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對抗生活的苦難者（上）
漆黑的夜色，皎月一如往昔，肆無忌憚的散發著光輝。
在一棟破舊木屋內，微弱的燭火，僅僅只照亮了餐桌，屋內沒有被燭光照耀到的地方，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
盧娜將一塊硬到可以磕掉大牙的黑麵包，還有稀到和清水差不多的麵湯，放到了弟弟卡德爾面前，這便是他們姐弟倆的晚餐。
心思重重卡德爾將黑麵包掰碎，浸泡在稀麵湯當中，隨後就得到了一碗勉強能夠果腹的麵糊。
身為銀月王國最底層的存在，他們一向都是這樣存活的，這些年來似乎從來都沒有過變化。
而新法的光輝，也從未照耀在他們身上......
天性開朗的盧娜，很快就發現了弟弟的不對勁，放下木勺問道：“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嘛，姐姐幫你解決！”
卡德爾扭扭捏捏的低下了腦袋，顯得有些難以啟齒，小聲說道：“姐姐，我想去上學。”
盧娜身體一僵，頓時陷入了沉默。
今天村長召集村民宣讀公告的時候，她也在場，坦白說，她並不覺得去上學能有什麼用。
底層就是底層，賤民就是賤民，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改變自身處境的！
更何況，還有關於學費的問題......
盧娜咬了咬嘴唇，問道：“為什麼你突然會想去上學？”
卡德爾用力捂着手中的木碗，回道：“因為我不想一輩子住在爛木屋裏，也不想一輩子吃這種難以下咽的麵糊！”
另外還有一點，他不敢直接說出來，那就是等他成為大人物后，一點要當面質問國王，兩個農奴如何能給四個農奴贖身？！
卡德爾至今都忘不了那天，村長帶着官員老爺蠻橫的闖進家裏，搶走了他們的大部分糧食，父母拚命反抗也無濟於事。
事後他才知道，原來是國王施行了一種，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臨時經濟體制，並強制要求農奴給自己贖身，所有多餘的糧食都要上交國家。
也是從那天開始，父親母親拼了命的幹活，只為了儘快給他們一家四口贖身。
是的，你沒有聽錯，兩個農奴要給四個農奴贖身！
根據國王的贖身政策，一個農奴只要盡心儘力的幹活，那必定能在五年內給自己贖身。
但這僅僅只是針對成年人！
農奴的兒女亦是農奴，這些小農奴沒有生產能力，債務自然就會轉移到大農奴的身上。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即便是再怎麼拚命幹活，兩個人也註定無法給四個人贖身。
日夜操勞，疲憊和飢餓交加，於是乎，父親母親活生生的累死在了田地里，只留下他和姐姐相依為命。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父母辛勤勞作的成果，已經足以給他們姐弟贖身，讓他們從此擺脫了農奴身份。
可即便是擺脫了農奴身份，他們姐弟倆的日子，也和以前差不了多少，依舊住着會漏雨的木屋，依舊吃着沒有味道的食物。
既然如此，那父母累死在田地的意義何在？！
這些在旁人看來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已經在卡德爾腦海中盤桓了許久。
這次村長召集大家，說國王建立了公辦學校，只需要繳納很少的學費就可以去上學，他立馬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一個......能在未來當面質問國王的機會！！！
看着一臉決然的弟弟，盧娜心一軟，竟然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好，
既然你想去上學，那姐姐一定支持！”
“真的！”卡德爾先是欣喜的站起身，隨即就又失落的低下頭：“可是，我們家能湊夠學費嗎？”
公辦學校是六年制的，期間還管吃管住，就算再怎麼減免學費，也得一次性的繳納五枚銀幣。
雖然平常都是姐姐在管錢，但他也知道，家裏並不富裕......
盧娜起身摸了摸弟弟頭髮，笑道：“放心，就算是砸鍋賣鐵，我也一定要讓我可愛的弟弟能有學上！”
卡德爾這才放下心來，重新坐回椅子上，興高采烈的吃完了麵糊，隨後興奮的躺在破木床上，開始暢想自己的未來。
等弟弟徹底睡着，盧娜小心翼翼的拿出錢箱，看着裏面的一百多枚銅子，陷入了無盡的憂愁。
一枚銀幣可以兌換一百枚銅子，雖然在口頭上說的好聽，可他們家的積蓄，最多也就只能湊夠學費的五分之一。
看着即使在熟睡中，嘴角依舊露出微笑的弟弟，盧娜神色一黯，握緊拳頭，披着一件舊斗篷，悄無聲息的走出了家門。
......
第二天清晨，看着眼前整齊擺放的五百枚銅子，卡德爾興奮的抱住了盧娜：“姐姐，我不是在做夢吧，家裏居然還能湊出來這麼多錢？！”
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讓盧娜頓時有些作嘔，她下意識的一隻手捂緊領口，另一隻手將弟弟推開。
姐姐的異常行為，引起了卡德爾的關心，他疑惑問道：“姐姐，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精神恍惚的盧娜，這才反應了過來，慌張的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今天是最後一天了，趕緊拿着錢去村長那裏報名吧！”
一想到真的可以去上學，讓卡德爾忽略了姐姐的異常，他激動的心臟直跳，一時之間竟有些惶恐。
深呼吸幾口氣，發現自己還是不敢邁出去家門，卡德爾抓住盧娜的胳膊，哀求道：“姐姐，陪我一起去唄！”
盧娜身體一僵，臉色變的更加蒼白，看着眼前惶恐的弟弟，一股無名怒火在心中燃起，她說道：“哼，沒出息，以後在外面可沒人會幫你！”
卡德爾陪笑幾聲，摸着頭髮撒嬌道：“我知道，可現在不是還在家裏嘛，姐姐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看着正在撒嬌的弟弟，盧娜再次心中一軟，無名怒火逐漸消退，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哼，記住了，以後在外面，一定要當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可千萬不能再像現在這樣軟弱！”
卡德爾再次陪笑，撲到盧娜懷裏說道：“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等以後我學有所成，一定會報答姐姐的！”
一股暖流湧入心田，消融了積壓在心底的怨氣，-盧娜長嘆一口氣，領着弟弟朝着村長家走去。
路上，男人們肆無忌憚的目光，讓盧娜再次下意識的緊了緊衣服，低下頭不敢與這些男人對視。
趕在最後一天，那些終於湊齊學費的家庭，全都聚集在了村長家，因此這裏顯得有些擁擠。
排隊輪到了卡德爾，他連忙將裝在包裹內的五百枚銅子，規規矩矩的擺放在了村長面前。
老村長先是用色迷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盧娜一眼，似乎是在回味昨晚的美好，隨後才意味深長的看向卡德爾：“你算是攤上了一個好姐姐！”
說完，也不等卡德爾反應，他大概數了一下銅子，確認數量無誤后，便在本子上登記了卡德爾的名字。
完成報名后，一刻也不想多待的盧娜，拽着弟弟的衣服匆匆趕回了家。
卡德爾有些疑惑的問道：“姐姐，你到底怎麼了？”
盧娜搖了搖頭，蒼白的臉龐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而已，對了，聽說學校下午就會過來接人，你趕緊收拾一下東西！”
見姐姐不願多說，卡德爾也不好多問，只是道：“姐姐，如果有人敢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盧娜苦澀的笑了笑，搖搖頭沒有說話，默默的幫弟弟收拾着行禮。
下午，學院的人準時來臨，清點完學生名冊和學費后，讓十幾名學生登上了他們的馬車。
在夕陽的光暈中，馬車上的卡德爾笑着揮手，和前來送行的姐姐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