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回味
看完《hello!樹先生》有點不自然,我的這本《死亡代理人》前面都市系列就是想寫一個小人物的前生今世,寫到現在覺得有點感慨,小人物的命運。所以對‘樹先生’有點看法。
小武給侯叔點煙,火焰噴出,不小心燙了侯叔一下。侯叔順手就扇了小武一個耳光,罵道:“瞎了啊你,怎麼點的煙!”小武訕訕地笑了,我在一旁好不自在。小武三十五六歲,時常來侯叔家打麻將,看他們平時有說有笑的,只不過失手燙了下,侯叔怎麼就上手了呢?hello,樹先生![.org
巷子裏有人死了,欒明如約而至,他等着出殯后給死人打掃屋子。在這之前,他都坐在一旁,衣服襤褸,頭髮髒亂。偶有年輕人過來叫他一聲“丐幫幫主”,扔給他一支煙,他就傻笑半天。欒明,我家鄉的一個流浪漢,靠打發死人過活,縣城裏無論大人小孩都認識他,但極少有人把他當人看。hello,樹先生!
網吧里兩個混混打架,雙方家裏都有錢有勢,網吧老闆出面阻止反遭羞辱,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這時,我的同學a出面,以為自己常年泡在網吧,怎麼也混個臉熟,上來勸架,網吧老闆上去就是一腳:“滾尼瑪逼遠遠的,你算什麼東西!”我這同學顏面頓失,悄悄地躲一邊去了。hello,樹先生!
……
《hello,樹先生》,王寶強主演的新片,衝著監製是賈樟柯,昨夜看了下。上豆瓣打分,均分才六點六,顯然是太低了。我毫不猶豫,給了五顆星。不僅給導演韓傑,更是給像王寶強這樣的樹先生。套用龍應台先生的話:我,以身邊有這些樹先生為榮。正是他們,以自己的遭遇啟示了我們,人要為什麼而活,人應該怎樣更有尊嚴地活着。
樹先生在東北礦區的一個村子裏和老娘一起生活,弟弟在城裏開出租車,哥哥因少時犯了流氓罪,被父親失手弔死在樹上,父親也因此鬱郁而死。這些黑暗的記憶像永不消失的夢魘纏着樹先生,他總覺得父親每天都跟着他,用陰森的目光瞪着他,這使他常常陷入不安和害怕之中。一開始,樹先生在親戚開的汽車修理鋪上班,一次電焊事故,不僅讓他丟了飯碗,還壞了眼睛。樹先生開始到處閑逛,時常被人嘲笑和欺辱。後來,樹先生索性到城裏朋友的學校打雜,境遇也沒多大改觀。
一次偶然的機會,樹先生和啞女張小梅相識,靠着短訊傳情居然成功把妹。然而在操辦婚事的時候,因為一輛婚車,樹先生和自己的弟弟大打出手。言語的刺激,**的傷害,加上腦中父兄的作祟,樹先生開始神神叨叨起來,行為也開始異於常人。他不僅預知了礦工小庄的死,預知了村裡要停水,還歇斯底里地戲耍了曾經羞辱自己的二豬,從此變成了“受人尊敬”的,可以“預知未來”的樹先生。
樹先生的反常行為激起了家人的不滿,隨着村民大規模地搬遷,先是小梅帶着行李走了,接着老娘也被弟弟接去城裏住了。樹先生的視力日益下降,幾近於瞎,他踉蹌地走在冬天的曠野上,幻想着小梅挺着大肚子回來看他,幻想着小梅能開口說話,幻想着即將住進寬敞的新樓房裏。然而,手一抓,一切又是空的。樹先生就這麼瘋癲地走着、走着……
如果不出意外,樹先生遲早是要死的。影片的最後,我甚至忖度導演是不是要給樹先生一個失足摔死的畫面,然而沒有。虛實之間,導演隱約給了樹先生以生活的希望,給了觀眾以內心的溫暖。但以我對現實的打量,像樹先生這樣的人,除了憋屈地活着,再沒有什麼光明的出路。有一句話人們常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只要看一下周遭被輕視的人,無一例外有如下缺點:性格怯懦,為人懶惰,身無長物,無一技之長。還拿文章開篇的三個人舉例:小武極愛討人便宜,你就拿包煙,他也踅摸着多拿幾根;欒明,堂堂七尺之軀,懶惰之極,蓬頭垢面,時常裝瘋賣傻;而我的那個同學,嘴門把不住,辦事不靠譜。這樣做人,如何能得到別人的尊敬,又如何捍衛自己的尊嚴呢?
那是不是就是說像樹先生這樣的人就該受到欺辱、輕視呢?當然不是。羅素推崇三種簡單而強烈的情感: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渴求,對人類痛徹肺腑的憐憫。拋開愛情和知識不談,我覺得憐憫心是一個人最底線的道德情感。面對弱者,面對苦難,面對眾多的不如意,心生憐憫乃人之常情。樹先生們固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些人大多善良熱情,沒有害人之心,他們有時候需要的僅僅是別人的一個微笑,一個善意的眼神。真正可惡的是那些欺軟怕硬、持強凌弱、頤指氣使的惡人。如果你不能像羅素一樣地生活,至少不要做影片中的二豬。
道德評價似乎太多,且來談談演員和導演。
王寶強真牛逼,將樹先生的悲喜活脫脫地演了出來,動作台詞之細膩傳神叫人驚嘆。如果《hello,樹先生》有十分光環,八分該屬王寶強。譚卓飾演的啞女也很出彩,但總覺得譚卓太有氣質了,與影片的整體風格不太匹配。倒是樹的哥哥(王大治飾)和他女友(王亞彬飾)的歌舞表演為影片增添了諸多黑色幽默,飾演二豬的演員不知名,但將仗勢欺人的勁兒演了出來,也不錯。何潔飾演的護士萍萍,純屬多餘,完全可以剪掉。
關於導演韓傑,我不甚了解,不過他能選擇這樣的題材去編劇拍攝,且取得這麼好的成績(韓傑獲第九屆海參崴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着實令人欣慰。不過個人覺得,電影中關於奇幻的處理過於朦朧,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影片該有的力度。另外,導致樹先生魔怔的一個主因是他父親的如影相隨,但他父親為什麼一直跟着樹先生,那麼陰森地瞪着樹先生又是為了什麼?這一線索在影片中表現得不明顯,讓人迷惑。不過這已屬苛求。
觀感寫到這裏,突然想聽朴樹的一首老歌——《活着》:
你看那些可憐的人正縫縫補補唯唯諾諾,這麼活着又算什麼,讓我搞不懂。我有那麼多的理想,我還有那麼大力量,我要改變世界任憑我想像。隔壁老張對我講,年輕時我和你一樣狂,天不怕地不怕,大碗喝酒大塊地吃肉,後來摔了跟頭老了就變得謹小與慎微,就忘了夢想只乞求能夠平安地活着。我是要做個英雄,要吃好大一片天空,現在懂了這都無所謂我吃飽就行了。我們都是很柔軟的動物,活在殼裏發誓抵抗,最後不過丟盔卸甲,慢慢地順從;我們都是很微小的動物,不足道,如果想要快樂一些,就要忘掉世界的遼闊;我們都是很可憐的動物,來到這個世界,受點委屈受點刺激這麼苟且地活着;我們都是很那個的動物,活在自己身邊,這麼看着,這麼幹着,這麼湊和着,這麼快樂地活着。有時我很快樂,有時我很難過,直到將來會變成老張活得像條狗,這種現實只能接受,能幹幹着,不能幹看着,這一生會很快地過完。
多年之後再次聆聽,一如多年之前的感受:一個字——操!謹此作為結語,獻給不服輸的人們,亦獻給樹先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