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變天了
門口,三個人圍住鄭源,“老王跟你說啥。”為首的人說道,他便是之前與鄭源電話聯繫的那個人。
“沒什麼,問了點家裏的事。”鄭源罷了罷手。
眾人見鄭源不肯說,也沒多問,之前與鄭源打過電話的人說道:“那老規矩吧。”
鄭源沒有反對,點了點頭。反應過來自己手上還有袋棗,自己抓了幾顆,剩下的都丟給他們了。
所謂老規矩,就是其他人去網吧占機子,鄭源去買午飯。畢竟下午沒有課了,誰也不願意宅在寢室里,雖然網吧跟寢室也沒太大差別……
自行車就停在學校里,鄭源也懶得動,難得有一段自己清凈的時間,他不想那麼快就過去。
“誒你看,這人又來了。”
“現在的年輕人,凈整這些三道五流的東西,人樣都沒了。”
“殺馬特嗎?哈哈哈,老公你快看。”
貌似,並不清凈………
鄭源表面很平靜,似乎沒有聽到非議和嘲諷,沒有看到目光與指指點點,他感受了二十二年的“異樣”,或許他都可以說習慣了。但是他活在這個社會裏,他活在這個世界裏,一個社會,卻又像他一個人。他有朋友,卻不影響他無盡的孤獨,他的事情,似乎只有老者才清楚。正因為這樣,他一定會受到全世界投來的異樣。
異者及怪……
“老闆娘。”還未進門,鄭源便迅速收起自己冰冷到僵硬的臉,向一家餐館內叫道。
這是家衢州風味的菜館,店面不大,只擺放了七張大圓桌,有着大多小餐館都存在的油污。生意不怎麼樣,甚至可以說的是冷清,不過鄭源也不奇怪。來這吃的一般都是大學生,不是打包就是讓外賣送學校里,願意在這吃的一般也就是周邊的門面的店主或者什麼小攤小販,亦或者邊上工地的工人。這離飯點還有一個鐘頭呢,沒人也正常。
剛進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張熏得有些發黑的收銀台,看起來是被油污熏了有些年了。台前,一位穿着打扮略顯俗氣的女人,明明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卻完全看不出她這年紀該有的精緻,除了能看出來有些底子的五官和面容,但神色上幾乎就像個一副中年婦女似的。
“老樣子?”女人笑道。
“誒。”鄭源笑着應聲,他自然不會是第一次來這。鄭源母親是浙江衢州人,這館子幾乎是鄭源在方圓十里內吃的最接近家裏飯菜口感的了。“再加五瓶啤酒吧。”
鄭源隨手抽出身後的椅子,“郭姐,小黏呢?”
聞言,郭婷笑了笑,“怎麼,這麼喜歡我女兒啊。”
鄭源笑着道:“小黏那麼可愛,還聽話,誰不喜歡。”
郭婷失笑,“她們幼兒園今天有個小活動,中午就留到幼兒園裏吃飯了。”說著,草草往一張賬紙上寫了幾個字,往身後小窗口遞去,那邊也迅速伸出手將紙拿了去,沒過一會兒,裏面傳出了油被加熱是發出的“呲呲”聲。
“這樣啊,有點失望。”鄭源撇了撇嘴,但他臉上卻甚是平靜,似乎那句“失望”都不是他說出來的一樣。
郭婷笑了笑,自顧自的拿起自己的手機擺弄着,她並沒有打開,只是有意無意滑動着消息欄,“送你兩個菜,你以後說不準也不是很吃的上我們家的菜了。”
原本發獃的鄭源微微一顫,疑惑的看了郭婷一眼。
“小黏爸爸回來了。”郭婷道。
鄭源愣了愣,回神過來,道:“來接小黏的?”
郭婷點了點頭。
“你捨得?”鄭源皺了皺眉。
郭婷笑了笑,帶着一絲苦味,“所以我才要一起走啊。”很明顯,她對此並不太情願。
鄭源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他能說什麼?人家自己的家事,他又能說什麼,能做什麼。無能改變,無權改變,還是順其自然,視若未見吧。
或許,小黏被接去,也不是什麼壞事。總比,郭婷這跟單親媽媽一樣帶着好。
“不過……”鄭源不住的攥緊拳頭。
又是這樣,能談論心事的人,又少一人,僅剩的一人……
鄭源常來郭婷的店,只能說第一次確實是因為“衢州”的吸引,但是進門后,郭婷並沒有對鄭源投來異樣的眼光,只是淡淡的說了句,“裏面坐。”
鄭源整個人都呆住了,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簡簡單單的一種語氣,鄭源二十年沒有聽過,那次,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或許,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自此,鄭源幾乎每天必有一頓會來到這裏。
然而現在,僅此一人,也走了。
“是去哪啊?”鄭源道。他現在,似乎只能問出處了。
“小黏爸爸之前一直在徐州做生意。”
“那可不近啊,我要到時候找你們玩,報不報銷車票的?”鄭源收斂了情緒,笑着。
郭婷也笑了笑,沒再說話。
七八分鐘以後,一張被熏得發黑的被子後面,走出了一個五十多歲,略有發福的婦女,手中捧着打包好了的飯菜。
順手拿了幾瓶啤酒,結賬走人。
走了,就這麼走了……
“呼……”走在那條少有人煙的巷口,鄭源舒了口氣,他沒有放下什麼,他只是很喜歡這樣,他認為很舒服,感覺,輕鬆了很多。
“沒事。”鄭源自言自語,“又不是第一次了。”
是啊,又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如今天這般別離,還是他自己主動離開的。那個跟自己一樣的人,那個被他認定這輩子唯一的朋友,被他以保護的名義強行分開了。
“累嗎?”不知何處,傳出一陣低沉的聲音。
鄭源被嚇了一跳,他並沒注意有人在身邊,可當他環顧四周的時候,他發現,他感覺是對的,四下,並無人影!
“誰?”或許被嚇的不輕,鄭源連聲音都有點戰顫。細細回憶,那聲音,似乎並不是別處傳出的,而是腦中回憶出來的,就好像,一個看不見的人,湊在了他耳邊說出的一樣。
“或有失禮,但,全看汝了!”低沉的聲音再次傳出。證實了猜想的鄭源也是被嚇得臉色蒼白。然而,這一切似乎並未結束……
渺蟻般的黑點出現在鄭源面前,小的幾乎無法引人注意,到那個純粹的黑,宛如世界斑洞,看得鄭源直冒冷汗。
慢慢的,這指黑點開始慢慢擴大,蠶食着鄭源眼前的可視的世界。越聚越大,從未停止,也逐漸,從內傳出一股吸力,貪婪的吸食着周邊的一切。
即便再過愚鈍,鄭源也知道轉頭要跑,但是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寸步難行,彷彿大地也恐懼這指黑,不讓鄭源離開這腳土地。
恐懼,蔓延至鄭源全身每個細胞,第一次,他發現自己有些不舍這片大地。
手向前伸,卻發現指尖被化作粉粉碎辰,緩緩飄至漆黑之中,逐漸,整隻手都被漆黑“吸食”入內,抬手,鄭源清晰的看見自己每根血管,每一寸靜脈。
小臂的肌肉還在緊繃,血液似乎還在正常在體內運行,但是,它們在慢慢消失,被化作散辰落入漆黑之中。
恐懼,來自於未知的恐懼。
為什麼?活的稀里糊塗,死也是這般?上天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就如此草率的收回自己的命?
意識開始模糊,眼前因為散辰也變得模糊。他看到前方有一個人,看不出男女,他想嘶吼一聲,嗓子卻被什麼鉗住了一般,一絲聲音都沒能發出,或許發出了,他沒能聽見吧。
結束了?
最後一眼窺視這個世界,他看了一眼天空……
荒謬的人生,你也編排不下去了是嗎?
…………
餐館裏,老闆娘的手機里傳出了一個聲音,是個女人,聲音清脆富有磁性,“近日,我國發生了多起人口失蹤案件,失蹤人口皆為在校大學生,且有個共同特點,頭髮發色天生與眾不同。警方透露,近半個月內,已有六人失蹤,因為還沒能鎖定嫌疑犯,所以這個人數依舊有可能上升,目前警方正在全力展開搜查……”
老闆娘看着新聞里端莊鄭重帶着親和力的女人,卻被她的話嚇得不輕,“在校大學生,天生異發,失蹤……”
“李姨看店!”掉下一句話,便摔門而出。
鄭源大學上了兩年,經常來她家吃飯,所以老闆娘很清楚鄭源接下來會去哪,會走哪條路,如果按這條路繼續追上去,沒幾分鐘就能追上鄭源。
但是沒跑兩分鐘,老闆娘已經跑不下去了,因為她看見,灑落在地上的飯盒,她親手交到鄭源手上的,她甚至清楚裏面是什麼菜,還有摔破了的啤酒,甘甜的酒液順着地縫流動着,還有那個,屬於鄭源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