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里之途（31）
沈正南帶着一眾護衛，跟着刀子哥來到一條小巷之中。巷子兩側結實破舊的小屋，應該是用來堆放貨物的倉庫，但不知何時廢棄，偶爾有地痞、遊俠流竄其間，使這裏越發混亂。
陳舊的木板將房屋隔絕，隔出的小巷狹窄、漆黑，伴隨着陣陣臭味。站在此處，透過倉庫屋檐，能夠遠遠望見燈火輝煌的遇賢樓，看旌旗飄揚、車水馬龍。
幾名護衛見沈正南到來，點燃火把，將此處的情形找得一清二楚。
破爛的布條、腐爛的食物、損壞的木板堆滿了整個巷子，幾叢雜草頑強的鑽出地面，卻已經被染成血紅。
一個男子趴倒在地上，沒有氣息，鮮血從他的身下淌出，像一塊巨大的紅布。
顯然，這人已經死了。
儘管這人是撲倒在地，可沈正南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這人便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文管事。
“怎麼會如此？是誰、是誰幹的！”
沈正南低聲發問，他的身體在顫抖、語調在顫抖，甚至眼神都在不停地抖動。憤怒與慌張，需要發泄的出口，但不可為外人道的隱秘，與身為家主的威嚴，又讓他要保持着冷靜與體面，在這矛盾之中，他只能以這樣怪異的姿態，對着身旁的刀子哥連番質問。
文管事是他手下最得力之人，掌管着他各方生意，就連他與那個隱秘組織合作的事情，文管事也一清二楚，甚至他的關鍵賬目，也是交由文管事經手，可謂至關重要。
現在，這樣一個人物，竟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這裏，沈正南怎麼會不憤怒、又怎麼會不慌張？
“老爺你進了遇賢樓后，文管事說有要事處理，就自己離開了，我本想護送也被他拒絕，只是一路送到前面的街角。”
刀子哥此時臉色也不太好，文管事平日裏對他也頗為照顧，雖然二人不算推心置腹的朋友，但也算合作愉快的同伴，現在對方慘死在自己面前，他心中的驚異與怒火，也趨勢着他儘快找到真相。
“我知道這條巷子地處偏僻，不大太平，所以乾脆在街角等着文管事，想着若有什麼事還可以接應一番。但沒有想到，才等了一陣就聽到裏面有一聲慘叫。我趕緊跑去查看，就、就......”
他有些遲疑，看看四周的僕役與護衛，欲言又止。
沈正南雖然內心有些急迫，但他更為了解刀子哥的謹慎，能讓他為難的事，實在不多。所以還是揮手驅散了護衛與僕役，只留二人在這條黑暗又寂靜的小巷中。
“小刀，此處沒有外人，放心說吧，你是不是看到了兇手的模樣？”
刀子哥點點頭、又搖搖頭。
見到這幅模樣，沈正南心中更是疑竇叢生，但還沒有問出口，刀子哥終於解釋到：“我確實見到了殺文管事那人，但卻沒有看到他的臉。”
“那可看清體型、兵刃、逃跑的方向？”
沈正南急忙追問。
“我看清了他的服飾。”
刀子哥抬起頭，眼中似有波濤涌動：“黑衣、假面。”
沈正南渾身一震，說不出話來。
黑衣假面幾乎就是不良人的標誌裝束，雖說不良人通常在長安活動，但他可知道，這暮西城裏，可是才來了兩名不良人的！
難道是文管事與那人碰面的時候被發現了？
沈正南心中發寒，今天文管事私自離開宴席其實也是他安排好的，藉著酒宴，各家護衛都在飲酒作樂時，
是逃過葉千言眼線的最佳時機。
但也不至於殺人吧，難道不良人果真如傳聞中那樣嗜殺成性？
不對，要殺也是殺兩個，怎麼死的只有文管事一人？
沈正南目光看向文管事的屍體，眉頭緊鎖。忽然他神驚駭，彷彿預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難道是將那人擄走審問？
他暗道不好，與文管事碰頭之人不僅同樣知道着他的秘密，還掌握着他最大的底牌，他若是被不良人抓走審問，可真是抓住了他的命門，大蛇打中了七寸！
不行，這都是猜測，還是趕緊去確認一番才是。
沈正南臉色變幻不停，他此時急需一名手下去確認一個關鍵的消息，但奈何深受他信任的文管事被殺，袁峰又另有安排，一時竟沒有了選擇。
一旁的小刀哥看出了沈正南的焦急，雖然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但還是自告奮勇道：“老爺，文管事死的蹊蹺，如果...如果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不管再危險，您都但說無妨！”
小刀哥的請命讓沈正南又將眼神落在了這名小廝打扮的手下身上。
此人本是他心血來潮收入的一名地痞，但其不僅身手不俗，為人也十分細心，這些年來替他辦了不少事，都處理得漂漂亮亮，按理也是心腹之人。
可眼下這事涉及太深，稍有不慎便是滿門抄斬，小刀哥沒有經受過他的考驗，能否一用還是個未知數。
沈正南陷入了猶豫，若不用小刀哥，則沒有人為他探聽關鍵消息。但若用小刀哥，他卻又害怕消息泄露同樣引來殺身之禍。
正在他左右為難之際，一名護衛沖了進來：“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這人觸了沈正南的眉頭，直接單膝跪地，露出滿是傷痕的臉龐。這時沈正南才認出，此人是袁峰的手下之一，這個時候應當在城外大宅，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還是這幅模樣？
難道！
“我們本在大宅設伏捉拿賊人，計劃幾乎都要成功了，哪知...哪知那個女賊聞了迷藥昏睡過去，卻又力大無比，打傷了我們數人，連袁護衛長都被打致暈厥，沒辦法讓她逃了出去。”
“什麼？她昏睡過去了怎麼又能打傷你們？”
沈正南一頭霧水。
“就是這樣......她明明都中了迷藥，但卻身手敏捷，行動無礙，甚至力氣更大了，遠超常人。我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這...這......”
沈正南再難說出話來，失魂一般靠在牆上，旁人也一時不敢靠近。
過了一會，他才緩過神來，暗自低語：“我以為是我瞞天過海，沒想到是你暗度陳倉！好算計、好算計啊，哈哈哈哈！”
他癲狂大笑，似將心中的憋屈一口氣抒發了乾淨。
“小刀，我可以信任你嗎？”
沈正南盯着小刀哥，面色嚴肅，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頭。
小刀哥感受到自己老爺的鄭重，也是狠狠點頭。
“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好，那你附耳過來。”
......
沈正南走後，酒宴自然散了，各色人等如流水般從遇賢樓湧出，散入暮西城的夜色里。
葉千言與徐庚慢悠悠走在最後，在凌子夜與韓興的護衛下，看着暮西城夜間的繁華低聲交談。
“今日多虧了徐司直相助，才讓這場戲功德圓滿，葉某在此謝過。”
“哪裏哪裏，這都是在下分內之事。再說，今日還是葉城主掌控大局，在下一點微末貢獻，何謝之有？”
二人客套一番后，葉千言才搖着頭，說起剛才的情形：“什麼掌控大局，不過是被人順水推舟罷了。幸好結果不算太差。”
徐庚思索了一番，問道：“城主是說林長歌？”
“沒錯。”
葉千言看了看四周，凌子夜帶着護衛隔絕了人流，並為二人留出了足夠的空間，保證他們所說之話，不會落入第二人的耳朵。
“林長歌雖然家業不如那幾位龐大，但背景極深。此處他來，應當也是抱着說合的心態，否則我們也不可能這麼輕鬆，找到理由撤出明面上對沈正南的監視。”
“看來運氣也站在我們這一邊，那就希望沈正南的狐狸尾巴快一點翹起來，好讓我們將之一網打盡！”
“那便借徐司直吉言！”
二人正相視一笑時，有快馬從身後飛馳而來，這名城主府的護衛在凌子夜身旁低語一陣，就見凌子夜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凌子夜讓其餘人保持陣型，告罪一聲，縱馬來到葉千言與徐庚面前。
“子夜，有事但說無妨。”
凌子夜整理了一番思緒，才開口說到：
“城主，那兩名不良人...好像...都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