自己少賺點，也不能讓絲農們吃虧，您剛剛也看到了，他們的生活是多麼的艱辛。再說，現在洋商給出了那麼高的收購價，算下來，我們賺得差價也比之前豐厚多了。“

白曉宇微笑着點點頭，心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不會見利忘義的商人，終究會成大器。他又想起另一個問題，於是開口問道：“蘇城的絲綢商除了你張先生之外，還有一百多位，但這次上海洋商開出的三倍收購價直到現在為止僅僅只有你一家知道，這個事情你心裏是怎麼打算的？你是否永遠都不想其他競爭者知道這個消息？“

“張某正想跟白公子商議此事，我的想法的是，明天一早就召集同行，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他們，讓他們以後不要再跟廣州絲綢商打交道，全都去上海洋行交易，順便也倡議他們相應提高給絲農的收購價。“

白曉宇再次欣慰地點點頭。

看來張遠山果然很講義氣，有格局，面對如此大的價格利好，他完全沒有吃獨食的想法，而是希望將這個蛋糕做大，所有的參與者都能從中受益，即使是他的直接競爭對手。

一路暢談，馬車不知不覺之中再次回到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