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談
騰萬善沒能得到答案，他也不再想要答案，他現在只想回去鳶城，去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獃著，找一個無人的僻靜角落，七年前的蘇琳，他沒能救下來，兩年前的李婆婆，他也沒能救下來，而妖貓事件，海妖事件，鋼琴事件，他要麼也被困住，要麼就是去晚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感到了深深的厭惡。
繆孟鴻被關在了垚城，他要接受進一步觀察，雖然他一直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墮入深淵，但是在東海行省負責處的門口，張先的慘狀大家有目共睹。
林鳴和祁蔓蔓繼續日常上學，監控鳶城高級中學的情況，平靜的日子裏總會想起來那個溫文爾雅的繆孟鴻。
任琪瑤依舊在鳶城分部里每天對着騰萬善大吼大叫，夏駒和季涌每天都在勤勤懇懇的送快遞，八月的夏日炎炎，似乎連空氣中的靈素都慵懶了幾分。
垚城一切如常，除了張先進進出出的時候總是吊著一隻胳膊。
在某一天傍晚，張毅下了山。
他拎着兩個馬扎，穿着背心褲衩，跟所有晚上出來遛彎的大爺一樣，監牢那邊早早準備好了小菜和啤酒，張毅走到繆孟鴻牢門前，繆孟鴻還是背對眾生。
“幾年不見，你爹都不認識了？”繆孟鴻依舊是背對着牢門，並沒有轉過身來。
張毅沒有再說其他，他坐下來一伸手揪下來一根雞腿，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吃了起來。
“嘖嘖，這雞腿火候不錯，吧唧吧唧。”
“咕嘟咕嘟咕嘟，爽啊，老頭子我一把年紀了，沒幾天好活了，這小日子，還真得好好享受享受。”
聽到這句話，繆孟鴻的身子微不可查的動了一動。
張毅一眼就看到了，也不點破，繼續喝酒吃肉，邊吃邊說：“哎，我這老頭子也沒什麼人可以陪着我喝酒吃肉，眼看着沒幾天，這可咋辦啊！”
繆孟鴻知道這老頭在唱苦肉計，所以他就是不回頭。
張毅突然換了種語氣，他把雞腿放下，嘆了口氣，說到：“老頭子我真的沒幾天了，快死了，孟鴻啊，你真的不回頭看看我嗎。”
繆孟鴻猛地轉頭，眼前的張毅缺已不是他離開時的模樣。
他離開時，張毅絲毫看不出一絲老態，孔武有力，舉手投足間自帶一種巍峨如山嶽的氣勢。
而現在，面前的老人已經垂垂老矣，日薄西山，臉上遍佈皺紋，頭髮已經根根銀白，周身的靈素也不再穩定，隱隱有些紊亂。
繆孟鴻“嚯”地一下站起身，“你這是怎麼回事？！”
張毅從欄杆的縫隙遞過去一個馬扎：“坐，別站着說話，吃菜吃菜。”他看着繆孟鴻接過馬扎，老老實實坐在他面前，又伸手給繆孟鴻倒上一杯酒。
他邊倒邊說：“｛噬神錐｝，知道吧，扎垚山本源上了，那個東西啊，每時每刻都在吸老子的神性，老子也沒辦法啊，老子還想有一天去宰了“無冕君王”那個王八蛋，可是沒辦法啊。”
他的聲音頓了一頓，把自己那一杯酒喝盡，“我活了大半輩子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了，你爹我啊，不求你有多爭氣，我只是想，只是，只是不想看着你消沉下去。”
繆孟鴻沒有說話，他知道｛噬神錐｝是什麼，也知道神性流失是意味着什麼，也明白了為什麼張先會對自己那麼不客氣。他也恨，恨自己的不爭氣，“無冕君王”是一個夢魘，一個籠罩在繆孟鴻和騰萬善身上的夢魘。
張毅說到：“吃菜吃菜，
老頭子我挺想你的，好歹你也是我一手養大的，有些話我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繆孟鴻突然問到，“能給我講講詳細經過嗎？”
張毅愣了一下，然後給他講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
於風獨自一個人趕去了一個邊陲小城，這座城市叫做沙城，這裏的漢子魁梧健壯，這裏的姑娘熱情奔放，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不矯揉造作的好漢子好姑娘。
於風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將近，沙城的大姑娘小夥子們已經升起了篝火烤上了羊肉，大碗的美酒和大塊的羊肉只要你是遠道而來的客人那就是有求必應。
他走向其中一個火塘，拽住了一個留着兩撇小鬍子正在忘情歌舞的青年漢子，“庫洛索，你的阿媽呢？”
小鬍子原本跳的正起勁，突然被人拽住本想發一通脾氣，一看拽住自己的人之後變臉似的露出來笑容，他開心的大喊道：“風，我的朋友，遠道而來的風，你比最快的馬兒還要迅捷，你比剛爬上天的太陽還要耀眼，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我的朋友。”
於風笑着按住他，“我剛來沒有多久，庫洛索，你阿媽呢，我找他有點事。”
於是庫洛索轉頭對其他的青年人喊到：“嘿嘿嘿！我的朋友們，我要帶風去一趟祭祀殿，你們盡情的吃喝，要忘卻煩惱！”
沙克隆族，一個生活在沙漠邊境的民族，這個民族有着本源為【生命】的神明，每一代的生命之神死後都會形成｛生命的讚頌｝的禁忌物品，而每一代生命之神的母親，也將成為沙克隆族的大祭祀。
於風此次前往沙克隆族，邊是為了尋求這裏的｛生命的讚頌｝，｛生命的讚頌｝具備唯一性，如果沒有被消耗的話，即便是下一任生命之神死後，也不會誕生出來新的｛生命的讚頌｝。
於風在祭祀殿，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但又在情理之中。如果他在這裏，那他確實應該待在這裏，如果他不在這裏，那他確實應該不在這裏。
“吳語，好久不見。”如果黃令豐還活着並且在這裏就會驚訝的發現，這個頭髮微微有些雜亂，睡眼惺忪，滿臉胡茬，靠在桌子旁邊等待於風的男人，就是吳語。
“不算久，兩個月左右而已，上次殺黃令豐的報酬你準備什麼時候支付？”
吳語從兜里掏出來一包煙絲和一盒火柴，慢慢的卷了一根旱煙，划著火柴，用它點燃了煙捲，吸了一口，透過髮絲看向於風。
剎那間，於風汗毛倒立，吳語在這一瞬間展現出來的氣勢，甚至超過了被譽為最強近神者的於風！
吳語突然笑了一下，“別緊張，我對你沒有任何想法，我只是個自由人而已，你出錢我辦事，做買賣嘛，天經地義。”
於風開口到：“你要什麼東西。”吳語笑了笑：“我要｛生命的讚頌｝。”於風想也不想就拒絕到：“不行，換一個，這個絕對不行。”吳語若有所思的又說到：“那我要林鳴的命。”
安靜的祭祀殿內下一瞬便突然狂風大作，於風的衣袍獵獵作響，“來，讓我試試你這個預言之子有多強，讓我看看【神啟】給了你什麼預言讓你敢於挑釁我？！”
吳語突然伸手按住他，動作雖然很慢但是於風卻躲不開，吳語搖了搖頭：“我肯定打不過你，但是你也殺不了我，於風，東海要出事了，你們會死人的。”
於風看着吳語，緩緩收起了氣勢，問到：“什麼意思，什麼叫會死人的？！”
“垚城會迎來一場災難，一場浩劫，能不能安然度過，我也不知道，在我看到的所有結局裏，張毅都是必死的。”
於風瞳孔一縮，“有沒有什麼辦法阻止？！”
吳語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只能說，儘力去做，於風，當你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你要相信自己心的選擇。”
於風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他又去找到大祭祀，大祭祀取出了｛生命的讚頌｝，並微笑着告訴於風它的用法。
一年前無冕君王在沙城肆意屠殺無辜少女滿足自己的慾望，於風一路追殺無冕君王追到沙城，他和無冕君王在沙城大打出手，他殺不了無冕君王，無冕君王逃的話於風沒法強殺他，所以，趕跑了無冕君王的於風自然也獲得了沙克隆族的友誼。
｛生命的讚頌｝唯一的作用就是——吊命。無論再嚴重的傷勢，再沉重的病痛頑痾，｛生命的讚頌｝一經發動，三天之內無視任何致死效果，絕對成立，無視位格，不可扭曲，不可修改。
那是一塊小小的，淡白色透明的橢圓形石頭。於風現在要做的，是把它交給張毅，對方會知道在什麼時候使用它的。
走之前於風陪庫洛索好好的吃了一頓喝了一氣，庫洛索的身上沒有靈素的波動，他是沙克隆族的王，【生命】本源的傳承者，他沒有覺醒，於風有時候也更希望他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下去，而不是參與到復蘇者的爭鬥中，至少現在應該是這樣。
……
張毅已經離開了，繆孟鴻手裏攥着一個酒瓶，他喝的很慢很慢，耳朵邊的那些時有時無的呢喃聲已經消失不見了，他轉過身直面張毅的那一剎那，他好像聽見了一聲“咔嚓”。
有什麼東西碎了。
繆孟鴻，紅塵煉心，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