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拾嬰
芳草萋萋,楊柳依依,蜂飛蝶舞,鶯聲燕語。古官道上遠遠的行來三人,待到近來,能看出這三人僧人打扮。為首的,背着包裹,步履輕盈,另外兩人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壯,各自肩挑木箱,那扁擔一顫一彎,雖見木箱沉重,但二人氣息均勻,行姿穩健。
“師父,咱們這番繞道,恐怕到寺里又要多添些時日了。”矮者向為首的中年僧人問道。
中年僧人回道:“那也沒法,昨日行船至此地,船家正準備通關的文牒以待檢過關,卻見前面大小船隻排了兩三里水路。原來是是兩日前一位官員遭貶,卻在夜渡的船上闔家都被悄無聲息的刺殺,官府正在稽查命案,所有船隻一律不許進出關口。據船家打聽,說那亡者均是心臟處受了致命傷,情形慘烈。阿彌陀佛。”
那高者難得開口道:“賊人膽子忒大,在官府的道口也敢趁夜屠船。”
聽高者說完,那為首的僧人便捻起佛珠,默念起往生咒。
這三位行僧,為首的法號法源,高者名為界文,矮者叫作界武。界文、界武兩人於十四歲時拜師法源,習武學佛。當時法源雖不到四十,但他天資聰穎,文武兼修,幼時隨上師習得梵語,在少林寺邊參佛法邊習武,成年後又隨上師翻譯西域傳來的佛經。
再後來法源在翻譯時感到將西域的佛經翻成漢語后,總覺得有點詞不達意。開始時百思不得其解,終於有一天恍然大悟,原來是所譯的經書先由梵文原經翻譯成西域文經,再由西域文經書翻成漢經,原經經過了兩次變通和翻譯,最後譯出的經意離原經甚遠。故而於三十歲時發願:願效法三藏大師重赴天竺奉請梵經直譯漢經。
經過兩年的跋涉,最後沿着通海航路自天竺返唐,在到達廣州市舶司后,另換海船北上錢塘,再接着換運河船隻一路北上,結果在過邢溝道口時,遇前方發生命案,見運河阻塞,便下船步行,準備繞過擁堵河段后,再換船直抵泗水龍華寺,屆時駐寺譯經,直到功成。
這個界武和尚素來豁達,悲戚了半日之後,眉頭也逐漸舒展。雖肩挑重擔,嘴裏不斷誦着經文,腦袋卻時不時的東張西望起來。或許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界武便笑眯眯地打趣道:“這番回來,還是踩在地上心裏才踏實,坐了大半年的船,搖來晃去的,腿都軟了。想來好笑,當初文師兄登上海船,還沒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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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師兄就開始暈頭轉向站立不穩了,你這一路吃啥吐啥,你說便宜了多少海魚?”
界文生性謹慎寡語,聽起界武打趣,並無回應,只加快了腳步。
“嘿嘿,別看師哥瘦,這身上的功夫到挺俊,”界武笑嘻嘻的,也運起內力,膏藥似的貼上前去。
就這樣師兄弟你追我趕,界文的步伐也輕快起來。界武欲破其功,笑道:“師兄,你說那些食你嘔物之魚,會不會一路隨行,從那天竺海域尾隨至那南海?”想了想頗覺有趣,竟然拍起手來叫道:“妙哉!妙哉!當初佛祖割肉喂鷹,後來師兄嘔吐餵魚。看來此去天竺,師兄佛法見聞更上一層。”
聽到界武的打趣,界文終於停下腳步笑罵道:“你這傢伙不學無術,當初佛祖見鷹附近無食奄奄一息,才大發慈悲割肉餵食。我因暈船,才會腹內翻江倒海,只有把東西吐出來方得半刻安寧,何來慈悲佛性之說?”
界武笑答:“師兄所言差矣,佛祖割肉喂鷹,不管是否是佛祖發慈悲心,對那鷹來說,總是吃到了肉,填飽了肚子即可翱翔九天。而那群魚填飽了肚子亦可潛游九淵。不管本心,結果一致。”
界文沉默片刻,問道:“師弟,佛祖有心,我是無意。然而鷹擊長空,將再度殺生獵食,佛祖是否有助紂為虐之嫌?”
界武聽后眨了眨眼,思而不得,便一同和界文將目光轉向法源。
法源見狀微微一笑:“不可妄議佛祖,你們只需知道當初佛祖見鷹將餓瘐,心生憐憫,發慈悲心,割下自己的肉去餵食。至於後事,皆是鷹的因果。況且鷹食肉,不食則死。乃因其墜入畜生道,所以才會食他物肉身,這和我們人間道不同,人有靈主,能分善惡,不過善惡兩途,善自可為,惡自不可為,何必計較報應。”待法源示教完,兩人稽首:“弟子明了。”
三人正在緩步慢行時,隱約從遠處傳來陣陣的幼兒啼哭。界武舉手豎向耳朵,辨了一辨,指向不遠處的樹林:“那裏傳來孩提哭鬧聲。”
法源則定睛看了看,說道:“林深草密,恐有事生,我們去瞧上一瞧。”
有了師父的吩咐,兩個徒弟抽出扁擔,跟上前去,一路上打草驅蛇,向前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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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林越近,哭聲越清晰,等行至近處,界武喝道:“有人嗎?”停了片刻不見回應,於是再度向前。又行了十多步,一陣微風竟傳來隱約的血腥。三人對視了一眼,法源眉頭緊皺,道聲小心。
撥開齊腰茅草,邁進密林,發現周邊有打鬥痕迹,沿着哭聲瞧去,一個人斜靠樹身,身前斜着一條裹巾,一隻羽箭穿胸而過,只剩箭尾露在胸前,身上十多處刀傷,傷痕見骨。
界文伸出兩指探向那人的脖下,查無脈搏,便對着師父搖了搖頭。界武則轉到那人身後,叫道:“師父,快來看!”
只見那人身後包裹着一個幼兒,那幼兒哭聲嘶啞,儼然奄奄一息。界文正要解開包裹,卻發現箭身竟然穿過嬰孩釘在樹榦上。情急之下,界武拖起嬰兒,捏碎箭身,化掌為刀斬斷布巾。分離這二人後,又輕輕地伸進孩童身後,連同嬰兒一起將其身上的箭從樹中拔出。
界武托着嬰兒,將其後背轉向界文,只聽界文嘆了一聲“阿彌陀佛。”見那箭鏃從幼兒背後穿過,剛升起的希望,再次破碎。
而法源則繞着那嬰兒查看片刻,沉聲道:“解開看看。”
界文輕手輕腳地解開嬰兒衣襟,待其衣襟逐漸褪盡,三人松出一口大氣。原來因嬰兒衣襟厚重蓬鬆,看起來是箭是從右胸穿入,後背穿出,其實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並未穿胸而過,只是右肋被箭頭擦破了皮。從傷痕上看上去,並無大礙。法源正奇怪這個嬰兒既無大傷,為何呼吸息弱,再向下解開衣襟看去,卻發現嬰兒胸前有一片淺紅的淤跡。
接着便檢查那成年男子的屍身,卻見那男子心口和後背有相對應的掌印,顯是掌力穿胸而過。若按照剛才嬰兒的位置,大概能判斷有大掌力先打在男子身上,然後部分掌力傳到嬰兒胸口,才造成嬰兒胸口淤痕。只是這麼大的掌力即使被男子屍身化解大半,這麼小的嬰兒,也難以承受。
法源當機立斷“不必再查,救人要緊。”裹好嬰兒,抱緊懷中,雙腳一踏,竟踩着草尖,極速奔往官古官道歇腳處。
看着師父極速的身影,界武贊道:“師父終於展露身腳了。”界文也點點頭“師父的身法,果然絕妙,我等還需精進,不至於望塵莫及。”說完,兩人便施展騰挪身法追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