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赴約

第六十一章 赴約

奧里沃市,被隔離封鎖的北區中央廣場。

芬特爾里趕往此處的時候,幾乎是在走進這片中央人民廣場的第一眼,就看見了如夏螢茜所說一樣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雨曦。

上官雨曦獨自撐着一把半透明的雨傘,站在這片廣場中心最大水池噴泉的邊緣。

大約半個小時前,這片城區也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雨水從漆黑的天空裏落下,在這座幾乎沒有燈光而又無比安靜的城市裏,夜幕中看不見下落的雨絲,但雨水打落在雨傘之上的聲音卻無比清晰。

和一路趕來臨時才展開雨衣有些狼狽的芬特爾里相比,撐傘站在廣場中央的雨曦像是在此處漫步度假的旅客,她甚至在身側放置了一盞不算明亮的提燈,站在傘下眺望遠處另一側仍舊能看見星點光亮的城邦。

芬特爾里知道她那盞燈是為了方便自己能夠發現她的,因為在這樣漆黑無人的城市裏燈光實在太過醒目,他遠遠就能發現這樣的光亮。對方如此坦然,似乎真的是在等待着一場會面,所以他也沒刻意隱匿自己的行蹤,循着那微弱的燈光指引,打着手裏的照明設備同樣走到了中心噴泉的邊緣。

雖然雨曦是提出要和他會面,可是芬特爾里並不知道她想見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所以他還是下意識的停在了那道圓形噴泉的另一側,於是他們就隔着一道噴泉相對而站。

芬特爾里停下腳步的時候,雨曦恰好回了頭,她見到芬特爾里如約前來似乎很高興,還未開口,就先沖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是芬特爾里常在雨曦臉上見到的微笑,她的笑容永遠都是那麼平靜淡然,和她本人一樣散發著似乎能夠讓人感到寧靜的氣質,溫柔又讓人不自覺地放鬆警惕。

幾乎所有人都會被她的這副笑容打動,相信她的溫婉無害,相信她充滿友善,所以上官雨曦在大多數人眼裏都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女孩,她本人和她的笑容一樣,完美到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不過芬特爾里知道雨曦的笑容只是面具,她的笑容和自己一樣,只是為了掩飾真實自己的面具。

或許是因為他們的外在立場太過相似,又或許是因為他實在是能夠通過司徒夜深了解她太多,所以他其實某種意義上是少數能夠真正看懂上官雨曦的人。

即使她真的有些什麼時候流露的笑意是真心的,那也絕對是面對司徒夜深的時候,而並非自己。

所以芬特爾里也沒因她的笑意而感到放鬆,反倒是同樣勾起了唇角,也露出了一副自己習慣用作面具的開朗笑容來。

“還真是好久沒正式見面了啊。”

他笑着率先開了口打招呼,看着帶着淡淡笑意的女孩輕點頭。

“我們確實是好久沒見過了。”她說,“畢竟我們並沒有什麼碰面的時機,似乎也沒有什麼碰面的必要。就好像此時此刻這樣...在這裏會面的不該是我們,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司徒夜深一不在雨曦說話還真是直接了當...芬特爾里又笑了笑,他對雨曦能看出自己的想法並不意外,因為他清楚上官雨曦是一個比任何人都擅長察言觀色的人。

這才是她能夠成為司徒夜深最親近之人的緣由,因為她總是能輕易的讀懂他,而她的這份能力幾乎適用於所有人,她時常像一個觀測者,或許能在悄無聲息中記住你的一舉一動,並且輕而易舉的猜測洞悉到你的想法。

這一直是他覺得上官雨曦最恐怖的地方,不過他對雨曦也不算毫無了解,所以即使是被猜中心思也沒有受到太大衝擊,不過仍舊會覺得有些無可奈何。

擅長討好女孩的芬特爾里也有短板,他最不喜歡應付的女孩有兩種,一種就是夏螢茜那種過於自我瘋瘋癲癲的,另一種就是雨曦這種有着恐怖洞察力而且似乎永遠與他人有一種抽離感的,偶爾芬特爾里會覺得她和司徒夜深一樣其實離自己很遙遠,即使他們就處在同一片空間裏,面對面而站,他也覺得自己和她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過因為和司徒夜深在一起待得太久,芬特爾里已早已習慣和那種“與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相處,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後點頭,沒有否認雨曦的話,而是順着往下說。

“畢竟你會想和我見面我難免感到意外。”他聳了聳肩膀,“我一直覺得我在你眼裏應該是挺多餘的一個傢伙。”

“我可沒有權力評判誰的存在是多餘的。”雨曦笑着說,“而且你能夠在夜深身邊和他融洽相處這麼多年,事實上已經向很多人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不是么?”

“這個很多人里也包括你么?”芬特爾里問。

“當然。”雨曦如此回答。

他忽然覺得有些諷刺,如果說對某些高層和那個組織的人來說,他能夠留在司徒夜深身邊是證明了他有繼續成為監視者和接觸犧牲品的價值,那麼對於雨曦而言又有什麼價值?要知道在某些高層的眼裏他甚至是她的代替品,一個立場和她相似,但本身卻又遠沒有她有優勢的存在,到底有什麼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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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特爾里短暫的沉默,接着又發出一聲帶着幾分自嘲意味的輕笑:

“想不到我還在無意間被很多人認可了...即使我自己並沒有感受到我存在的意義。”

“你會這麼想,只不過是因為你還沒有看清一些事情。”雨曦說,“不過這並不重要,有些時候看不清本心才是人的常態,所有人都這樣。”

“人類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做出很多後悔的選擇,但早晚有一天我們都會醒悟。”

她那麼說著,忽然又抬起了頭,撐着黑傘目光轉向最開始總是眺望的那片遙遠城光。

芬特爾里沒能立刻聽懂她話里的含義,又或者說他不敢順着她的話語去細想,所以見她又一次轉頭,不由得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跟着將目光落在了那片遙遠的城邦上。

在漆黑的雨夜裏那片遙遠的城光很是朦朧,不知是否是因為那片區域也出了變故,所以奧里沃市南區的城市夜光也並不明亮,夜空裏遠遠的幾乎只能看到警戒光柱在閃爍,在這片安靜的死城裏似乎若有若無還能聽見遠方傳來的模糊警報聲。

他望着遠方的城光片刻后又收回目光落到雨曦的身上,後者卻仍舊撐傘凝望着那片方向已經不再言語。

她的話明明還沒有說完,至少他還沒有明白對方找自己在此會面的目的,芬特爾里內心有些悵然,因為這場會面似乎只有他一人覺得煎熬,女孩顯得並不着急,悠閑得好像她只是在此找他聊天消磨時間。

可是消磨時間找誰都比自己合適吧?她出現在這裏也不可能是來消磨時間的,不過芬特爾里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去詢問對方來此的真正目的,有些話即使他問了對方也不會回答。

雨曦出現在此真正目的他尚且可以不用關心,但既然她約見自己而他也已經來赴約了,他覺得自己總得知道自己來此的緣由,可是此時他卻覺得自己太過被動,想說些什麼話題都難以開啟,好像只要雨曦結束了話題他們之間就無話可說。

芬特爾里從來沒有覺得和一個人聊天那麼困難過,即使是面對司徒夜深他也還能自言自語的絮絮叨叨,可是在雨曦面前他開不了那個口。

而雨曦仍舊沉默着站在雨幕里,好像此時此刻這是一場考驗,在等待他問出她想聽到的那句話。

芬特爾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當然知道雨曦望着那片城市是為了什麼,因為自己在來的路上也總會這麼做,每穿過一個沒有高樓遮擋的城市道路空隙,他都會忍不住向著南區的城市方向望上一眼,即使他什麼也看不到。

而這麼做的緣由僅僅只是因為司徒夜深在那片城區的方向...他們在等待同一個人。

神差鬼使的,芬特爾里忽然望着女孩的側臉開口問:

“你在等他么,雨曦?”

聽到他這句問題響起,雨曦終於回過了頭,又一次沖他輕笑,說:“對啊,你也在等他。”

芬特爾里眼皮又一跳,但很快又釋然,苦笑着說:“哈...沒錯...他還真是喜歡遲到啊,偶爾我會覺得他是一個很悠閑的傢伙...對吧?”

雨曦聞言眨了眨眼,接着卻笑着搖頭。

“是啊,他確實喜歡遲到。”她微微一頓,又接著說,“不過他並不是什麼悠閑的傢伙,很多時候他都是一個守時的人,遲到只是他想迴避一些事情的手段。”

雨曦說著緩緩轉動自己的手中的傘柄,看着半透明雨傘之上留存的水滴滑落,繼續道:“不過對於我而言其實無論他早到晚到都沒有區別,因為我已經習慣了等待他。”

芬特爾里聽到這裏微微一怔,因為不知為何他恍惚間從雨曦這番話里聽出了對自己的暗示。

這令他很意外,因為他能聽得懂雨曦話里的深意,她這句話自然不是真的在說平日裏約定見面的稀鬆小事,而是某種映射。

她總是在等待他,就好像她和司徒夜深的關係是追尋者與被追尋者,而她卻是走在前面的那一個。

並且芬特爾里能夠聽出來,這句話里最重要的信息是,雨曦永遠會等待司徒夜深——她好像已經在有關司徒夜深的事上做出了一些選擇。

一想到這裏芬特爾里就沒來由的覺得有些迷茫,因為他從雨曦身上看到的情緒太過坦然,與自己截然不同。

她和自己一樣,不應該是被安插在司徒夜深身邊的工具么?為什麼她卻好像真的對司徒夜深傾注了過多的感情,甚至看起來想要為了對方去改變自己的人生和命運?

他們有誰真的能夠陪司徒夜深走下去嗎?芬特爾里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他們是工具也是棋子,隨時都會被捨棄。如果有一天高層不再需要他們的存在,又或者有一天司徒夜深無法再容忍他們的存在,他們不是早晚都會消失嗎?

雨曦遠比他更清楚這些事情,而且與自己相比,她反而擁有更多籌碼並不被動,其實她比自己更有選擇。

她不是會做衝動舉動的人,更不是什麼所謂多情的人,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芬特爾里就覺得更為疑惑。

他忽然間又回想起很早之前他們初次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從對方身上看到的那雙冰冷的綠色眼睛,他在那時曾從對方的眼裏讀到過某些警告,可是時至今日,一切似乎都變得截然不同了。

想到這裏他忽然開口,發出了一聲不知道是嘲諷對方還是自嘲的笑聲。

“原來你對他動了真情,我本來以為我們是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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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格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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