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夜賊家雀
嗅。
氣味正常，有些濃重的脂粉氣味。
並非妖，深夜造訪，看來應該是有仇帶怨的夜賊了。
至於夜賊，莫少卿並不想插手，塵世法律，自由衙門官員執行。
而他身為一個修道者，心底冥冥之中，早已經將自己同世人分的乾乾淨淨了。
嘩啦啦。
兩道黑影閃過，向著東側的房屋落下。
轟隆！
強烈的劍氣爆發而出。
萬德橫握一把長劍，立在門前，空氣中血雨瀰漫。
“等你們很久了！”尹雲微微一笑，腳下一把飛劍，虛空而立，院中出現三道白光，光芒潰散化作三隻鬼牛異獸。
鬼牛異獸，肌肉縱橫的牛身，牛首之上有一副類似白色骷髏的面具，犄角外放出骷髏面具，有着幽芒在骷髏面具內閃爍。
這時，莫少卿推門走出。
兩個夜賊一身黑色勁裝，黑布蒙面，全身上下沒有黑色以外的光亮，如同隱藏在黑暗中一般。
看對方身段，一男一女。
“晚上不睡覺，不修鍊，吵鬧什麼？”莫少卿粗狂的容貌，氣憤不已。
“觀前輩，弟子佈下的陣法，早就察覺到了，我們剛步入白虎鎮，便被人暗中覬覦，既然如此，弟子便決定索性請君入甕。”尹雲說。
那東西果然技巧神奇！
莫少卿對於白天尹雲施展的法術，讚歎一句。
莫少卿都沒有察覺到的動作，竟然被那一隻隻眼睛，捕捉到一清二楚。
“姐，他們是修士？！”
夜賊中，一聲音稚嫩的男子驚聲開口，而且他飛快阻擋房間中出現的劍光之後，所留在手臂之上的傷口，卻是怎麼也無法癒合。
另一人，那女人並未開口，伸手入懷，取出藥瓶，粉末塗抹傷口之上，血液瞬間浸透，沒有任何用處。
“姐……”男子欲言又止，隨後聲音哽咽道，“姐，我沒救了……我們報不了仇了……”
“別哭！”
兩賊中的女子抬起頭，盯着萬德，隨後越過他，直接看向後方的白綾然，以及他的三夫人韓葉。
“老賊，你竟然沒有死！真的是天理不容，但是今晚我縱然是死，也要讓你生不安穩！”
女賊目光望着左右的三隻鬼牛，不由得冷聲顫顫，“沒想到堂堂的修仙之人，竟然也和妖魔為伍，沆瀣一氣，真是可笑啊！”
男賊看着她，怔怔道：“姐姐，你想……”
“我們今天註定無法活下去了！但是父母鄉親的仇，如何也是不能不報！”
女賊一把扯下男子的面紗，下面是一張十五六歲的少年容貌，蒼白而顫抖，臉皮抖動着，似乎非常恐懼。
女賊從懷裏面掏出來一隻線狀的蟲子，蟲子如同枯死的木條，沒有絲毫的動作。
莫少卿目光猛的一聚，心底驚道：“妖血蟲？！”
莫少卿神識從紫府之中，沿着經脈血管，最後從腰間破出，悄摸的鑽進了草木袋中。
那裏面有着三隻一模一樣的蟲子，雖然女賊取出的蟲子有些不一樣的地方，但是散發出的精純的妖氣，卻是不差分毫。
百禾閣？！
男賊顫動着張開嘴巴，正欲將妖血蟲吞下，他的眼角流出了淚水！
“等等！”
莫少卿出聲道。
在場的人皆是一驚。
萬德道：“前輩……”
莫少卿抬手打斷他的話，然後虛空一抓，
那隻木棍狀的妖血蟲便飛入了他的手中。
木棍狀的妖血蟲，通體漆黑，觸角隱藏在腹底，骷髏腦袋，睡意沉沉，沒有活潑的精神。
“妖血蟲！？好好的人不做，幹嘛，非要化作半妖？”莫少卿目光灼灼的盯着兩個賊。
男賊大口喘息粗氣，似乎有着劫後餘生的后怕。
女賊看着莫少卿，冷聲道：“妖？！你們這樣的修行之人，自詡為仙人，但是做出的事情同妖魔而出，過之不及！要殺便殺，不要浪費本姑娘的唾沫！”
說完，女賊牙冠狠狠一咬。
莫少卿眼明手快，原地消失身影，隨後一隻手掌用力卡在女賊的脖頸處，接着他的身影出現！
“姐！”男賊一聲尖叫，正欲出手，突然間被一股氣浪掀飛出去。
“着！”
尹雲冷聲一哼，男賊剛剛摔落到地上，一隻鬼牛一條前肢，已經將他踩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莫少卿一把扯掉女賊覆面之紗，對方容貌寧靜淡雅，如同山水般柔美。
“嗯嗯嗯……”女賊掙扎，無濟於事。
莫少卿摳開女賊的牙冠，直接從裏面掏出來一隻活奔亂跳的妖血蟲，蟲子身體隱隱有着亮光，像是火焰。
“好細心的姑娘。”
莫少卿看着二十齣頭的女人，手中掐訣，直接抬手一道靈紋打在了她的額頭，隨即五指一抓，靈光閃爍，如同有着吸力。
這手段讓萬德和尹雲皆是一驚，因為他們的額頭之上便有着一道靈紋。
一道模糊的魂魄被拉了出來。
裙擺如花飛舞，淡妝秀貌。
面色紅潤，卻徒增悲傷。
這才是她的本來面目。
隨着女賊的靈魂虛無的飄蕩在空中，大量的記憶也被拘魂法術所擒，源源不斷的注入到莫少卿的腦海中。
被鬼牛按壓在地上的男賊，掙扎而無能為力，看着虛空中漂浮着的模樣魂魄，吃力道：“姐姐，姐姐……”
半年前，有一位自稱雲光鼎人的僧人，出現在九九鎮，而那座城鎮早已經成為了空鎮。
所有的人，留下的只有蛛網密佈的房屋，還有田地中的一片墳塋。
九九鎮屬於雲障城外的千瓏郡，同屬於姜柳州。
姜柳州地處南國偏南一隅，當然南國與北羌征戰多年，最後人族凡人之戰，逐漸演變成了修仙界之爭，妖魔之患。
南國和北羌征戰的沙場被朝廷稱之為白梁函，而在修真界，它被稱作落仙古城。
那裏埋葬着數百萬的人骸，更有數不清的妖魔屍骨，以及不計其數的名山仙府的修士，有的宗門在落仙古城一戰中，直接覆滅了根基。
而姜柳州十五座城郡之中，千瓏郡接近那處戰場，而郡中的九九鎮之外十裏邊緣之上，便是落仙古城的金沙和黑石。
九九鎮受到血腥之氣，和邪祟之氣的污染，可以說是被迎頭撞擊。
當時朝廷和修真界達成了某一種決定，施加了一個結界。
看樣子那個結界出現了變故，導致整個九九鎮，三日之間，黃土地地鼠撕開地皮蜂蛹般逃命，黃土出現毒液，山林崩裂枯死。
九九鎮，一鎮百姓，察覺異象，還沒有來得及逃命，便已經殞命。
除了九家雀和九霎漢兩姐弟在雲障城的後市學府，求學，僥倖兩命！
兩姐弟回到鎮中，遍地屍骨，一個紅袍僧人，盤坐在具具屍體之前，念經超度。
多日之後，九九鎮已經從千瓏郡除名，鎮中多了一個白天黑夜禱告的僧人，多了兩名弟子。
後市學府少了兩位勤奮的學子……
莫少卿皺着眉頭，那個雲光鼎人，在九家雀的記憶中，所修鍊和傳授的法術，沒那麼簡單。
莫少卿心中靈光一現，想起了從夫周子手中得到的一款羊皮卷。
有類似之處。
雲光鼎人告訴九家雀，九九鎮之所以受此大難，便是因為一朵妖花的現世。
僅僅憑藉著一朵三色果花，一路查探，直接找到了白虎鎮，白綾然的家中。
“交給你們了。”
莫少卿揮手，九家雀的靈魂沒入她的軀體之中，隨即她軀魂相互融合間，已經一個空中翻轉，滾落到了一頭鬼牛身下。
九家雀回過神，雙眼茫然的看着莫少卿，她雖然不清楚自己怎麼了，但是和面前的這個粗狂的漢子，脫不掉關係。
“你們這些該死的混蛋……”
九家雀想要大聲辱罵，但是聲音卻是逐漸低沉，最後無聲無息。
她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改變她的處境。
“姐……”九霎漢被鬼牛粗壯的牛蹄死死的踩着，憋的他滿臉通紅，他現在知道他們太魯莽了。
他們更沒有想到，白家竟然有修士當下人。
雲光鼎人告訴他們，只要吞下蟲子，便有萬鈞之力，這也是消耗氣血勉強換來的，有着用生命同歸於盡的一招。
“姐……看來我們必死無疑了……”
九霎漢滿臉淚水的盯着有些渾渾噩噩的姐姐。
隨即他吃力的舉目四望，“我記住你們的樣子了！地府裏面等着你！”
萬德聽聞難以自制的笑出了聲，修鍊之人，最終的大道便是長生不死，得道成仙。
地府和人間的關係緊密相連，但絕非和修士不可分割。
“不好！”
莫少卿一驚，他看見九霎漢的牙冠狠狠一咬，出現一道血光。
妖氣陡然飆升。
太隱蔽了，憑藉著鍊氣中階的修為，莫少卿沒有絲毫的察覺。
莫少卿飛快向著身後一退。
一道滔天血光隨着九霎漢快速膨脹的軀體，如火焰般熊熊燃燒。
“嘶……”
鎮壓九霎漢的鬼牛率先遭殃，被那血光沾染，頃刻間肉化骨消，血液蒸發成氣體。
尹雲腳下飛劍快速遁逃，抬手一點，剩餘兩頭鬼牛宛若被控制一般直接欺壓向九霎漢。
萬德也逃走。
徒留下白綾然和韓葉兩人獃獃站在原地，滔天的血氣讓他們感受到了無比熟悉的氣息。
白綾然：“冥草丹的氣味，而且比冥草丹還要濃郁！”
韓葉：“妖血蟲？！百禾閣還派了其他人出來。”
“姐姐，快動手！”九霎漢渾身火光起伏，皮膚皸裂，如同龜甲紋路。
咻！
一道劍光呼嘯而過，韓葉急忙躲開，急於自保，對於白綾然置若罔聞。
她的速度很快，像是一隻狸貓一般快速竄上了房頂。
餘光謹慎，對於白綾然不輕易鬆懈盯視。
白綾然看着四散逃跑的幾個人，心底不由得罵道：“兔崽子！”
搖身一變，一隻雙眼綠光的豺狼，皮毛飛舞，張開犬牙交錯的上顎，狠狠一口咬住了那道劍光。
鬼牛：“嘶……”
兩隻鬼牛化作烏有，代價便是撕咬掉了九霎漢的一條手臂，一條大腿。
莫少卿低頭看着牆壁之上一擢金色的粉末，無色無味，並且沒有任何藥物該有的藥性。
抬眼望去粉末的跡象很多，難怪府苑中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一個下人出現。
“前輩，這是什麼東西？”
尹雲心有后怕的看着那輕易滅殺三隻鬼牛的凡人，他之前只是一個凡人，沒有任何氣息的凡人。
莫少卿通過九家雀的記憶，看到了他們姐弟二人和雲光鼎人相處的時常，所謂的修鍊不過是一種十分尋常的武技罷了。
而每天服用的一種被稱作青骨殼的藥材，或許才是讓一個凡人爆出那麼大威力的緣由。
那青骨殼很像是冥草丹成型之前，外面的一層果殼啊！
“應該是妖血蟲，使人妖化的一種蠱蟲！當年在落仙古城，南國和北羌的戰爭中，不計其數的人族化作了妖魔，最終還是各大宗門出手，才平息了妖患！”
莫少卿解釋道，隨即話風一轉，意味深長的道：“本尊覺得二位似乎有必要好好解釋一下，這位鎮長的問題！因為他此刻妖化的氣息，和這個男子有異曲同工之妙！難不成二位想要藉此圖謀不軌，二位應該看到了，你們身上的那道靈紋，會有什麼後果，不用本尊贅述了！”
莫少卿雙眼含怒，讓尹雲兩人心頭噔噔一跳！
萬德急忙道：“前輩，前輩莫要生氣，弟子打算明日便帶前輩前往一處本宗密地，沒想到半路生出波折！前輩放心，弟子二人的性命在你的手中，如何也是不敢欺瞞你的。”
“哼，知道便好。你們要清楚你們的性命在本尊股掌之間，若是食言而肥，頃刻間便死無葬身之地。”
“是，是，是。”萬德連連點頭。
嘭！
下方氣浪再起。
塵埃飛揚。
白綾然妖化的豺狼，狠狠一口咬在了九家雀的脖頸，鮮血四濺，下一秒那些鮮血便冒出來股股白煙。
“啊！”
豺狼頓時怪叫不止，口中皮肉翻卷，脫落露骨。
“仙師，救命！這女娃體內有些青骨殼液體！”
豺狼化作白綾然，看去皮肉猙獰，顴骨突出，白森森，血淋淋。
宛若一具行屍走肉般。
他衝著萬德急忙呼救。
“姐……”
九家雀撲通一聲倒地，氣息微弱，血液從血管中噴濺而出，浸染土地。
“啊！”
九霎漢膨脹如牛般大小的身軀，血管筋脈一般的火焰裂紋，蔓延四肢。
原本他扭曲變形的臉孔還有些神智，在看到姐姐倒地的一瞬間，徹底的陷入了癲狂，雙目猩紅，下一刻，半張稍顯正常的人臉，青筋撕皮破膚，血液剛流出便被高溫蒸發成霧氣。
“師兄，動手！”
尹雲抬手掐訣，張口一道冰泉從她口中龍吟虎嘯，噴涌而出。
咔嚓。
房屋窗欞晶瑩剔透，琉璃冰晶掛立。
萬德深知白綾然的重要性，抬手，飛劍扭曲，宛若柳條藤荊，咻的一聲，劍芒率先而至。
“好精巧的劍意，不主天罡正氣，又排陰柔冷酷，反而是兼而有之。”莫少卿心道。
噗！
劍光如同氣泡，在觸碰到妖化的九霎漢一瞬間，便被高溫溶解！
而白綾然已經開始了痛哭。
劇烈的疼痛傳到腰間。
“我的娘啊！”
白綾然慘叫連連，他慌張之下，妖化阻擋九家雀的凌厲劍光，感受到冥草丹藥毒相連的青骨殼時，想要逃避，發現兩隻腳板已經溶解在了台階之上。
院中的磚石發了紅！
空氣都有些扭曲了！
噗嗤聲中，白煙滾滾冒出來。
尹雲大驚失色：“前輩，這火焰過於異常，弟子招架不住！”
世間火焰萬千，但是若論火焰強弱，熾熱程度，煉丹之火，統稱丹火，丹火之熱，火中珍品。
“靈火！比之尋常法力凝化出的靈火，還要炙熱！應該是青骨殼和妖血蟲起了作用！”莫少卿心道。
“仙師，救命……”
白綾然衣袍開始焚燒，化作灰燼。
嘩！
噼里啪啦聲中，四周的房屋，被炙烤乾裂，冒出了火焰！
“觀前輩，請救命！若是任由火焰四起，怕是前輩日後的好事，也會就此終結。”萬德面色蒼白的急忙開口，他的劍意最強，強卻不能有所謂。
“難不成……”莫少卿神情似乎猜測到了什麼，說！
尹雲牙冠狠狠一咬，“酒液七階的丹藥，便是從這白虎鎮煉製而出，白虎鎮不容有失！”
莫少卿面色一震，隨即抬手果斷，一隻玉瓶飛出。
百川瓶。
莫少卿法力注入，光彩奪目。
金色的紗霧頓時瀰漫庭院之內。
轟隆隆。
宛若有雷聲從百川瓶內回蕩而出。
收。
無盡的溫度被金霧籠罩，猶如江河化作細流，鑽入細小的瓶口之中。
火焰被剝離，如同秋末黃葉飛入瓶中！
“救命啊！”
白綾然終於倉惶的抽離雙腿，雙腳已有白骨露出，血跡斑斑。
周身衣袍不見寸縷，皮開肉綻，甚是恐怖！
“啊——”
那膨脹如同血囊一般的九霎漢，終於來到了臨界點！
一聲低吟，氣浪翻卷而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血光，如同末日徵兆！
“觀前輩！”
萬德和尹雲異口同聲。
嗡！
紫色劍光呼嘯而出，化作萬千劍氣，劍氣交融，如同長虹，劍光奪目！
法眼。
莫少卿目光洞穿那肉囊，尋找破綻！
噗呲噗呲。
一連串的音爆之聲中。
肉囊破解，汁水四濺。
邪氣逼人，如同實質的刀刃橫衝直撞，彷彿若江海生在院內。
劍氣隨即攻擊，抵消散卻。
但是九霎漢的身體雖然被劍氣捅出千百洞，依舊有着無窮無盡的邪氣噴出！
“找到了！”
莫少卿虛空一抓，一道劍光撕開肉囊一道口子，迎面飛向他。
一隻扁長軀體，多翅的妖血蟲飛入了他的手中！
突然，莫少卿抬頭向著西方一掃，大片紫氣呼嘯而來，如同雲靄。
紫氣西來！
這應該就是背後之手了？
莫少卿心中一秉，稍加估計，然後衝著萬德，扔出了妖血蟲！
萬德看着庭院之中快速癟下去的肉囊，心頭震撼：好強的劍氣！一化萬千？！
陰冷之感，從頭頂覆頂落下。
萬德本能轉頭，就看到一隻蟲子飛了過來！
“前輩，這……”
“妖血蟲！那兩個凡人背後的修士來了，而且看樣子是個厲害角色，你應該呼喊救援了！”
“這蟲子……”萬德看着燙手的山芋。
“這東西在定位你們，看來對方盯了不止一兩天了，現在終於是收網了！你說白虎鎮便是煉製酒液七階丹藥的地方，想來不止一個人貪心！”
莫少卿望着紫氣移動而來。
忽然心中一動：本以為是三色果花引出來的，看來還有其它！
神識落入草木袋，舍利子在其中金光閃動。
殘缺的天珠寶衣，鑲嵌其上的玉石瑪瑙，熠熠生輝。
“鐘鼓寺的秘密……”莫少卿心頭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