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幫手
四名強盜在三百步開外停住了馬，四匹大馬前前後後堵在了山路上。
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有點猶豫。
不知道是因為對面一隊人防守的陣型，還是因為眼前這崎嶇不平的山路。
山谷中崎嶇不平的山路確實不適合他們縱馬衝鋒，小牧羊人平時跑在上面都得小心點兒，注意不要被山石磕碰上自己破靴子裏露出來的腳趾頭兒。
血從腳指甲縫裏滲出的那種滋味，小牧羊人一點都不想再來一次。
強盜們之中一個靠前的騎手一偏頭，似乎是對後面的三個說了些什麼。
他身後一個戴着插有一根長羽翎的異國尖頂皮兜帽，身穿半身皮甲的傢伙從他身邊縱馬小跑出來。隨着馬兒上上下下的顛動，這傢伙用小牧羊人聽不懂的話呼喊着，他的胸前有一片亮亮的護心圓鏡，左臂上懸着一面小圓盾，右手一柄寒光閃閃的彎刀靈巧地在身側畫著圈兒。
馬韁繩掛在鞍子上，他沒有用手控着馬韁繩就能在跑動着的馬背上坐穩。
“這些傢伙們看起來不好對付啊！”小牧羊人心下想。
皮兜帽騎馬往前跑了不到兩百步，就突然圈轉了馬頭又跑了回去，剛好將商隊這邊的弓手遠遠拋射來的一箭，留在身後兩個馬身遠處。那箭落在山石上，在地上蹦起來折斷了。
跑回了馬隊前面，幾個異族人又好像說了幾句什麼。
領頭的那個就像下定了決心一樣，突然用手裏的長矛指着對面的車隊喊了一句，那四匹馬上的強盜們排成一行沖了起來，先前出來的皮兜帽排在第二位。
這幫傢伙騎術確實不錯，他們都沒有用手控韁，馬速比第一次跑起來快了許多。
車隊這裏互相打氣地呼喊聲頓時大了起來。
“穩住，夥計們！”
“拼了！”
“神啊！保佑。”
“殺光他們！”
“啊……”
這邊的幾個人嚷嚷着，紛亂的叫喊聲在山谷里迴響。
小牧羊人的心也提了起來！好似對面強盜們的衝鋒就向他而來。
他死死地咬住羊皮鞭兒，好讓自己不喊出聲來，他怕壞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並沒有跑開，只是像一個受了驚的鵪鶉一樣，趕緊又往谷地南邊這山崖上，這塊突出來的大石上，把身子往低里趴了趴，讓旁邊石縫裏長出來的茂盛荊棘遮住他的身影。
山崖下的人應該看不見他。
雖然害怕，小牧羊人卻並沒有閉上眼睛，眼神有那麼一絲恍惚后又聚焦了起來。
近了，近了！
騎手的衝鋒離車隊不到七十步了。
弓手的一箭好像插在打頭的強盜大腿上，中了箭的這傢伙卻似渾然不覺一樣，呼喊着依舊穩穩地沖在最前面，那隻箭桿隨着馬兒地奔跑上下晃悠。
對面迎面殺來的騎手還沒衝到車隊跟前，前車左側的矛手就丟掉了長矛，哇哇大叫着轉身就跑。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幾步，被山石絆倒在地又滾了幾滾，緊接着又兩手着地爬起來向後跑去，連禿頭牽着的騾子都被他驚得掙紮起來。
牽騾的禿子朝着身邊跑過去的矛手一臉絕望地喊叫起來。
“啊！啊……，別跑，你這個蠢貨……”
騎馬衝鋒的強盜們離車隊已經不到三十步了。
弓手的一箭又飛了出去，他的這一箭沒有射中人，插在打頭騎手的圓盾上。
二十步！
小牧羊人心提了起來。
白頭髮老頭手裏的短矛緊跟着飛了起來，一下子將打頭騎手釘得仰面摔下馬來。後面的三騎沒有受到影響，擦着前馬的右側沖了過去。小牧羊人清楚地看到排在第二的騎手在沒了騎手的大馬側身輕巧地用矛桿拍了一下，那馬“咴咴”一聲，加速沖向了站在大車左側擋住路的劍手。
三個騎手前後成一線呼喊着靠車隊外側衝去。
早拿起長刀的白髮老頭一刀劈空，被在前的騎手一矛正正地戳在盾上，身體被戳得騰空而起跌向車下，又重重地砸在地上。車下站着的劍手早就與空馬衝撞在一起，他被馬兒帶倒在地，在馬兒的嘶鳴聲中，和馬兒擠作一團。
弓手射出的第三箭從頭一騎的頭邊飛過，釘在第二騎的鼻樑間，來不及跳車躲閃，自己就被頭一騎的長矛穿過了胸膛掉下馬車，那長長的矛桿整個前半截兒都穿在他身上。弓手身邊的矛手刺出手裏的矛尖，被頭一騎的圓盾擋開，矛尖划空，身子被奔馬擠到車幫上，後面跟進的第三騎一刀將他的腦袋削得飛了起來，紅的血飛濺在空中。
丟掉了長矛的頭一騎順勢沖向前去，一邊從左側馬鞍邊抽刀，一邊朝站在騾子前面的禿頭大喝一聲。禿頭被他嚇得一縮頭，就被緊跟着上來的騎手一刀擰身下劈斜抽在後脖頸上，奔馬好像驚了騾子，兩騾子頂着頭掙紮起來，將還緊抓着韁繩的他踩踏在蹄下。
禿頭倒在地上慘叫了幾聲，撲騰着身子沒了聲息。
沖向前方的打頭騎手從容地抽出彎刀，將最早逃跑的矛手兜頭劈倒在地，矛手哼都沒哼，腦袋破開兩半兒，紅血和着白白的腦醬子從空中洇向地面。
剩下的兩騎在前面兜住馬，馬蹄子踩着輕步折返回來。
翻倒在地的白髮老頭與盾劍手壯漢早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盾劍手旁邊倒着在地上掙扎嘶鳴的大馬。
白髮老頭好像跌破了頭，血珠順着白髮與臉頰上的皺紋糊了下來，又滲在他的白鬍須里。盾劍手看起來被馬衝撞得不輕，彎腰大聲地咳了幾聲，啐出來一口血。
老頭的手中提着盾刀，他看了看直起身的盾劍手，將刀在右手中揮舞了幾下，對他好像說了點什麼。
小牧羊人身子顫抖着，看着對面崖下的死屍一地，卻強撐着，沒有閉上滿是驚恐之色的眼睛。
盾劍手豎起套在臂上的大盾，又垂了下來，他用空着的右手解開盾丟在地上，撿起地上的劍，走到老頭旁邊，又和老頭一起走到倒下的禿頭前面，面對着剩下的兩個騎手，拉開架勢。
兩個騎手對視一眼，偏腿跳下馬來，整理了一下手裏的盾刀。
狹窄雜亂的場地明顯已不適合再次騎馬衝殺了。
雙方同時低吼一聲，不約而同地衝撞向對方。一騎圓盾在手，揮着彎刀與老頭戰在一起，一騎輕巧地挽個刀花一刀劈向無盾的盾劍手壯漢。
老頭雖然看起來年老，卻不是個弱手，呼喝着與對手劈砍在一起，絲毫不落下風。“鐺鐺”交擊的長刀與盾牌碰撞中，他防守嚴密，身形靈活，好幾刀堪堪傷到對方，卻被對方靈巧地躲開了，讓崖壁上觀看打鬥的小牧羊人緊張地將拳頭不停握緊又鬆開。
盾劍手壯漢的對手身手不弱，輕巧的刀光閃過，在他的身上割出好幾道血痕來，讓垂着左臂的他只有招架之力。對手好似是欺他受傷，並不急於砍倒盾劍手，一臉輕蔑喊着什麼，估計是要讓他臨死前受更多地罪。
盾劍手身上滲着血，明顯抵擋不住對方的彎刀劈砍。
遠處的小牧羊人看得暗暗揪心，眼前的捉對廝殺他可不希望這倆兇殘的強盜們勝了，怎麼能幫幫他們？
他漸漸按捺不住心裏的燥動。
果然，盾劍手被地上禿頭的屍體絆了個趔趄，騎手抓住機會，一刀劈斷了盾劍手揚起來的左手手腕。
斷手帶着鮮血濺落在地上。
盾劍手痛喊一聲，一劍大力的橫砍逼退了對手，方才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站穩。
那斷人手腕的騎手揮舞着彎刀耍了兩個刀花，-並沒有抓住機會急於進攻，似乎還在嘲笑斷腕的盾劍手。
山崖上的小牧羊人早站了起來，他解下腰間的拋石皮兜，將手中捏了好久，被手中的汗沾濕的一顆圓圓的卵石放進去，將皮兜掄圓了。皮索在空中“呼呼”的轉着圈，在他感覺最順意地時候，鬆開一端皮繩，就像平時趕羊一樣，卵石穩穩地飛向崖下百步外的騎手。
這可是他趕羊的拿手絕活。
“嗨，混蛋！”
“嗨，混……蛋……蛋……”
突然出現地一聲喊迴響在山崖間，陣陣回聲將這一聲還帶點童稚地大喊無限放大。
這一聲驚動了打鬥的雙方，雙方的動作不由得一滯。
與斷手壯漢對戰的騎手偏頭向這邊看來。這一偏頭剛好迎向飛來的卵石，讓他還沒反應過來，近在咫尺的卵石就“啪”一下正正地砸在他高高的鼻樑上，打得他鼻血四濺，腦袋折向天空。有點不明所以的壯漢甚至聽到對手腦後的骨頭都發出一聲脆響，胸前空門大開。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盾劍手可不會放過，一個突刺抬手一劍就插進了對手的嗓子眼，劍尖從腦後戳露出來，拔出的劍尖帶出一串血花，死屍則被長劍帶倒，“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老頭的對手眼角掃見同伴倒地，渾身是血的劍手嘶喊着又向他撲來，明顯慌了手腳。慌亂中，他左盾的防守一疏忽，被老頭一刀橫斬掃開了喉嚨，半個脖子都快砍斷了，腦袋在肩頭上耷拉着，死屍倒了下去，血瀑在空中噴濺開來。
站在崖頭上的少年呆住了，或者是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