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話 看看
他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他揉了揉眼。
他也意識到了一件很正確的事:原來劍氣是能從她眼睛裏發出來的。
在這個世界,這算不上一件新奇事。
相傳萊塔尼亞的雙子女皇就善用歌聲施法,以音律摧心,凡夫俗子難以擋之。
穿越者中的最強者李離天更能以自身心跳來殺人,他卻從未這樣做。
像他那樣一個超然物外的高人,在大成之後外貌就已經像極了一個神仙。
如果說一般人求佛求道是為了福報,那李離天就早已成了佛,得了道,這樣的人是絕不屑於去殺人的。
至於像特子這樣一個好美色又愛貪點小錢的人,他當然不覺得自己能成就什麼,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變成什麼神仙。
他只不過覺得自己習得了一些奇妙的劍法和癒合傷勢的功法,會比一般人能打些,就算是挨了致命傷,也能比別人多些生機,好得快些。
像其他人一樣,他也會在危急到來前拜拜佛,祈盼又哪個室外高仙能在關鍵時刻幫自己一把。
他當然還不想死。
縱使腳下已是寒冰烈火驚雷交織,立於其上如踏針氈,縱使郭鑄的眼睛又冒起了野火一樣的光,隔空一瞥就燒得他雙目昏花。
他還是想活。
活下去是永遠是第一位的,只有活下去,才能考慮取勝。
霜星等人只得在一旁看着,這種戰鬥已經輪不到他們再去插手,她白皙而鎮靜的臉上,已經露出難以掩飾的驚惶之色。
“假如特子哥輸掉了。”梅菲斯特壓低了聲音,“又或者說他死掉了,我們該怎麼辦?”
這是跟隨特子的每個人心裏都在擔心的問題。
梅菲斯特又問:“我們還能去哪?難道要回整合運動?還是說羅德島願意收留我們?”
他剛想去期待霜星給出答覆,卻見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
只有在真正緊張時,她才會有這種反應。
他已不敢再去問,前面地獄一般的焦土中,忽然跑過來一個人。
特子是往回跑的,腳下的地面一會冷到將他的雙腿全凍成冰,一會又熱得燒毀他,時不時還夾雜着雷擊般的焦痹之感。
所幸他有劍光相護,跑得快極,功力深厚者每邁出一步足有丈余遠,他更是把步子踏得比燜鍋里劈啪作響的爆米花還要快。
瞬息間,他就已到了霜星面前。
與此同時,還伴隨着一道憤怒的語聲,這是一名女子吼出來的:“無恥之徒!你邀我至此,難道還想臨陣脫逃?”
吼出這句話的人是郭鑄,她的頭髮已散亂,雙眼再度運起劍氣,整片大地亦如熔爐中的鋼鐵般即將融化。
她如蒼鷹般躍起,手中依舊沒有劍,因為她雙手的每一根手指是劍,手指的每一個關節是劍,手臂也是劍。
空氣中已響起了由遠及近的劍氣破空聲,劍是死的,出劍代表着死亡,但她整個人是活的,不偏不倚地衝著特子殺去。
劍氣帶動了宇宙狂飆。
這就是郭鑄傾其一生所練就的劍,那不只是她作為“神劍天師”這一甲子苦修得到的力量,還有天地間的大力。
她暴喝一聲,雙手十指齊出,均瞄向特子的十處要害。
特子突然棄劍,劍上還迸射着那種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寶光,流瀉的光芒頃刻間如清河般流動,將周圍的大地映出一片亮堂堂。
他棄劍並非是不想打,
反而是更想打,只不過他自認為自己八招劍法中的任何一招都難以跟郭鑄抗衡。
而剛剛將發未發的第九招,他心裏也早已有了安排。
這個安排就是放棄。
若是在這種環境下硬要拼招,雙方的劍一定都會損毀,均是兩敗俱傷。
他其實一早就想好了結果:
郭鑄不能死,她是炎國老天師之下難以替代的神劍天師,若是一場決鬥令她死在自己的劍下,玉門西線會在一夜之間瓦解,邪魔趁虛直入,數十萬將士將有性命之憂。
更何況她也遠算不上壞人,只不過和塔露拉長得實在是太像,當初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和她過了幾招,從而心生芥蒂。
再說自己,自己有兄弟有朋友有女人有豪宅更是奇遇不斷,妻子貌美如花兒子聰明伶俐,在龍門勾搭到了小姑娘和大小姐,在羅德島更是跟幹員們尋歡作樂,為什麼要死?
當然還有霜星這一行人。
霜星,特子忽然想到了她。
霜星呆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特子從遠處飄來,他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而郭鑄在更遠處,在不久后就要飛來,她知道神劍天師的這一招若是打在特子身上,將意味着什麼。
就像她以前知道自己的父親將會走上一條有死無生的路。
兩人面對着面,就這樣獃獃地站着不動。
霜星也在好奇,特子一定是在這危急關頭想要對自己說些心裏話,才會不顧一切跑到自己這裏來的吧。
都說口是心非的人最難伺候,但若真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也最真誠。就像被白紙包裹的糖果,誰也猜不透他心裏有多少五彩斑斕的思緒。
就在這時,她只覺一陣力道往自己肩頭猛地一拍,一聲清脆的斷裂聲想起,接着是脖子上的項鏈一勒,又一松,她戴着的那顆由李仲贈予的用於防身和變身的寶石,就輕易地被特子拿到了自己的手上。
這時的特子面無表情,像是在憋笑。
究竟是因為他死到臨頭失心瘋所以才有了這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亦或是他真的找到了一條生路?
不過劍氣依舊強勁,郭鑄已凌空撲來,天上整片整片的烏雲在頭頂匯聚,閃電將天空映染地通紅,像是在宣判一個人的死期。
遠處的山被烏雲遮住了一角,山頂的巨石更是塌了一大片,整大塊的滾石,和着生了荒草的黃土,成片成片地滾下山坡,雖然沒波及到這邊的戰場,但這突生的天地異象叫人看了無不心驚。
遠處的玉門城牆上自然有一批圍觀的將士,更有人手裏拿着望遠鏡只為看一眼究竟是他們的上司郭鑄會勝,或者是小特如五年前那樣贏下郭鑄。
捫心自問,他們當然是希望郭鑄能贏,可他們並不是郭鑄,無權插手這場公平的決鬥。
他們只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