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言殺惡靈
“老李,他膽子小,要是給嚇壞了,你來給我來當學生。”
一個穿着整潔黑西裝,頭戴紙箱的男人推開樓棟的玻璃大門走出,他的聲音低沉卻又舒緩,帶着空靈悠遠的感覺。
“老師,你任務已經解決了嗎!”
青年看着突然出現的身影,略作停頓后說道:“您……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箱子老師,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長相和姓名。不久前青年跟隨着對方的一同外出,因突發任務而暫離,這才使他寄宿在了老友李泉家中。
然而卻不曾想,期間李泉這邊也發生了疑似的怪異事件——代瑤瑤的母親在醫院半夜執勤,忽地心有預警,連忙回家,卻仍只見到了孩子死狀凄慘的屍體,而其大門完全沒有被撬損過的痕迹,代瑤瑤身上也無致命傷痕,倒像是被活活嚇死。
后又因警方實在也缺人手,這才在青年這個半吊子毛遂自薦的情況下,同意其幫忙行事。
“他有些過於跳脫和不嚴謹了,這會害死很多人。”
李泉並未反駁對方的說法,而只是看向了青年,顯然這話是對其所說的。
民間最廣泛的怪異案件並非是那些強大的咒靈重新現世,而是各種形形色色的弱小鬼怪襲人,他身上自然常備着應對受害者被鬼怪附身的咒物。
青年聽聞此言,雖被教育,但一顆高懸的心,總算是就此落下。
“那趕快救他出來啊。”
他略作停頓之後,接著說道。
“不急。這孩子覺醒了咒力,此時分作兩層,一護住了大腦,二裹住了惡靈,現在的情況,反而是對方被困在了他的身體裏。”
李泉聽罷卻是搖了搖頭。
箱子老師走近二人,他見青年仍有疑問,便接着補充說道:“他身體能自發做出這樣的反應,代表着他正在和惡靈博弈,並且不落下風。”
箱子老師似乎僅是看了一眼,便通曉了在場情況。
“殺不死我的反而會令我更強大。”
青年頓時覺悟,說道:“大病靠治,小病靠扛。在情況真的惡化之前不做干預,藉此讓對方生出對鬼怪的‘免疫性’。”
他似乎要多出一位同學了。
……
她似乎無法殺死自己。
王臨看着眼前的惡靈,腦海之中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自杜童不知為何突然離去,他最後拚死一搏的打算破產後,本該來繼承對方未成之事的惡靈,便呆立在了原地,再不動彈,只是雙目仍兇狠的看着自己。
這使得現場一時陷入了凝滯。
但哪怕如此,王臨也依舊並未在對方面前顯得太過張揚,而是開始盤坐在地,於地上寫寫畫畫,思考起對策。
筆仙本身只是受契約牽引而來的孤魂野鬼,談不上強大,甚至於弱小。只有在結緣者毀壞契約的情況下,才可破開人的陽氣進行傷人。
故而杜童才大費周折,使自己和代瑤瑤進行了筆仙遊戲的儀式。
因此問題就來了。原本與筆仙結緣的只是王臨原身,卻並非現在的王臨。
原本杜童在時,充作筆仙的大腦,將之完全驅使,自然能傷害到自己。
但此時杜童已然離去,哪怕惡靈本身在連殺兩人後已經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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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一定異變,卻仍因靈智低下,依舊遵循着原有的本能。
就像是一條可執行程序,因為缺失了目標庫函數,導致函數調用問題無法解決而不能運行。
王臨恍然大悟。
常規情況下,杜童應當能很快發現這個問題,並再次回歸這個類夢境空間,以此親自操刀,可現在對方卻因為莫名的原由一去不復返。
這才造成了現在這般的尷尬情景。
要知道,王臨現在可也沒有手段,能去擊殺對方——若他此時主動出手攻擊惡靈,必然再次結下因果,激發出對方的凶性。
絕境之下,人自然會有玉石俱焚的想法;但此刻卻已並非絕境,王臨重新獲有了生的機會,想來暫時不會再行此法。
片刻之後。
“你要殺我,對嗎?”
王臨頭腦風暴結束,他深吸一口氣,開始主動作出嘗試。
對方現在就像一個手持利斧的痴獃孩童,硬碰硬自己依舊有翻車的可能。
但在對方不能主動攻擊自己的情況下,他說不定能通過話術交流,將這個靈智低下,行動刻板的愚昧惡靈給忽悠瘸了。
最次也能讓其不再糾纏自己。
“是……他說…要殺你……”
白衣惡靈一陣怪叫,竟真回應了王臨的問題。
而王臨也因此地為純粹精神世界的原由,知曉了對方的‘言語’之意。
好!能溝通就行。
“殺我可以,但你能否先說明白一點,我到底是死在誰的手裏?”
王臨站起了身,他直視着對方再度開口。
“我……我的…手裏。”
惡靈目光獃滯,眼神渙散。
“我是誰?”
王臨似乎再次從獵物變成了獵人,他一步步走近對方,顯得咄咄逼人。
“你……是你。”
惡靈空洞的眸中生出了些許疑惑,彷彿連自己都不能確定。
“那你現在為什麼不殺我?”
王臨音量漸大,聲勢兇猛而囂張。
“……你……不是你。”
惡靈眸中的疑惑,在王臨的刻意引導之下,開始佔據起她的整個大腦。
眼前的靈魂即熟悉又陌生……王臨是王臨,卻又不是王臨。
她明明已經將對方殺死過一次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又活了過來。
她無法理解。
王臨忽地又將聲量放小,以一種更為柔和的方式說道:“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
惡靈大腦一片混亂,連完整的念頭都無法傳出。
“這得從人和宇宙的關係開始講起了,在你身上長久以來一直有一個問題在纏繞着你……”
王臨全似並未注意到對方的狀態,依舊娓娓道來:“……你是誰?”
“我……是…我,是……筆仙……”
惡靈渾渾沌沌的作出了回應,這似乎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回答。
“筆仙嗎?不!這甚至不是一個名字,只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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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號,你可以叫筆仙,另一隻鬼也可以叫筆仙,甚至連我也可以叫作筆仙,大家都可以。”
王臨搖了搖頭,繼續訴說:“但把這個代號拿掉之後呢?你又是誰?”
惡靈聽聞之後,眼裏開始充斥起敵意,她嚎啕着:以一種歇斯底里的方式訴說著她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當一個人或者鬼,連唯一肯定的事物被推翻時,憤怒將無法避免。
“好!好!那你再回答我另一個問題。”
王臨面容被對方所激起的狂風刮撫,一陣生痛,但他依舊看着發怒的惡靈,毫不退讓,開口說道:“我是誰?”
惡靈因對方喋喋不休的言語,面上痛苦似乎更甚。她飄向王臨,整張臉是變形着的,像是崎嶇的山脈與山谷,彷彿隨時會伸出手把對方掐死。
王臨的言語像是觸及到了她存在的根本,讓她開始思考,讓她着迷,卻又讓她無法理解,這使得她生出了無法遏制的憤怒。
她想要回答卻又無法回答,他是他,卻又不是他,那他到底是不是他?
“我當然是我,但當我用我這個代號和你來進行對話的同時,你的代號也是我,這是否意味着,你就是我,而我也就是你?”
王臨雙目如刀,言語似劍,像是在叩問,又像是在審判。
當認知徹底混淆,惡靈陷入了暴走,她黑髮聚起化作根根觸手,乾枯的十指如是利刃,猛然撲向眼前之人。
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是的,只要殺了你,我就能明白你是不是你了!
王臨於此時,亦是滿臉猙獰,他頂着讓自己幾乎站不穩的惡風,一字一句吼出聲來:“是誰殺了我,而我又殺了誰?!”
惡靈混淆的世界似乎被人歸零重整,在一步步引導之下,她終於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要殺王臨,但王臨不是王臨,王臨只是代號,他是王臨,我也可以是王臨,所以是……我殺了我!
“回答正確!動手吧!”
王臨似乎虛脫,在這一句說罷之後,便被迫着重新坐回了地上。
“呀!!!!”
惡靈發出凄厲的慘叫,根根長發倒刺入腦,如蛇自咬其尾,整個頭部都崩碎歸為虛無。
隨後。
王臨便見眼下的這個世界,亦是隨着對方的自裁,開始崩塌碎裂。
贏了……是呂秀才救了自己。
主導者已死,這個世界單憑藉對方遺留下來的力量,撐不了多久,自己馬上就能回歸現實。
下一個就是你了,杜童!
絕境逢生,王臨滿面癲狂神色。
忽地,當他再次看向眼前的惡靈殘魂,身體竟似是生出了某種渴望——關於饑渴和吞噬的渴望。
就像是在說,吃了它、吃了它!
王臨眼前陡然浮現出清晨中那於半夢半醒間之景象——有人高坐於軟榻之上,夜食百鬼。
那……試試?
在察覺到靈感並未示警后,王臨便遵循着身體的渴望,費力的緩緩伸出了手。
只見他的掌心撕裂,生出了一張長有黑齒的血淋大口。
當惡靈的最後一塊殘魂被吃下,虛幻的世界徹底崩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