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魚龍曾經
塵埃與冰渣,微粒與隕石,星環里安詳漂泊。
靜靜深空,往昔歲月,多少個場面被一一思索,而如今依然沒有答案。
深空寂靜的扭曲,光芒不厭其煩的走出,熱力終歸寂滅,而沒有哪個文明在意這一切究竟在訴說什麼。一如他們總是忽略自己的當下。
有那麼一會兒時間,似是風刮過,銀白一片被扭曲,乾淨利落拋出直線,深空依然靜寂,等待着一切運行下去,仿若沒有發生。
向著前方延伸視野,又多少歲月找到那個不速之客。靜立一片星系,看着這裏安詳。沉睡在遙遠過去,殘存在如今歲月,顫動着感知器,思索自己究竟在哪裏。
那是魚龍,黃河長度,山嶽巍峨,然而沒有自己的靈魂。碩大軀體,堪比星辰,不過殘羹剩飯在餵飽同類。稀有的金屬鑲嵌全身,金屬鎧甲震懾星空,恐怖的驅動力可以超越光速,但是看上去都是在掩蓋血肉之軀的腐壞,以及明顯就要沒有的肉體。
在星空中流浪,在俱滅空間裏現身,一如既往信任身體的命令,可如今總是覺得身體不適。
時常自問自己是誰,記憶殘缺不全,難以明白髮生着什麼,乃至於已經活過了宇宙的一個紀元,還不明白自己是宇宙中最後的魚龍。
他的神經連接着機械,大腦通路了計算機,天文數字的傳感線路重新架構了訊息,一條條線路穿入肌肉,縱身骨骼,纏繞血管,維持着失去了消化系統,沒有了肌肉活力的軀體如何生存,一如往日在星空遊盪。
這艘飛船怪異的造物風格已經不能屬於生物,然而它是貨真價實的宇宙霸主,因為他的曾經一如今日這般巍峨。
星辰在靜默,時間卻在記錄,古老的文明必然經歷過一些曾經。
如果記憶不會出錯,這個巨大的蟲子就是那個時期的殘餘,他的曾經也是橫亘宇宙漂泊着獵殺食物,像是巨鯨一般張口就可以吞噬不值一提的存在,而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到它。
山河日下,都已經結束,往昔崢嶸,以不如今日安樂。
身體內部,千萬個正在工作的蟲子,才會是他全部的價值,才會是他活下去的保證,才是他全部神經需要去為之服務的對象。
那些蟲子迷亂了他的意識,掏空了它的內臟,抽走了它的營養,住在它的體內,而它需要被稱之為船。
船的價值不在於自由,船的價值不在於健康,就如這個文明的技術只是為了建造有利於他們的造物,而不需要造物明白什麼是正確,而什麼又是錯誤。
漫長的歲月只是需要船提供取之不竭的轉化工具,為了蟲族文明而服務。
他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的感知,一如曾經明白如何自如的轉化物質能量合成生命營養,一如曾經明白吞食虛體是多麼的快樂,一如曾經可以感覺到自己時時刻刻都在自由行走。
因為自己感覺到的興奮刺激,而確認自己活着。
而他難以確認,難以回憶,難以記錄,難以挖掘出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東西。
那些牢固的記憶,敏銳的感知穿越了計算機可以模擬的訊號方式,遺留在某個神經元里,遲遲沒有被清理出去。魚龍由此而活着。
已經掏空了的身體裏,蟲族遠航者築起了城市,擁有了暫存之地,以赴新居住地。
他們不停的行走,以至於自己可能都不知道,還有沒有過去的家,就如他們在這星空裏漂泊了這麼久都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家究竟在哪裏。
只有電腦程式永遠不能以往的記錄著,那個三維坐標的確切位置,等待那一天需要返航。
而慢慢漂泊遠航者也已經真正成為了蟲族,是這個宇宙里真正能夠代表星際文明的存在。
再說魚龍母船,它的身上還有着完美的外骨骼覆蓋。那些東西就像一層盔甲讓這種蟲子在宇宙中撞穿一個衛星的地核都不成問題。這雖然足夠突現蟲子的堅韌,然而最讓這個文明喜歡的,是這隻蟲子可以在自己的身體裏進行核能轉換,從而產生無數的能量讓他的乘客得以使用。
當這隻蟲子在宇宙中行走的時候,不時地會去吞噬一些宇宙中的殘渣剩飯,例如那些已經成為宇宙垃圾的碎石。體積碩大的蟲子也就把這些石頭進行消化,通過自身稀奇的轉化方法將物質聚變,參加愛因斯坦提出的質能方程式,從而形成無盡澎湃的能量,這些能量在經過蟲子自身細胞的加工就成為了生物得以生存的資源。
蟲族需要能量,這是宇宙可以理解的實體生物通用的生存資源,無論你是哪路神仙,沒有了這基礎的生存物資就會立刻成為屍體。
然而不同的是,蟲族無法自己產生能量,他們需要藉助其他生物的轉換器官從而獲得這種稀有物資,然後再咀嚼它們,吞噬它們,這個過程多少有一些像是地球上的寄生蟲,所以蟲族這個稱號倒也來得真實。
巨蟲內部,除去一些獨屬於巨蟲生理功能的,行動功能的肌肉骨骼,其他的多數東西都已經經過了金屬的改造,留下來的都已經成為蟲子們的生活設施,科研設施,武器設施。這些東西的存在幫助蟲子在冰冷寒涼的太空裏可以像是在溫暖的卵殼裏一樣自由自在。
蟲族是沒有家的,他們剛剛覺醒智慧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個世界的星空中漫遊。
他們剛剛存在的時候,世界是一片繁榮,與他們稱兄道弟的蟲子還有很多,他們作為一個小弟被夾在中間,不得不跟隨老大哥的步伐行走江湖。然而後來世態炎涼,唯一活下來的蟲子就是他們,他們成為了宇宙中最後的蟲族,也是真正繼承蟲族文明的傢伙。
要說這是為什麼,科學家的解釋是能量的稀疏導致了那些巨無霸的同類吃不上食物活活餓死。
這可以說是蟲子的悲哀。那些曾經庇佑他們的哥哥都已經死去,留下來的就只有弱小然而又是唯一的血脈。
他們需要學會成長,需要學會獨當一面。這是文明延續生命存活必須的過程。
當巨蟲航母駛過了漫漫太空,在一個渺小的行星系面前,他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駕駛室里一片寂靜,通過魚龍母船的神經反應,他們知道面前的星系裏,有一顆眾星環繞的行星散發著生命的溫暖。
那溫暖,預示着那裏存在着澎湃的能量,而生命能量能像他這樣澎湃預示着那裏還是一個未經開發的起源地帶。
船長走到了駕駛台的面前,手搭在年輕的駕駛員身上,運用自己老練的航行經驗,他審判着面前在計算機屏幕上出現的數據,在這數據的背後是無數魚龍母蟲神經的緩慢衝動,以及計算機對於這些衝動的數據解讀。
茫茫宇宙,蟲族是一個遊盪的民族,他們沒有自己的母星,一切的文明都是在寒冷真空的宇宙中完成。所以資源本來就是他們的弱小之處,如果想生存,他們就只能運用手中有着的基礎資源,所以,製造宇宙航母,哪有可能運用數個世紀的時間做那些基礎科研?
他們的許多科技都是在生物的利用上從而起步。這是宇宙的生存法則,近乎所有原始時代里走出的文明起步之時都需要藉助生物力量,因為這最為簡單,最為廉價,符合他們的生存規則。
船長看了一會兒解讀出來的數據。計算機的分析表明那個起源地帶還要有着數以十萬年的時間才會出現消失現象。那麼在這之前,他可以利用那個地方讓自己的族群暫時的安穩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