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午,丁慶正想着收錢的事,犟筋來了,一進屋他就笑道:“嫂子放羊去了?”
“嗯,坐吧。”
犟筋坐下后掏出了錢,他笑道:“給,這是林國俺倆的,一百二。”
“喲,你挺先進的呀,好,我收下!”丁慶忙接過錢點了下裝入口袋,記上了帳。
犟筋見丁慶記上后笑道:“慶哥,這路到底準備修啥樣兒呀,得這麼多錢?”
丁慶道:“路計劃得是不錯,路面至少五米寬,一般是六米路面,河中的地方都修橋,原順着河走的路都改到高的地方,走到岸邊或山腳下,路邊要有水溝,路面鋪河裏的卵石,,然後用壓路機壓,壓過之後再撒層石粉,然後再用壓路機壓,壓過之後再撒一層石粉,再壓一遍,路修好后就和小柏油路一樣,泥鰍嶺那地方原計劃從中間炸開個山口,但考慮到錢收的太多,一個人最少得八十就改從西頭那走了,路一直往西上斜,到西頭時稍微炸一些就行,這樣就省了不少錢,路也不那麼陡了,其它地方就沒啥了,該咋修就咋修。“
犟筋點了點頭:“嘿,規劃得還不錯。”
停了一下他又說:“慶哥,這錢估計也好收,拼拼湊湊都能拿出來,不過……俺蘭枝嫂子家可能不太好拿,怕沒有錢。你知道,她的倆學生還是別人資助的,現在一下子讓她家拿出三百六十塊錢,她上哪兒弄呀?你看能不能給村裡說一下,給她家免了算了。”
“我能不知道王蘭枝家是個難事呀,她還欠我五百塊錢呢?可咱修路的錢,按六十收就是最低的,弄不好就不夠,錢緊張得很,要免只怕難辦,村裡也說了,這次任何人不能少一分,窮也得走路吧?再說村裡也沒啥辦法,萬一錢不夠用,半路就得停工,坑的還是咱,咱在裏邊,肯定修到最後。”
“這咋辦呀,她家真拿不出錢,別說三百六,三十六也拿不出!嘿嘿,這路離了她的三百六就修不成了,你好好和村裡商量一下嘛!”
“犟筋,這事兒不好說呀,全村又不是王蘭枝一家困難戶,不少人都瞪着眼看着呢,別說困難戶了,有錢戶知道了就不得了,全村的錢就都收不上來了!”
“沒事兒,別的人家好歹還能過得去,這俺嫂子家實在沒辦法,咱偷偷和村裡說,誰也不讓他知道。”
“說說是中,可哪裏有不透風的牆?再說了,說也白說,誰也不敢答應,這回收的錢真不一定夠用,王懷山也不敢答應!”
“嗨,沒事兒,試試吧,要不我和你一塊去找王懷山?”
“嘖,這樣吧,你叫林柱去找王懷山吧,他們倆關係不錯,玉秀和王懷山的老婆是同學,比咱說了強,然後我私下在後邊再說一下,你看中不?”
犟筋想了下說:“這樣也中,你給林柱說一下吧,他不聽我的。”
“這是你的事兒,為了王蘭枝他會不聽呀,他對你大伯家也關心得很!”
“好,要不晚上我給他說一下。”
晚后,犟筋來到父母院裏,但林柱三口已回院了,他只好硬着頭皮來到了兄弟家。
院門已拴上了,犟筋站了一會兒,只好“叭叭”敲了兩下門。
林柱站堂屋門口問:“誰呀,大伯呀?”
“我。”犟筋應道。
一聽犟筋的聲音,林柱和玉秀一怔。
玉秀小聲說:“犟筋現在過來有啥事呀?”
“管他呢,我給他開門!”林柱走了出去。
開了門,
林柱往後退了下,犟筋低着頭走了進去。
林柱說:“有啥事呀?”
“林柱,現在正收修路錢,咱蘭枝嫂子也沒錢,你去找一下王懷山吧,看咱蘭枝嫂子的錢能不能免了。”
林柱想了下說:“誰知道中不中呀,不是還沒開始收錢的嗎?”
“已開始收了,一個人六十。”
“六十?這麼多呀,估計不好辦!”
“試試吧,好好和他說一下。”
“好吧,回來我試試。”
第三天,丁慶準備上村裡去交錢,到了青龍潭前,見村裡把白灰線已燒了過來,李學堂也跟着。
丁慶笑着叫道:“喲,這麼快呀,線已經燒好了?”
張海笑道:“還快呀,都燒一天半了!”
丁慶道:“你們幾個辛苦了!”
王懷山笑道:“丁慶,散幾根煙吧,路都修到家門口了!”
“散。”丁慶掏出了煙每人散了一根,到了李學堂前時笑道:“給,學堂!”
李學堂往後一退說:“不抽,這兩天喉嚨疼!”
“沒事兒,抽吧。”
“真不抽,喉嚨真疼!”
王懷山叫道:“他不抽算了,啥玩藝兒!”
“真疼呀?好,不抽我裝起來?”丁慶裝起了煙。
這時犟筋過來了。
王懷山笑道:“喲,犟筋來了?過來看一下吧,就你們這幾戶人,還專業把路準備給你們修到家門口!”
犟筋笑道:“這樣太好了,真是感謝呀,感謝共產黨呀,你們幾個辛苦了!”
張海笑道:“感謝的話就別說了,回來你們幾家湊個百兒八十的請俺幾個喝一頓就行了!”
“可以,沒問題!”
丁慶也笑道:“這個沒問題,回來我代表俺庄請你們,俺庄也沒外人,人也不多這個錢我出,不用湊錢了!”
王懷山笑道:“你早該表個態了,這路等於專為你們幾戶修的!”
丁慶笑道:“現在表態也不晚呀?”
張海笑道:“那啥時候兌現你的話呀?”
“啥時候?起碼也要等到完工吧,不然你們把俺這塊兒扔這咋辦?”
“胡扯,咋會扔這兒呢,這是統一規劃的,哪個地方也不能丟下,你就放心請客吧,就今天怎麼樣?”
“今天不中,你們放心吧,現在正收錢,你們幾個也忙,再說別人知道了,不知人家都咋想呢,過後再說吧,這個酒是少不了你們幾個的,還有學堂你,都少不了!”
李學堂冷笑了下說:“我也不喝你的酒,就是村裡給你們修高速公路我也不管,只要村裡公正,誰也沒啥話說!”
丁慶仍笑道:“村裡當然是公正的,這喝酒和修路是兩碼事兒,純屬私酒,是我從個人的角度請客的,你要真不賞臉也沒辦法,我反正是沒說不請你。”
王懷山叫道:“好了好了,誰也不喝酒,說著玩的,學堂,你和王會計到那頭兒去拉繩子,張海你開始燒!”
李學堂叫道:“不拉,這是你們幾個的事兒,我是跟着玩的,要讓我幹活兒,開工錢!”
王懷山看了他一陣笑道:“不拉算了!還給你開銀子呢?”
犟筋忙跑過去說:“來,我幫王會計拉繩子,我不要工錢!”
李學堂譏笑道:“不是給你們修路,你會義務幫忙?”
犟筋一聽火了,可抓住機會了。
他一轉身叫道:“你放的啥屁呀,你笑話誰呀?不給我們修路我碰見了也會拉下繩子!”
李學堂馬上也變了臉,他叫道:“你放屁,誰笑話你了?”
“毀你個龜孫,村裡在這兒放線你跟着算老幾呀!”犟筋說著沖他跟前就要抓他領子。
丁慶忙上前抱住犟筋叫道:“犟筋,你想幹啥?”
李學堂也罵道:“你龜孫,你算老幾呀!”
張海叫道:“你們都幹啥了,丁犟筋,沒你的事,你走!”
丁慶也叫道:“犟筋你回去,你上這兒弄啥了?”
犟筋不理他們,他掙着上前叫道:“今兒非揍你這個小子,村裡規劃修路你在中間摻和啥?”
“揍你小子!”李學堂也上前想動手。
張海忙攔住他說:“你們倆想幹啥,都滾,誰也不用你們了,村裡人就用不完!”
“慶哥,你鬆開我,今兒非收拾這小子一頓不可!”犟筋猛掙着,眼看丁慶就抱不住他了。
王懷山叫道:“你們倆都滾,在這兒搗亂啥了,還讓工作嗎?再鬧咱停工不幹了,這裏不修了!”
“對,別修了,修的啥龜孫路呀,凈讓老百姓浪費錢!”李學堂叫道。
丁慶一聽心裏跳得更厲害了,他大聲使勁叫道:“丁犟筋,你給我老實點兒,你在這兒瞎胡鬧啥呀,還讓修路嗎?”
老王丟下繩子上前說道:“好了,都別吵了,你們兩個都走吧,修路是為了大家,在這兒吵啥了?”
王懷山叫道:“叫他們吵吧,打吧,路不修了,都回去吧!”
“就不能修,要修俺庄也不出錢!”李學堂叫道。
張海叫道:“還吵,吵來吵去有啥意思呀,你們真不想讓修路了?”
李學堂又說道:“不修了更好!”
王懷山叫道:“你別說了,犟筋你回去,你在這兒鬧啥呀,你真不想讓給你們庄修路了,這等於給你們庄修的你知道不?”
犟筋對丁慶說:“你鬆開吧,我回去。”
“你真回去嗎?”
“哎呀,你鬆開吧,我回去,我不理他個吊玩藝兒!”
“你個吊玩藝兒!”
“你不用嘴硬,我不是怕影響他們工作,我饒不了你!”
“犟筋,你別再說了!”丁慶幾乎在求犟筋。
李學堂道:“誰怕誰呀!”
“好,我怕你,好了慶哥,你鬆手吧,我真回去!”
“你……”丁慶看了他一下鬆開了手。
犟筋對王懷山笑道:“對不想懷山哥,給你添亂子了,我這就走。”
犟筋說完向石坡下走去。
眾人都鬆了口氣。
王懷山說:“弄的啥事兒,好了,開始幹活兒!”
丁慶忙了半天也沒敢把錢交給王懷山,下午只顧生犟筋的氣也沒去,第二天一早他揣着錢直接向王懷山家而來。
大門開着,他一進院狼狗就汪汪地狂叫起來。
聽見狗叫王懷山忙從屋裏跑了出來,一看丁慶叫道:“又有啥事了,昨天你唆使犟筋弄了那一陣子,今兒又跑家裏來了?”
丁慶笑道:“錢收齊了,給你送錢來了!”
“就你們庄那幾口人,早該收齊了,上屋吧!”
“好,看你這狗多凶!”
“這狗光會瞎叫,來吧。”
進了屋丁慶在沙發上坐下后說:“昨日是犟筋自己去的,誰讓他去了?”
“就算你沒讓他去,你肯定也把李學堂那天的話和他們說了,你看犟筋弄的,李學堂也不好惹!”
“我是說了,李學堂也太氣人了,但絕對沒讓誰找事兒,現在都知道俺庄佔便宜了,誰還找啥事兒呀?犟筋也是慌着去幫忙的,修路的事他高興得很呢,他是第一戶交錢,當天就交了!就是李學堂太過分了,都板上釘釘的事了,還這樣!給他煙也不抽,說喝酒有他的事兒,他還不冷不熱的給我弄一頓,犟筋頭天聽了,本來就生他的氣,誰知放線時李學堂也跟着呀,犟筋忙着去扯繩子李學堂還笑話他,他會不生氣呀?這也不能太怪犟筋。”
“怎麼不怪他?明知道李學堂有意見,還偏招惹他,他笑話一下有啥呀,你不知道吧,從你庄回來后,李學堂氣得錢也不想交了,工也不想出了!”
丁慶忙不住點頭道:“對對,怪犟筋,怪犟筋,那怎麼辦呀?”
“咋辦呀,俺幾個苦口婆心地說唄,連說帶哄帶嚇,他好不容易才不吭氣了,誰知道他以後還變不變卦?”
丁龐大這才有了笑臉:“多虧你們幾個了,過後一定請你們幾個喝酒,林柱也說了,叫村裡你們個好好喝一頓、吃一頓,錢算俺倆的!”
“你又拉上林柱了,我給你說,你這酒,現在還真不敢喝,不少村組都針對你們庄呢,弄不好就有人說閑話!”
“嘿,要不就晚幾天喝,修好路之後喝,給,修路這錢我給你。”
“錢你送我這兒幹啥,咋不給老王呀?”
丁慶笑了下:“還是給你吧,給,你數一下。”
“噢,好。”王懷山接過了錢。
他數了一遍,之後說:“咋回事呀,咋一千八呀?你不是說收夠了嗎?”
“嘿嘿,是這樣,王蘭枝家目前沒錢,一時還沒交,就差她一家了,嘿嘿,昨天其實我就找你給你錢的,但李學堂在,我也沒敢拿出來,就怕他再找事兒!”
“王蘭枝?那她打算啥時候交?”
“這……,懷山,她家那一攤子你也知道,她上哪兒弄錢呀,玉米又受災,倆學生靠別人助學,她又有病,這些村裡不都清楚嘛,村裡是不是給他們照顧一下?”
王懷山看了一下手裏的錢說:“你咋也是這一套話呀,昨天晚上林柱就來找過我了,這事兒真不好辦!哪庄沒幾家困難戶呢,困難戶就不走路了,都不交錢,這路還修不修?困難是一時的,修路才是長遠利益!咱只不過是個小村子,本來人就少,錢就少,要有幾家不交的,路真修不成,鄉里我又跑一趟了,還是缺錢!”
“就她一家,其他困難戶肯定得比她家多少強一點兒,就照顧她一家吧,誰要問你就說交夠了不就行了?”
王懷山連連搖頭道:“不中,不中,你說這連門兒都沒有!沒交就是沒交,不能說交夠了,這都得入帳,明明錢不夠,我當家說夠了,不明擺着變成我貪污了嗎?這事這樣不中,她要是真正拿不出來,還先欠着中。昨晚我給林柱就說了,她實在拿不出來也行,這個錢村裡俺幾個先給她墊上,等於她借俺幾個的。”
“你還是別讓她再交了,欠你們的她也沒錢還你們,她還欠我五百呢?現在就那幾百塊錢,不值得再讓她欠你們了,修路少了幾百塊錢也沒事的,不能少幾百塊錢就修不起來了吧?乾脆你和村裡他們向個說一下就算了!”
“不中,不是說不說的事兒,關鍵得入帳,村裡多少人,收多少錢是有數的,開支多少也有帳的,以後都得公佈出來,合不着總數不中,這事萬一傳出去,咱這路算是修完了,一分錢肯定也收不上來,你別想這個招了,不中!”
“那你們準備給她家墊上?”
“嗯。”
“墊上也中,不過別看錢不多,你們可得耐心的等呀?”
“等就等吧,只要她不懶帳就中,萬一不行的話就給她轉成貸款!”
“貸款你們千萬別轉,她這個人不會懶帳,只要她手裏有錢,她一定會還的!”
“要等幾年就壞了,我就怕她不還,所以幾人商量一下,麥后再不還,只好給她轉成貸款了。”
“懷山,你千萬別給她轉貸款,她已經欠了不少貸款了,再轉貸款她這一輩子也還不起了,她會恨我的!就丁林祥活着的時候,我擔的那幾百塊錢貸款,已把她吭苦了,現在已變成一千多了,平時我都沒臉上她家了,要再轉幾百,讓她怎麼過呀?”
“那你說怎麼辦?”
“欠你們的就讓她慢慢還吧,到明年麥后她如果還還不上你們,我替她還,帳算我的!”
“剛才我就想說讓你墊,不過看你也有倆學生,五六口人也不少拿錢,就沒吭氣,丁慶,你如果手裏有,就直接給她家墊上不就得了?還再費事讓俺幾個墊,再把帳轉給你幹啥?”
“我手裏哪有呀?種完麥子,我也沒有一分錢了,就這錢,還是動用的準備種香菇的錢!”
“你種香姑就準備這一點兒錢呀?”
“不是,我賣了頭牛,賣了一千多,這交了三四百,我弟弟又借了我一百,現在剩的還不到一千塊錢,我要給她墊上,我自己也不能不吃飯吧?你這兩年種香菇都發了,我多少也得種點兒呀,倆孩子上學真花錢?”
“你這傢伙!手裏有還不給她墊上,先給她墊上,種香菇的錢回來再想辦法!”
“不中!不中!”丁慶頭搖得像拔浪鼓,“就剩下這點兒錢了,上哪兒想辦法呀?這辦正事的錢,是一分也不能再動了,再過幾天就該備料了!所以這錢,還是你們先給她墊上吧,明年她不還我還你們!”
“你這傢伙!好好,俺幾個先給她墊上!”
中午,高子成賣葯回來了,在村委門口碰見了出來的丁慶。
他正低着頭默默推着車子走,丁慶沖他叫道:“兄弟,又賣葯了?”
高子成一看是丁慶,點了下頭說,“賣點兒葯。”
丁慶笑道:“你行呀,天天賣葯,裏邊山上的葯都讓你刨走了哇?”
高子成輕笑了下:“哪兒有呀。”
“好,走吧,我也正好回去,咱一塊走!”
高子成笑着點了下頭和他走去。
丁慶說:“怎麼樣,又不少賣吧?”
“會賣多少呀。”
“哎,剛才咋不騎着呀,這一段多少還能騎呀?”
“不騎了,太顛。”
“好了,以後這路就好走了,看見白線了沒有,等幾天就開始修路了,修好后,就和柏油路一樣,又平又光又好走!”
高子成看了下說:“是得修一下了,路都毀了。”
“是呀,路不修出山太難了,前邊的小山也要修,修了以後,你可以不下車子一直騎到外邊去了!”
“那太好了。”
二人翻過小山來到了趙莊前,只見丁林柱從趙莊出來了。
丁慶沖他叫道:“林柱!”
林柱扭頭一看笑道:“是你們倆呀,你們倆咋走到一塊兒了?”
丁慶笑道:“我從村委出來,剛好碰見高兄弟賣葯回來了!”
兩人走到丁林柱跟前,丁慶四下看了下說:“我正想找你呢,你昨天晚上去找王懷山了?”
“去了?”
“我今兒一早就去了,你蘭枝嫂子家的事兒不好辦呀,走,咱走着說著。”
三個人向西走去。
丁慶說:“唉,我好話說了一火車,王懷山就是死活不答應給王蘭枝免錢,後來他被我纏得實在沒辦法了,才說讓你嫂子先欠着,他們墊上。”
“他也是這樣和我說的。”
“他給你說那個事兒了嗎?”
“啥事兒?”
“他說不能欠太久,不行的話就準備給王蘭枝轉成貸款。”
“轉貸款?這個他沒說,這傢伙咋這樣弄開了?”
“可不是嘛!我一聽急了,死活不讓那樣弄,王蘭枝以前經我手的貸款還沒還呢?哎呀,我只好說如果她還不了我替她還,這事兒才算了。”
“他不讓轉了?”林柱站住了。
“暫時不轉了,我答應王懷山,如果王蘭枝明年還不了,我替她還,這事才算了!其實這事還有點怪犟筋,他和李學堂頂啥呀,王懷山說,這事要讓李學堂知道咱有人沒交,這路真修不成了!所以死活他不讓少交一分!”
他們站着說話,高子成只好也站住。
“俺二哥那脾氣就是不中,還高中生呢,連一點修養都沒有,動不動就嗷嗷叫,以後有啥事也別叫他知道了!”
“還給他說什麼呀?哎,王蘭枝的錢暫時不要交了,但你得給她說一下,盡量想辦法還,她家不是有幾個羊羔嗎?最好年前賣幾個把帳還上,別再欠新帳了!”
“中,回去我和她說一下。”
“林柱,其實這錢早晚也少不了交,王蘭枝手裏急,你大哥手裏有錢,可以先借林國的,你嫂子也是明白人,她早晚會還的。”
“你不知道,俺嫂子也是爭窮囊氣,誰的錢也不想借了,誰有錢給她,她還不願意要呢,上次他看她急,想給她點兒錢,她就不要。”林柱指了一下高子成。
高子成笑了下說:“要不你們先在這兒說吧,我回去。”
丁慶忙叫道:“回去啥呀,一會兒上家吃飯,吃了飯再回去!”
林柱也說:“別再回去了,今兒上家吃飯。”
“不了,我得回去,下午還得刨葯。”高子成推車走了。
高子成走後林柱說:“王蘭枝她也是借錢借怕了,她那人不願欠人家,頭髮都急白一半了。她已欠俺大哥快兩千塊錢了,讓她借,她不會再張口向他借了。俺大哥還想把兩間房子翻蓋成三間瓦房,他的錢也緊張,犟筋平時也花他的錢。”
丁慶想了下說:“林柱,剛才聽了你的話,我忽然有個想法,王蘭枝不是四十剛露頭嗎?林國也三十五六了,王蘭枝又欠了他不少錢,乾脆讓林國和王蘭枝過算了,王蘭枝頂多比林國大四五歲,這樣多省勁呀,你們以前不多少也有這個意思呀?”
“這事不好說,我大哥本來就有點兒猶豫,他嫌王蘭枝腿不好,可王蘭枝呢?她根本就不願意,她要看着她兩個孩子長大,不想再成家了,也不想拖累人。”
“王蘭枝這人呀,真是個性太強,想那麼多幹啥?你的腿不好,還比林國大,還有家裏那一攤子,林國能答應就不錯了,還想啥呢?”
“可不是嘛!”
“其實你們都得多勸勸他們倆,林國也別猶豫了,馬上四十了,還沒房子,再找也難呀,他和你嫂子最合適了!還有你大伯大娘都老了,干不動了,得有人照顧,林國是最好的人選。就是王蘭枝腿有點兒毛病,不過王蘭枝人長得還算不錯,她腿那點兒毛病啥算呀,只是走着不方便,有些疼,生理上,健康上也沒多大毛病,再說那病也能治,治不好也差不多,可以走路,做飯是沒問題的,至於大幾歲更不是毛病了,你不比玉秀也大三歲嘛,王懷山比他老婆不是大的更多嘛。”
丁林柱點了點頭。
高子成拐了彎快到王崗時,走慢了,他想着剛才丁慶的話,又走了幾步后,他站住了,調回車子往回走。
丁林柱和丁慶已走了,路上只有一個女人向這邊而來,他低頭向前走去。
女人是王崗小店女老闆,她聽見車響抬頭看了下,見是高子成,笑了下迎着高子成走去。距二三十米遠時女人笑道:“哎,刨藥材的?”
高子成聽到女人叫,一看是小商店主人,點頭笑了下:“是你呀?”
“是我。”女人笑着走了過去,“哎,馬上晌午了,你幹啥去呀?”
“我出去辦點事。”
“已晌午了還辦什麼事呀?你這……不是出去買東西吧?”她望了高子成的車子。
“不是買東西。”
女人站住了,在小路中站着。
她笑道:“哎,買東西還上我那兒吧,保證和你跑到雙河的一樣價錢!”
“噢,不是,我辦點其他事兒!”
“辦啥事呀,給我說說?”女人把車子往中間一橫,一隻腳蹬着車子盯着他笑。
“嘿,其實也沒啥事,隨便走走。”高子成低下了頭。
“嘿嘿嘿,隨便走走?天都晌午了,這到處是石頭,有啥走的呀?我看你像出去買東西吧?咋了,以前買東西妹子我坑過你呀,我給你的可是最優惠的了?”
“不是,其實我是想走那邊上丁灣。”
“上丁灣?上丁咋繞一圈走俺庄呀,你別笑話妹子我傻了!”
“其實我今兒是賣葯了,剛回來,剛才在那邊碰見丁林柱了,他們往南去了,我有點事就想回去找他。”
女人點點頭笑道:“是嗎?這話我還相信,我剛才也看見他們倆了,不過他們已走了,你不用再回去了,那邊不好走,走西邊吧?”
“那好吧。”高子成只好往回再走。
女人在他後邊笑道:“走慢點兒,咱倆聊會兒!”
“我找了丁林柱還得回去。”
“慌啥呀,急着回去刨葯呀!哎,聽說你還沒成家是嗎?”
“噢……”沒想到這人家也知道,高子成只好說,“是的。”
“我給你介紹一個吧?”
“不用,我現在還不想找。”
“不想,騙人吧?哎,如果給你介紹一個什麼都不在乎你的怎麼樣?沒房沒錢都沒關係,年齡也不大,二十多歲,長的和我差不多,你看怎麼樣?”
“你不要和我開玩笑了,我得趕緊走。”高子成說完加快了腳步。
“哎,走那麼快乾啥!好好,不和你開玩笑了,萬一有合適的我真給你介紹一個!”女人也加快了腳步。
“好,謝謝你。”高子成不想再和她多說,隨口應道。
“謝啥呀,多上我那兒買幾次東西就行了!”
“好。”
回到裏邊吃了東西之後,高子成去山洞裏又拿了些錢提着葯鋤向外走來,邊刨葯邊翻山,天馬上就要黑起來了,高子成來到了丁灣前的山上,他把半袋子葯和葯鋤放好后,順着小道向東走去,不久來到了青龍潭前。高子成向莊子裏看了一下,莊子裏沒人,天基本上已黑下來了,他起身沿着河向莊上走去。
小山村很靜,連聲狗叫都沒有。
進了庄,高子成直接向丁慶家走來。院門虛掩着,高子成站了下推開了門,院裏並沒有狗叫,高子成放心了,關上門向裏邊走去。
灶房裏丁慶正燒火,他聽見腳步聲扭頭見是高子成,有點兒意外,正想開口,高子成已開口了,他笑道:“燒火了,丁哥?”
丁慶忙站了起來,他笑道:“是子成兄弟呀,快進來!快進來!”
“好。”高子成進去坐下了。
丁慶笑道:“你咋這時侯出來了?”他邊說邊上口袋裏掏煙。
“我在王崗了,順便到你這裏坐一下。”
“噢,來,抽支煙!”
高子成忙擺了下手:“不不,我不抽煙。”
“抽支吧!”
“不行,我不會抽,也從不抽。”
“真的?”
“真的!真的!”
“好,不抽煙好!”
“不吸煙好一些,噢,我有個事,我想問一下你們,上午你和林柱說的什麼事呀,咋好像有錢的事,還說什麼貸款?”
“噢,這個事呀,修路的事。修路每人要繳六十塊錢,林柱他大伯家窮,我向村裡反映一下,看能不能免,但修路資金短缺,村裡不同意,幾個幹部還不錯,就給他大伯家墊上了,但如果長時間不還,人家想給他嫂子轉成貸款。”
“是這樣呀?”高子成點了下頭。
“不過我和村裡說了,盡量不轉貸款,王蘭枝還不起。你還在她家住過,你別看她平時不出門,腿腳不好,還是掌柜的。她已欠了不少貸款了,以前連本帶利已上千塊了,如再轉一些她更還不起了,我死活不讓轉,村裡沒辦法才答應暫時不轉。”
“她家是難一些,這事兒多虧了你了。”高子成笑了下。
“唉,啥辦法呀,村裡又不免,她又拿不出來,那女人還不錯,家裏那一攤子,老的老小的小,她又有病,不能把她逼死吧?都想着對她照顧一些,我這只是暫時不讓她着急,她以後要真還不了,還得我替她還,我答應替她還,村裡才答應的。”
高子成點下頭說:“這樣吧,她家的錢我先替她交給你吧。夏天時我在她家時,他們對我還不錯,我手裏還有點兒錢。”說著去掏錢。
“你替她交?”
“嗯,我先替她交着。她一家人還不錯,在她家時都對我格外好,她家條件已那樣了,還殺雞子給我吃,是一家好人。”高子成掏出了錢。
“嘿嘿,她們家人是不錯,都不錯,不過村裡已答應替她家墊上了。”
“別讓墊了,墊了她家也沒能力還,一個人六十是吧?”
“是的。”
“給,三百,我先替她家墊上!”
“你墊呀?好好,我先接着,不過不是三百,是三百六十,她男人有地,收錢是按分地人口收的。”丁慶笑着接過了錢。
“噢,好,再給你六十。”高子成數了六十遞給了丁慶。
丁慶接過後笑道:“好好,她家多虧了你了,這下她不急了!”
“沒事的,我是看他們幾家人都挺好,才幫她的,那次你也知道吧,我病得不輕,多虧了林柱他們幾家了!”
“咋不知道呀,別說他們,就是我或者別的誰,不管誰碰見了都會幫你的,俺這裏的人都不錯!”
“是的,你們這裏人都挺好的。”
“那我就替王蘭枝謝謝你了?”
“謝什麼呀,不用謝!對了,這事你先不要讓她知道,免得她又心急。”
“你不讓告訴她?不是你們說好的?”
“不是的。這事盡量任何人也別告訴吧,免得傳入她耳朵里,你就對她說是村裡給她家免了。”
“這……好吧,嘿嘿,王蘭枝這人窮爭氣,什麼都不想欠人家的,欠了就天天老記着,你說你也沒本事還,還老記着幹什麼呢?欠我的也有錢,她男人活着時借我五百塊錢,都幾年了也沒錢還,可她老說還,讓我放心,她公公見我一次說一次,叫我都聽夠了!”
“我就是看她老着急,所以就先不讓她知道了,免得她覺得欠別人過多,急出了毛病。”
“她這人就這樣,她就是個窮要臉的人!”
“是的,所以這事兒就最好誰也不讓知道的好,免得傳她耳朵里了,就先不讓她着急了!”
“好好!中!那你先坐,我把開水起出來,你嫂子也沒在家,我也懶得做飯,咱倆每人泡碗方便麵吃!”丁慶說完站了起來。
高子成忙站了起來,他擺手叫道:“不了,天黑透了,我得趕緊回去!”
“不行!不行!黑也沒事兒,難得你到我這裏,來,坐下,快坐下!”
“不了丁哥,山裡路不好走,石頭太多,林子也多,回去晚了不行!”高子成擋了丁慶的手,退到了門口。
丁慶叫道:“沒事兒,我有電燈,一會兒你卅來坐下,咱泡方便麵吃,吃了我還想和你多說會話呢?你來這麼久了,咱也沒多說過幾句話,來,坐下!”他上前拉他。
“不了,以後再說吧,黑了,就不多坐了!”高子成跳出了門外。
“子成!你看你慌啥呢?”丁慶站住叫道。
“不行,我得走,不能太晚了,裏邊沒人。”高子成邊說邊向外走。
“那有啥呀,要不等會兒,我給你找電燈去!”丁慶出了灶房向堂屋走。
“別找了,也不太黑,我走了!”高子成開了門關上走了。
“哎!你……”丁慶忙又跑了出來,開了院門叫道:“看你急的,不找個燈行嗎?”
“行,不太黑,你上屋吧!”
“好好,走了?”
“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