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願賭服輸

第2章 願賭服輸

往西去的路上也有不少人,胡郎和身邊的兩人沒有往回看的機會,他們知道:趙通明的方法只是來危機之時,只要他們還平安無恙,便不需要這法子。

更何況萬一掐錯了人,他們的名聲可難以保住。

青州四煞只在山東作惡,但他們的破壞力是極驚人的。

十多年前,四個分別從東西南北四處來的年輕人,聚在了青州道上。四個不知死活的人。他們的武功全來自於名門正派,只是後來任青所創的“青花刀法”,比起那些武功更加可怕了。

他們做的有好事亦有壞事,可目的卻從來只有一個:把山東的所有人,都變成普通人。無論是茶館外久久站着的老人,還是背着劍匣子的大漢,亦或是一個用劍的人、讀書的學生,都要成為最平凡的百姓。

青州四煞看不得特別的事物。若是在他們面前顯得倔強勇敢,也定會被斬下人頭。

可山東太大,他們絕沒有精力去挨家挨戶地做這件事。

夜裏。

除了一兩片散落的燈火,便不剩下什麼了。胡郎三人已經行了老遠,現在回過頭,趁着天黑,是可以看見的。

但是沒有一個是女人。

身後的確有四個人。離他們老遠,可是卻能感受得到。

緊張不安成了三個人僅有的表情。三人都是用劍的,緊緊地按住了劍柄。

胡郎道:“先找住處,咱三人分三間房住。”

一個道:“絕對不行。”

另一個道:“他們只殺身上有匣子的。”

胡郎低聲道:“你們也背上,讓他們瞧不出來裏面有沒有東西便是。”

一個道:“不錯。”

另一個道:“可他們早看清楚了你的匣子,絕不會認錯。”

胡郎道:“那也要分三間。”

另一個問道:“一定這樣?”

胡郎道:“一定這樣。他們是青州四煞,絕不會輕易相信你們身上沒有那柄劍!”

一個道:“他們有四個人。”

胡郎道:“所以一定會遇到任青。”

另一個道:“他們一定讓任青獨自一人。”

胡郎道:“是了。”

隔了好一會兒,路旁方才有一家客棧。三個人進店之前,看了看後面的四人是否還緊跟着他們。

胡郎道:“掌柜的,住店。”

掌柜的笑呵呵走出來,眼下天色雖晚,可店門仍然還開着,掌柜就絕沒有不歡迎之理。

他道:“二樓還剩下三間。諸位是一起的吧?”

胡郎看了一眼另兩人,道:“不是一起的,你只管帶我們上去,銀子照給你不誤。”

掌柜的也不多問,把胖乎乎的手一揮,四個人上了樓,正是最靠里的三間房。三人熟悉了各自屋子,便都聚到胡郎的房中。

他們還不肯睡下。

一個突然問道:“老狼,你和青州四煞—可有過什麼恩怨么?”

胡郎搖了搖頭。他道:“無怨無仇,可是因為這柄寶劍,我們就有了仇。”

另一個道:“老狼,老李,你們還有什麼債沒還上么?”

老李搖了搖頭。

胡郎道:“我欠着沙莫平一隻大鵝。”

沙莫平是江湖上有名的賭徒,他手裏但凡有東西,無論是銀子、衣服,就是手裏的家畜,甚至買來的奴隸,都能成為他的賭資。

而他贏回來的,往往是活物。

胡郎曾被他逼着賭了一把,最後輸了三次,

那沙莫平卻只要了一隻大鵝,並沒要哪個仇人的項上人頭。

可胡郎身上也沒有銀子買鵝,便打了欠條。

隔了一會兒,胡郎又道:“興許—我還欠了一柄劍。”

老李忽然也道:“我似乎也欠上了。”

他把眼睛轉了一轉,抬頭看向站着的那人。又道:“老韓,你有也欠了這柄劍罷!”

姓韓的沉思片刻,不理會老李,反而看向了胡郎。

姓韓的問道:“你們...都湊過來!”

胡郎突然想起什麼,朝着姓韓的笑道:“你該不會是想用這柄劍了!”

老李本已湊了過去,聽完胡郎這句,也大顯喜色起來。

三個為了一柄劍而賣命的人,眼下卻都想着這柄匣中之劍。

老李道:“你們知道它叫作什麼?”

胡郎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也從來不想知道它的名字,一柄寶劍,從來都不需要名字。”

老李道:“咱們卻為了一個沒有名字的事物奔到這裏來。”

姓韓的問道:“展老頭承諾什麼了?”

胡郎道:“三本劍譜。”

姓韓的道:“你想要劍譜—還是一柄寶劍!”

胡郎瞪大眼睛道:“自然是劍!”

對於一個不再年青的人而言,再練功可是一件難事了。而提高威信的辦法,便有用寶劍的這條路可走。

可是一個人越愛戀一把劍,他就越顯得孤僻、甚至古怪。

無論是劍還是刀,只要能被人偷去的,放在自己手裏也不覺得安穩。

而真正的一本劍譜,卻的的確確是偷不走的。

蠟燭青白色的黯光打在匣子上。

這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響起來。

三個人也剛剛反應過來:劍只有這一柄。

他們無路可走,聽聲音便知道,這腳步聲是三個人的,還有一人躲在了樓底下的草叢裏,無論你是戰是逃,都絕對不能全身而退。

三個人手裏提着三柄刀

刀上帶着樓下的寒氣,兀自有些白氣向外冒。刀光是森寒的白。

其中一個是女人,看上去極瘦弱,似是不會武功之人。這女人渾身上下混着一股香味,和冰冷的水汽味道摻雜一起,又有些誘人了。

就如同扎手的玫瑰,明知道會刺傷,卻一定要摘下。這是玫瑰花的自信。

另外兩個人,一人是個駝背,另一人卻是一個戴着眼罩的人。

門是被“砰”的一聲推開的。

胡郎、老李和姓韓的三人連連後退,甚至於貼到了窗邊。

他們清楚為首的女人正是鬼門刀任青。任青是男人,眼下卻打扮成個女子。

任青道:“你們三個人,誰是胡郎?”

胡郎站出來,道:“我是。”雖有底氣,但也的確在害怕。

任青道:“你知道—你欠了一條人命么?”

胡郎驚道:“我不知道。我也絕對沒欠過。”

任青冷笑道:“你一定欠過。或許不是人命。”

胡郎道:“不錯。”

任青又道:“你欠的是一隻大鵝么?”

胡郎點頭道:“不錯。”他本就驚魂未定,又句句被任青所中,當然只能承認。

任青道:“你知道還有誰欠過他的東西?”

胡郎道:“我不知道,但想必有不少人。”

任青身旁那個戴眼罩的人緩緩把眼罩拉下來,露出一雙眼睛。應該是死魚一般的眼睛,看不見黑色的瞳孔。

這人是青州四煞里的老二,江湖綽號“冰人”的從不笑。他生下來時便已瞎了,父母便把他帶到了趙通明身邊,讓趙通明找到天下第一大瞎子霍滔。

因為他從來沒有笑過,霍滔便為他起了從不笑這樣名字。

至於他的綽號“冰人”,則是說他心腸如寒冰一般,就連肌膚也跟着發冷。

從不笑道:“你不知道。”

胡郎一怔,隨即道:“我不知道。”

從不笑道:“沒人欠他的東西,除了你。”

任青又道:“而且也只有你,能讓沙莫平死在別人手裏。”

胡郎雙眼瞪得老大,忽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任青接著說道:“你聽說過一個賭徒的名字么?”

胡郎道:“誰?”

任青道:“‘賭人命’薛白髮。他和姓沙是死對頭。”

胡郎道:“我聽說過。”

從不笑道:“那你聽說過他們的賭博么?”

胡郎道:“他們賭過無數次,我怎知道?”

任青冷笑道:“薛白髮只要和他賭上,便必輸無疑。”

胡郎問道:“那他們的賭注呢?”

任青道:“賭人命。他們那次賭的是他們的性命。”

胡郎道:“又賭了些什麼?”

任青道:“賭的是你!”

從不笑接道:“賭你會不會還清賭債。”

胡郎問道:“這次卻是誰贏了?”

任青大笑道:“薛白髮贏了!”忽然臉色大變,本來陰沉下去的刀刃“唰”的一下升起來,亮出來這柄雪白的刀子。

在沒殺人之前,刀的顏色是很迷人的。

胡郎道:“所以是我殺了他。”臉上強作平靜,並不想知道這事情的真相竟是這樣。

胡郎又道:“那...”

突然,最旁邊的那個駝背漢子開口了。他的聲音極沙啞,如同在沙漠中乾死了的人。

那駝背道:“你想問—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胡郎道:“這本來也與你們無關。”

那駝背漢子立刻陰沉下去,道:“可沙莫平是我的結拜兄弟。”

說罷,拔刀出來,快到看不見刀影,就已然砍中了老李的脖頸,一時間血光衝天,血管破裂開來。

而從中閃出的人影,甚至連血花也沒濺在身上,便輕輕鬆鬆脫出了身。

他的刀也已然成了恐怖的紅色,之前的雪白只是它的底色罷了。

老李方才還站立着,至少是靠在牆上,但這一刀刺下去后,立時便倒在地上了。

姓韓的和胡郎都退了一步,靠在另一面牆上了。

駝背的漢子又道:“姓胡的,咱們不妨打個賭吧!沙莫平是我兄弟,也是你朋友。和這賭鬼當朋友,自然也要懂得賭的道理!”

胡郎心中戰戰兢兢,臉上強作鎮定,問道:“賭什麼?”

駝背的人道:“你說賭什麼?”

胡郎罵道:“賭你什麼時候死!”

駝背的人卻絲毫不着急,反而道:“不好不好,我什麼時候死那是我定了,你絕對贏不了。”

任青冷笑道:“方才是三個人,現在你們少了一個。”

胡郎道:“那就讓着我們賭。”他每句話都不想讓自己吃了虧。

駝背的人搓了搓手,道:“好!好!既然我何時去死是我說了算,那你何時去死就是你說了算的。”

胡郎道:“可我不想死。”

駝背人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想死。”

胡郎道:“那你便賭不了我何時死。”

駝背人冷笑道:“咱們就賭—你哪裏會出現傷口。”

他血紅色的刀刃已然對準了胡郎的肩頭,只要他肯偏一分,就一定能砍開胡郎的脖頸,讓他和老李一樣的慘死。

胡郎再怎樣也是老江湖,他清楚自己的生死全在眼前這個駝背人的手裏掌着。活路只有這一條。

胡郎道:“我賭我的傷口在脖子上。”他指自己粗壯的脖頸。

駝背人笑道:“我賭是在小腹—下賭注罷?”

胡郎不做聲。

駝背人道:“咱們各自拿出來最珍貴的東西,如何?我嘛,是這把花扇子。”

胡郎知道,從他們三個進來開始,自己就幾乎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胡郎道:“我押這柄劍。”他把劍匣子從背後取了下來。

姓韓的沒有理會他的動作。他現在和老李一樣,雖然活着,但是和死着一樣。

三個人的目光全轉移到了這匣子之上。

胡郎明白:駝背人是贏是輸,自己都一定保不住這柄寶劍了;不如早早把它亮出來,讓血光濺滿他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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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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