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賀人龍夜襲白土關
自崇禎十二年二月在谷城起兵以來,張獻忠部只在房縣跟羅汝才會師時休整了半月,其他時間都在不斷地輾轉行軍,以期能跳出官軍的包圍圈。
尤其是最近幾天,先在羅猴山大敗左良玉,雖然用的是火攻加埋伏之計,但因為左良玉統帥的士兵中有跟隨他多年的昌平兵,這是僅次於關寧鐵騎、秦兵、天雄軍之後官軍少有的百戰之師,他們的反撲除了給義軍很大損傷外,還加重了義軍整體的疲勞。
羅猴山大捷后,李定國獻計詐開白土關,因這計策不能走漏風聲,所以要兵貴神速,因此張獻忠、李定國等不辭幸苦,馬上啟程攻下羅猴山跟白土關之間的竹山、竹溪兩個縣城和黃茂關,用的同樣是左良玉的大印和艾能奇扮演的左良玉。
接連拿下了兩個縣城和一個關隘后,張獻忠、李定國馬不停蹄,迅速趕赴白土關,經過一番鬥智斗勇終於拿下這陝鄂交界重地白土關。
到此時,孫可望、劉文秀統率的一萬五千多后軍和大批輜重還落在黃茅關一帶,而拿下白土關的張獻忠、李定國、艾能奇等率領的一萬多人已是嚴重疲憊之師。
張獻忠登上白土關,遙看遠方的荊楚大地,不由得豪情萬丈,便賦詩一首:“站在白土關,遙看全是山,東邊是荊楚,西邊是甘陝。”李定國站在張獻忠身邊,差點笑出聲,他在現代還聽有人說過張獻忠年少時曾讀過書甚至還中過舉,不是吧,就這水平,打油詩啊打油詩,李定國原還以為張獻忠能整出來個什麼“北國風光”之類的呢。
張獻忠得意洋洋地問李定國:“娃啊,你看老爹這詩做的咋樣?”李定國心說不咋樣,不過面上卻笑道:“父帥這首五律詩非常寫實,言簡意賅,大氣磅礴,可比李杜。”
張獻忠哈哈大笑道:“李杜?是李白杜甫嗎?不敢當,不敢當!”
張獻忠忽地收起笑意,嚴肅道:“定國,你馬上派人催一下可旺和文秀他們兩個,讓他們趕快跟上來,咱們好早點匯合,然後去那太平縣。~~~~”
李定國忙派出傳令兵飛馬前去黃茅關催促兩位兄弟快速押着輜重和俘虜趕赴白土關。
隨後李定國清查了一下白土關的俘虜,卻發現跟白土關的登記數目不符,除了那些戰死的,還有近二百多名不知下落,審問了幾個戰俘,才得知那些士兵都是防守白土關西門的,他們見義軍衝進白土關就乘亂從西門溜出了白土關,前去投奔陝西三邊軍務總督鄭崇儉。
李定國頓感有些不妙,忙將情況稟告了張獻忠,張獻忠命大將王自奇率二千人守住西門。
天氣陰冷,有下雨的跡象,義軍也很是疲勞,不願再在空地紮營帳,便強行搬入民居,張獻忠和麾下將領也不客氣,把原來的住戶趕出家門,他們躺在人家的炕上呼呼大睡,而本來的居民只好卧在自家的屋檐下受風吹雨打,凍得縮成一團。李定國運氣較好,找到一家大戶,那家主人躲避戰亂去了江南,但被褥床鋪都尚在,沒有擾民,李定國心裏稍安。李定國收攏孩兒營,便在那家的大院裏住下。經過數日的奔波,李定國深感疲憊,頭挨上枕頭沒多久就進入了酣睡。
子夜時分,一場細細綿綿的春雨灑了下來,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而經過連綿戰鬥奔波的義軍將士們都陷入了“春眠不覺曉”的酣夢中,連同那個扼守西門的王自奇部亦是如此。
就在此時,白土關西門外,一支大軍正悄悄靠近,二千騎兵和近一萬八千步兵席捲而來,那淅淅瀝瀝的雨聲將馬蹄聲略有掩蓋。這兩萬人馬停在白土關西門外,淋着雨,卻沒有發出半點喧聲。那兩千戰馬去了鑾鈴,戴了嚼子,馬蹄也裹着布。
守衛西門的義軍將士都陷入了昏睡,連點燃的火把熄滅都不自覺,關內關外頓時都陷入了一陣無邊的黑暗之中,只有淅淅瀝瀝的春雨在不停地下着。
忽然關外那支部隊裏傳出一陣鳥鳴,不像烏鴉,更不似喜鵲,非常的怪異。過了一會兒,西邊城門嘎啦啦地打開,那兩萬部隊悄然衝進白土關,直奔白土關守將衙門。
李定國感到莫名的心悸,就忽然醒了。自穿越后,他的睡眠一直不好,經常無端地在半夜醒來,許是還不習慣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他正準備翻個身再睡,卻聽到了一陣鳥鳴聲。他不由得心底起疑,哪裏來的怪鳥,聲音怎麼會這麼嘹亮?!
李定國再也無法安睡,一種自穿越后就無端擁有的危機感讓他馬上爬起,披掛上盔甲,提起大刀,並迅速叫起了同院的孩兒營將士。
就在這時,凄厲的呼叫聲和喊殺聲從白土關西門傳來,緊跟着喊殺聲傳遍了整個白土關。聽口音都是陝西人,李定國頓時明白了,他馬上歸納出一個大致不差的事實:白土關被義軍巧取后,有一股官兵兵分兩路,一路躲藏在白土關內隱秘之地,另外一路趁機從西門奪路而逃去找陝西那邊的官兵來救,這一股官兵約定了裏應外合復奪白土關來減免他們的罪行,看來這股官兵的頭領還頗有頭腦,難道他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白土關副將劉進忠?
李定國忙率領收拾齊整的孩兒營衝出了院落,直奔府衙,張獻忠就在此安歇,如果他張獻忠有個三長兩短,這個杆子只有分崩離析,被朝廷各個擊破的危險,張獻忠不能有事。
李定國到了街道上,才發現來的是陝西總兵賀人龍的部隊。這傢伙本來兵屯陝西平利縣城,距離白土關僅有五六十里路程,想必那些白土關的逃兵是飛馬報信的,所以這個賀人龍才會反應那麼快,乘着夜色和陰雨偷襲並試圖復奪白土關。
義軍疲憊不堪,輕而無備,被賀人龍部偷襲個正着。不過此時的義軍已經稍作休息,勉強算是以逸待勞,而賀人龍的人馬長途奔襲而來,在陰雨中無法休息,只好急切投入戰鬥,官兵巨大的優勢便被減弱了幾分,但因為官兵多達兩萬人,他們甚至在一開始就把白土關那幫俘虜給放了出來,又給他們增加了三千生力軍,雖然這三千人沒啥士氣可言。
府衙內外都點起了松油火把,那淅淅瀝瀝的春雨似乎對那火把毫無影響,李定國一眼就看到了那正在指揮七八千名官兵攻打府衙的賀人龍。是靳統武指給李定國看的,他們都曾跟隨張獻忠在陝西時詐降於官兵,跟賀人龍有過一面之緣。這賀人龍雖號稱“賀瘋子”,打起仗了不要命,但以李定國現在看來,這個傢伙絕對是粗中有細的主。雖然此人滿臉絡腮鬍子,四方臉黑乎乎的,乍看甚是粗豪,李定國卻看到了這人試圖深藏的狡黠和無利不起早,因為他也曾在左良玉身上看到過或者說聞到過這種氣息。
李定國僅僅聽過這人的綽號“賀瘋子”。事實上,在歷史上,這賀人龍在擁兵自重這方面的表現一點兒都不弱於左良玉,只不過他運氣不太好,遇到了猛人孫傳庭,把他砍了。此人雖號稱勇猛,可李自成進河南,明軍進剿,先是項城之戰,后是襄城之戰,這傢伙都是撒腿就跑,把兩任陝西總督傅宗龍、汪喬年都先後給賣了,孫傳庭再不殺他,等着賀瘋子把自己再賣一次不成?殺了賀人龍,孫傳庭威令得展,其部成為當時李自成軍最強勁的對手,郟縣之戰,襄城之戰都打得很是艱難,所謂賀人龍一死,義軍“取關中如拾芥”實乃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