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逢魔之時
杜童站在陽台上,眼神陰鷙。
從這個角度俯視,他正好能夠看到方才對自己進行了簡單盤問的兩名警員。
然後便是目光相接。
在杜童目光投下之時,那個打着電話,令他極為不爽的青年警員,也隨之仰頭看向了他。
因樓層不高,加之杜童本人在視力及靈感方面,由於近來的改變得到了進一步強化,故而他甚至能看見並感知到對方臉上所泛起的玩味笑意。
可惡的傢伙,等我解決了王臨,接下來便是你們了!
是的,杜童並不准備就此收手。
哪怕這些警察的行動比他想的更加迅速利落,哪怕他從那個青年警察身上,察覺到了一定的危險。
但神佛都奈何不了的自己,區區一些警察又能算得了什麼?王臨和代瑤瑤四處求神拜佛的狼狽,他可是都看在眼裏了。
呵呵,想來只是當了太久普通人,以至於對世俗法理的踐踏,令自己一時生起了應激反應而已。
杜童轉過身去不再看向那名青年警察,而是倚靠在了陽台護欄上,睜大雙眼直視起天上那輪璀璨的烈日。
說到底,神佛不過是人類這種渺小的生物,因為恐懼而不能敵,所塑造出的偶像罷了——妄想通過謙卑與跪拜,以此來獲得赦免,求得心理上的安慰。
其中或許有着各種自然的擬態與人格化,如天雷、如地火;但也定然有着如自己這般的天命之人,掌握着堪比天地神跡的偉力。
說不定,我也能成為高懸在世人心中,那隻可敬畏而不得仰首直視的太陽呢。
隨即,杜童在察覺到青年警察一行人徹底走後,便也結束了腦中的空想,擦乾眼角因熾熱而流的淚,開始動身。
警察是遵守法理的,鮮會逾越規則行事。比如方才在調查完監控,發現自己和盤問時所說的一樣,並未出屋有着不在場證明后,便只能無功而返。
但王臨可不會,在其溫良與緘默之下,是一個絕不軟弱的靈魂。
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
這畢竟是他的第一次行兇,其間所暴露出的反常,完全足以令對方察覺到一定真相。
最初王臨身在局中,且因與自己的深厚情誼,自然最多只是抱怨,而不會真正懷疑。
可如今不同了,他已是突破了底線,使對方陷入了事關生死的危機之中,再蠢的人也該察覺到問題所在了。
更別說,自己早晨所撥通的電話,幾乎可以將一切疑點串聯,而王臨也從來就不是一個蠢人。
唉。
若不是鬼物痴愚,傳遞給杜童的信息不明,只大致指向關於王臨之事,出了紕漏和意外,他也不會壓抑不住對全知的渴望,去撥打那通該死的電話。
若不是陰寒侵襲,使得他氣血與精力一空,強行出門甚至有可能直接昏倒在大街,他早該出門去了。
但王臨並未在這個時間內尋上自己,這或許代表着對方狀態如他所想的一樣絕對稱不上良好,依舊因惡靈纏身元氣大傷。
杜童身體素質本就不如對方,如今更是因五感增強付出了部分代價,體質更為孱弱。哪怕王臨狀態再差,他硬碰硬也絕對不是其的對手。
但卻也無事,只要一至昏夜,便又會是他的天下。
自己能殺他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
……
王臨出門了,在注視着幾位警員離去之後。
他能夠察覺到,對方並未完全信任自己,哪怕他在最後連杜童打來的那通電話都已向對方訴說。
也是,一面之言不可輕信。換成是自己也同樣如此,更何況是以嚴謹著稱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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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之後另一個也絕對會被盤問的杜童,所說定然會是指向自己的謊言——那兩名警官,並沒有在開始或中途,向他尋問杜童的下落,這或許代表着對方因某種原因仍待在自己的住處。
自己在真相揭露之前,也不過對方眼中的嫌疑人而已。
王臨相信這個世界確實存在着正義,也相信杜童此人肯定會伏法。但就目前來看來,這個過程中自己恐怕會先行受難。
所以,他更要主動去尋找杜童,讓對方失去操控惡靈的反制能力。
當然,若警方內有掌握着通靈能力的人存在,能於白天中先行破解案件,就另當別論了。
是的,這個世界並不尋常。即存在着真實的怪異,也存在覺醒超凡的人類。
比如養鬼的杜童,又比如那個一臉溫和,卻在最後給予自己告戒的中年警員。
還比如,自己。
原身在死亡時,於莫大的恐懼中似乎生出了某種令人難以理解的力量。
這來自原身的遺產令王臨五感通達,身體素質也彷彿突破了原有的界限——夏日炎炎,幾個小時便已經足夠讓屍體一定腐化,而王臨還魂后卻只覺得有些僵硬。
這些都是在他靈魂完全契合肉體,疲憊退去后,身體的自然反饋所顯現於他腦海之中的。
但擁有是一回事兒,使用又是另一回事兒。王臨目前並無法將其掌控,不知如何放緩它的消散,又如何該將它再次提取。
故而他依舊沒有把握,去於夜間戰勝那個惡鬼,畢竟誰能知道,在連續殺死兩人後,對方有沒有生出新的異變?
至於杜童本人,王臨雖然不知道對方是通過什麼途徑真正掌握了非凡,能夠驅使惡靈,以及身體素質有沒有進化到超人程度;但他卻不得不去,去了尚有生機,不去多半嗝屁。
他的第一個目的地,是杜童的住處。
從這裏其實能看出,經歷的不同所造成的認知差異極大。
杜童先行覺醒,身邊再無第二個超凡者。因此在嘗到甜頭之後,便內心膨脹,自認是天命之子,舉世無敵。
而王臨則是於此後接受前身遺澤,方才意識到自己擁有非凡力量,認知中便已有一個能力更加完整的杜童,和之後馬上出現,給予他極大壓迫的紅臉警官李泉。
因此他對於怪異和超凡者,便只當成了這世界的陰暗一面,就如同社會中的職場潛規則那般,入局者知,不入局者不知,毫不神秘與罕見。
……
“抱歉啊,杜童他剛剛出去了。”
杜童的母親一臉擔憂,對着門前的王臨說道。
“這樣啊,那打擾了,阿姨。”
王臨看着對方臉上絲毫找不出虛假的擔憂神色,做出了簡單的回應,然後便準備直接轉身離去。
如他意料之中的那樣,杜童並不在家。
那股無法理解的力量,同樣給王臨帶來了一股類似於第六感的能力,雖然微弱,但用心感知的話,依舊能令他察覺到屬於旁人的情緒變化。
那麼,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杜童最初撥通電話后,仍待在家中的原由並非是出於盲目的自大;而是本身因為驅使惡靈,導致身體出現了一定問題,所以不得不在家休養。
是以現在才會害怕察覺到真相的自己,連忙逃離。
“小臨,你能告訴阿姨到底發生了什麼嗎?為什麼小童會和命案扯上關係……我現在只有他了,他從小到大都是個好孩子啊。”
杜媽看着要走的王臨急忙出聲,她眼含淚珠,哭的梨花帶雨。
杜童是單親家庭,也正是因此,才會成為原本孤僻的王臨最早的朋友之一。
“阿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知道,人是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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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臨將腳步暫緩,回頭說罷后,便繼續離去。
是的。他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和原身感情深厚的對方會痛下殺手;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記憶中青春靚麗的女孩一定要死;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
他只知道,人是會變的:一個純良的少年,也會變成奪魂的惡鬼。
王臨走了,在將又一個猜測篤定后,他開始順着對方的思維,猜測自己最不可能去尋找的地方。
他所在的這座城市不大,但也並不小,若是無頭蒼蠅般亂跑,尋到第二天日落也不見得找得到人。
在連續去往數個地方都是毫無收穫之後。
王臨開始反向思考。
自己能猜測出自己最不可能尋找的地方。以杜童對自己的了解,應當也可以。
那麼最終的結果應當還是自己會尋找的地方。
王臨再次動身。
……
以絕對隱蔽的姿態,緊跟在王臨身後的李泉,和上午時通過電話的年輕人相遇了。
他們一直都在。只是因為王臨與杜童的追逐戲碼尚未結束,真相還不曾揭曉,所以依舊等待着現身的時機。
畢竟這兩人,一個像是在迫不及待的追殺,但又似全然忘了自己圈養小鬼;一個則雖是逃離,但又如忘了鬼是逃不掉的。
“這兩個傢伙確實關係很好,思維方式近乎一致,去的地方完全大同小異,乃至接近重疊。區別竟只在於一個在家出發,一個則先動身去了杜童的家而已。”
青年一臉驚訝,咂舌不已。
“所以你是跟丟了?”
李泉對此同樣感到驚訝,這樣一對好友竟然到了生死相搏的程度。
“沒有,我只是猜到了杜童最後要去的地方,在這裏等等前輩而已。”
青年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
也不知他真的是先猜到,然後停身;還是就李泉所說被跟丟,然後有了猜測。
“是嗎?我正好也有了一個猜測,讓我們去見證真相吧。”
……
王臨看着緩緩下落的驕陽,也終於到達了最後一站。
思維方式的不停轉變,使得他鎖定了杜童原本最不可能出現,此刻卻最有可能出現的地點。
那就是他的住處所在。
若此地再不是,那便只能說明對方完全是以毫無目的的思路四處亂跑了。
“你果然還是找到我了。”
杜童坐於樓前的階梯之上,縷縷長發皆貼向了額頭,顯然是從午時開始便一刻不曾休息。
“當然,我們可是‘好’朋友。”
王臨同樣滿身汗漬,他看着面前之人,並未停下腳步,依舊步步逼近。
在此刻,他彷彿通過揮發的汗液,在自己身上嗅到了興奮、憤怒,以及隱藏極深的恐懼和不解。
終於找到你了!
“是的,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但你來晚了。”
杜童費力的站起身來,在落日的餘暉中張開了雙臂,他臉上泛起狂熱的笑容,大聲喊道:“黃昏至夜,是屬於我的世界!”
華亞的瀛洲省,喜歡把黃昏前的一段時間叫做“逢魔時刻”。
他們篤信這是一個被詛咒了的時間,邪魅和幽魂並非只是簡單在夜晚出沒,而是以此刻作為時間節點,開始行走人世。
隨着杜童的言語入耳。
王臨於恍惚之間,似乎再一次看到了那滿目瘡痍,充斥着晦暗的執念與惡意的別樣世界,聽到了來自女人的哭泣之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