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輪迴之宮
天空響徹驚蟄,雨水淅瀝而下,正值春發,總是又綿又愁。
此情此景,恰恰為人間悲戚添磚加瓦,張府上下啼哭聲越發哀痛。
“老爺他只是昨天多喝了兩杯酒,今天就再也沒醒來,我一碰老爺……他……”
張員外之妻宋氏,此刻已泣不成聲。
捕快徐非緊皺着眉頭,他此刻也發愁呢。
這張員外是縣裏一等一的大戶,里裡外外都吃得開,如今他離奇暴斃,真希望僅僅只是個意外。
“李仵作,你來了。”
徐非看向府邸大門,一瘦削男子身披蓑衣而來。
“縣南邊的路被溪水淹了,耽誤了行程。”
李棠開口解釋道。
“不打緊不打緊,你現在進去看看吧。”
徐非回道。
李棠點了點頭,隨後摘下斗笠,那張臉龐頗為俊朗,同時又極為年輕。
宋氏有些不放心,問一旁的徐非道:“這位仵作是否太年輕了些?”
徐非擺了擺手,回道:“您請放心,我們這位李仵作,他當差的時間比我在衙門裏還要久呢。”
李棠並未在意他人的言語,徑直走入內房。
張員外躺在床上,安詳如熟睡,只不過他的被褥已換成白色。
李棠打開工具箱,從中只取出三炷香。
點燃后,李棠拜了又拜。
“冒犯了。”
李棠的手指按壓在張員外的眉心,腦中無數白光閃過。
記憶伴隨着畫面與文字在他腦海中以鏈狀展開。
【鄉紳張寶財,享年五十一歲,心悸而死。】
【出生貧寒,差點被母親遺棄。】
【兩歲,因看管疏忽,左手落下永久殘疾。】
【八歲,離開家,成為藥鋪的學徒。】
【十三歲,因天生殘疾在牢內被霸凌欺辱,發誓要出人頭地。】
【十五歲,適逢大赦天下,離開大牢。】
【二十歲,經營藥鋪失敗,躲債于山中,在山中一處溶洞內,拾得藥典《千金方》。】
【二十二歲,號稱懸壺濟世,四處行醫逐漸有了威望。】
【二十八歲,重新經營藥鋪,大獲成功。】
【三十二歲,入京城為大律皇帝看診,名聲大噪。】
【三十三歲,獲賜金字牌匾“大律神醫”。】
【四十歲,功成名就,衣錦還鄉,購置大量田產,成為一方鄉紳。】
【四十六歲,捲入“御葯案”,自以為及時脫身。】
【四十八歲,拒絕端陽王的邀約,面對詢問皆謂不知。】
【四十九歲,端陽王來使,閉門不見。】
【五十歲,倍感身體疲乏,為自己調製養生湯,日夜服用。】
【五十一歲,飲酒後服用養生湯,子時心悸斷氣。】
李棠緊閉雙眸,隨後選擇張寶財二十歲的人生經歷,進行截取。
【獲得上品醫書《千金方》。】
大量醫藥知識在李棠腦海內紮根,好似沉澱了數十年之久。
同時一道聲音在李棠腦海內嘶吼,充滿不甘與憤恨。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醫者難自醫、醫者難自醫啊!”
李棠倍感頭疼,臉色逐漸猙獰。
幾分鐘后,他長出一口氣,痛苦逐漸消減,但那聲嘶吼依然在他腦海內回蕩。
剛剛這一切,都是拜他腦海內的“輪迴之宮”所賜。
這輪迴之宮是他穿越之後的伴生品,
類似於系統或金手指一類的存在。
穿越者這個身份早就爛大街了,李棠壓根也沒當回事,無非換個身份重新生活。
當他十歲那年目睹這個世界的生母去世,輪迴之宮幾近野蠻地將生母的記憶吸入自己的腦海。
那一刻李棠徹徹底底意識到了輪迴之宮的存在,並且這玩意將伴隨他至永恆。
也是在那一次,他弄懂了輪迴之宮的部分機制。
吸收、銘記、截取。
亡者的記憶即是他們的人生,裏面藏着無數秘密與情緒,輪迴之宮會將其完整錄入。
作為宿主的李棠可藉助輪迴之宮,將某一段亡者的人生經歷變為自己的。
當然,這一過程也要承受亡者的心聲,十分聒噪,讓人頭痛欲裂。
說回李棠生母的記憶,她一手拉扯李棠長大,李棠還以為她只是一位普普通通農婦,頂多比一般的農婦要精明能幹些。
看了她的記憶,李棠才知道,這位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母親居然是王室分支末裔。
也就是說,那位大律皇帝,實際上與自己還有血緣關係。
這可真是……
但驚訝歸驚訝,母親的記憶也僅此而已,她的一生還算豐滿,遇到了一位自己深愛又憎恨的男人。
那個男人留下了李棠后不辭而別,而母親並未將對父親的憎恨轉嫁到自己身上。
她是一位好母親,她只是……她的人生太過短暫了,沒有給李棠回報的機會,讓他內心空空如也。
李棠收拾東西,外頭的徐非聽到動靜,於是進來查看。
看見屋內煙霧繚繞,他並不覺得意外,因為這是李仵作一直以來的習慣。
同時他還有一個習慣,他查驗死者時身旁不許有任何人。
“如何?”
徐非問道。
“死於心悸,一般上了年紀的人都容易這樣,以後你也記得少喝點酒。”
李棠回道。
“可我才二十五歲。”
徐非笑道。
“如果張員外此時還能開口說話,他也會說‘可我才五十一歲’。”
李棠模仿其語氣道。
兩人走到屋外,哭啼聲逐漸淡了下去,只有宋氏還在時不時抹眼淚。
看來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呢,儘管兩人似乎相差了二三十歲。
“老爺他……”
宋氏欲開口。
“夫人,我們會按意外論處,好好安排後事吧。”
徐非趕忙回道。
“老爺……嗚嗚嗚,麻煩二位了。”
說著她遞過來兩塊白帕,裏頭包裹着一錠紋銀。
“這……”
徐非覺得為難,但李棠很自然地收下了。
“夫人請節哀。”
李棠垂首道。
宋氏多瞟了李棠的臉龐幾眼,隨後又抽抽搭搭起來。
兩人也不好多留,徐非最終沒收銀子,二人結伴離開張府。
雨似乎變驟了,身穿蓑衣的李棠不得不往徐非的大傘內擠一擠。
突然,徐非開口道:“棠哥,真的只是意外嗎?”
李棠無奈地嘆了口氣,回道:“非哥,這得看你想怎樣。”
二人私交甚好,私底下都是這般相互稱哥。
“什麼叫我想怎樣,該怎樣就怎樣啊。我祖上可是出過三品武師的,他告誡我們後輩要‘就事論事,剛正不阿’。”
徐非天天念叨他那位祖上榮光,李棠都快聽魔怔了。
“非哥,那你現在幾品?”
“八……八品!”
“最低九品,你八品,而且還二十五歲高齡了。”
徐非臉上一燒,直接紅溫沉默了。
“等會下工后,我們找一家酒肆,我和你嘮一嘮。”
李棠說道。
徐非耳朵一動,小聲道:“真有問題啊?”
李棠搖了搖頭,回道:“我是仵作又不是捕快,只是有奇怪的地方,我講給你聽罷了,好讓你這位捕快自行判斷。”
“好嘞,棠哥。”
徐非摩拳擦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