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的心事
以精元境初期的低劣修為，越四五個小階成功擊殺接近三階巔峰的蠻豬，矮小少年已經能夠稱得上是名副其實的三階獵士。這一成績要是傳到他所居住的天角鎮上，恐怕會驚煞許多人。
可矮小少年臉上卻沒有什麼明顯喜色，似是習以為常。
別說他這個三階獵士不被人承認了，就算是被人承認又如何，離他心目中的補天人，還離着十萬八千里呢。
眼見天色漸晚，他迅速行動起來，將銀斑豬斃命的陷阱以油布蓋住，避免血腥氣息散得太開，引來其他危險。然後迅速沿原路返回，邊走邊消弭之前戰鬥痕迹，收走鐵蒺藜尖刺之物，直到他原本埋伏之地。
將屬於他的東西全部收走，有的隨身帶着，有不便攜帶的則藏於附近隱蔽之地，他又找到設伏之前獵殺的一隻十數斤沉的金冠雞，開始返程。
這金冠雞勉強算是一階蠻獸，除了飛得快些，被啄中後會受點兒傷，本身危險性不大，他是往這裏趕路時順手射殺的。
趁着天色未完全暗下來，他腳步匆匆，奔出山林，回到天角小鎮。
鎮上的人看到矮小少年，有的沖他點個頭，多數則並不理會他。而有的同齡人，則是指着他手中的金冠雞，一臉的嘲諷。
“哇，鼎鼎大名的金雞獵士回來了！再次成功獵獲一隻金冠雞，成績喜人呀！加油吧，獵個千八百隻金冠雞，看能否給你破個例，送你一階獵士的稱號！”
開口譏諷的少年，約莫十四歲，着一身錦鍛料衣袍，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只是眉宇間顯露的一股不屑與囂張，以及看向女孩時眼神中隱隱透出的慾望，破壞了他的整體形象，看起來跟個二世祖似的，讓人有些不大舒服。
這名少年姓馬名小三，是矮小少年的同齡人，亦是鎮上最喜歡與他作對的一個少年。在天角鎮上，這位馬姓少年的天賦不算最突出，卻也是遠超矮小少年。此刻的他，已經是精元境中期巔峰的實力，超越矮小少年足足三個小境界。
“這偽裝做的真不錯，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強悍無比的強大獵士呢。陳峰小子，本鎮少年獵士大賽快要開始了，你可一定要拿到獵士稱號呀，要不然連參加大賽的資格都沒有，多可憐呀！等下一屆，你的年齡可就超了。”馬小三身邊一個少年亦譏諷道。
“也沒準。這小子近兩年不是一直賴在狄大師那裏，跟一隻癩皮狗一般，任憑羞辱打罵也不肯走嗎？沒準狄大師心軟之下，會幫他說句話，弄個參賽資格呢。”又一名少年道。
“他想得美。狄大師眼界絕高，別說他了，便是本公子和劉少亦均未入大師之眼。這個小子就算弔死在寶器鋪門口，狄大師也絕不會為他開口說話。事實上，若非小晶妹妹心軟替他說話，他想踏進寶器鋪的門都難。據說他現在賴在那裏，是在幹些打雜之事。你們看着吧，早晚有一天狄大師不耐煩了，會一腳踢飛他。狄大師可是說過了，他此生輕易不會收徒……”馬小三道。
“沒錯。據說狄大師每日付給這小子一個銀幣當酬勞，很明顯，這是明算賬，既是心善幫襯這個小子，也是完全斷絕了他的希望，表明狄大師一點也不欠他什麼。如此一來，他頂多算是雜工，干再久也是雜工，連個學徒都算不上，別指望能撈到更進一步的好處……”
“就是這個道理……就看這小子是否有自知之明，主動離開了……”
“就憑他這等貨色，還惦記着當補天人，真是侮辱補天人這三個極為尊貴的字眼……”
名為陳峰的矮小少年不理會幾名少年的冷嘲熱諷，提着金冠雞快步走向城鎮西北一處偏僻角落。那裏算是本鎮的貧民區，他的家就在那裏。
他身上是有骨子不服輸，敢拚命的瘋勁，可那得分面對什麼事。對上這麼幾個紈絝，他實在犯不上。
眼見得少年沒有絲毫火星氣，面色平靜，任人羞辱，鎮上大多數人似乎已經習慣了，沒什麼反應。唯少數人搖頭嘆息。
兩名鎮民從一家雜貨鋪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們是矮小少年的鄰居，其中一人嘆口氣道：“這個小傢伙也不容易，天生絕脈，他爹為了幫他找尋通脈靈藥，被蠻獸傷到，落了個半廢，現在全靠靈藥吊著命，一家人的生活擔子就落到這麼個十來歲的娃兒身上，哎……這娃兒也不容易，換一般的孩子早堅持不住了。”
“誰不說呢。若非鎮守大人體恤，發動過一次全鎮募捐，弄了些錢財，救下他爹一命，再加上平時有狄大師照撫一二，恐怕他們家早就撐不下去了。蠻荒居，大不易，咱們就算有心，也是能耐有限，無力多幫……”另一人搖搖頭。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不得不說，苦難讓這小子心性堅毅程度遠超同齡人，也算是一大益處。若非天生絕脈，憑這小子的毅力和忍耐力，將來肯定會成為鎮上數得着的一號人物，真是可惜了……”又一名鎮民聽到二人之言，插話道。
而陳峰此刻已經離家很近了。在路過鄰居家的小院時，他在那門外掛有一柄鐵器的鋪子外停了一下。聽到裏面鐵器錘打的聲音，他衝著門內一個壯碩漢子輕語一聲：“狄叔，四號陷阱，麻煩您了！”
裏面聲音頓了一下，繼而聽到裏面的漢子“嗯”了一聲，矮小少年未入其內，隔門隆重一禮，繼而回到了自家那簡陋的小院。
很明顯，二人間有一種默契，已經習以為常，無需多言。
一名傴僂着身子的中年漢子一邊咳嗽，一邊從屋裏出來，一臉關切地看着進門的陳峰。
“爹，我回來了！”陳峰衝著漢子笑笑，喊了一聲。
中年漢子面帶憐惜地點點頭。一名身形消瘦，面相清秀的婦人趕緊接過陳峰手中的金冠雞，快步走向院中那間小廚房。
“峰兒餓了吧，馬上就開飯了！”婦人道。
“娘親，我不餓，先讓爹吃吧！”陳峰轉身回了自己的廂房。他實在是太累了。
中年漢子看着他疲憊不堪的模樣，嘆口氣走進廚房，忍不住對婦人嘟囔最近一直掛在嘴邊上的話：“都是我不中用，連累了這孩子！”
“行了，當家的，別再說這話了。你是為了咱們這個家，為了治孩子絕脈之症才意外落下這病根的。孩子懂事，知道你是為了他。你就安心養着吧！看着吧，咱們家峰兒，遲早會出人投地的……”婦人勸慰道。
“希望吧！要是峰兒沒有這絕脈之症就好了……說起來，這可真是奇怪，按說以送他前來之人的神奇能耐，他體質不應該如此呀……”中年漢子面帶落寞，以微不可察的聲音嘀咕道。
“行了，以後別再說這種話，免得讓孩子聽見……”婦人嗔怪地瞪了漢子一眼道。
漢子心虛地看了陳峰所在廂房一眼，眉頭緊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躺在硬實的木板床上，陳峰沒有睡着，而是雙目無焦距地盯着佈滿灰塵的天棚。
他在回憶今日獵殺三階銀斑豬的過程，反思有無疏漏之處，看能否找出更省力氣、更快擊殺的好辦法。
想了想，除了個別陷阱和機關設計得不夠流暢外，他找不到太多毛病。幾年單獨狩獵下來，每次他都會反覆琢磨，一遍遍反思，好精進自己的陷阱狩獵之術。
沒辦法，自身實力太低，他唯有靠着對蠻獸習性的極為熟悉和對陷阱之術的極致利用，才能取得好的收穫。
這些年，他靠着父親的教導，跟有時請教鄰居狄龍，學到了不少的陷阱之術，也屢屢取得成功，經驗漸漸豐富。
作為熱血少年，他自然渴望如同其他強大獵士一般，無須什麼算計，遇上蠻獸，直接挺槍上前，硬行搏鬥，強力擊殺之，那才叫一個痛快！那樣將來有可能真的成長為補天人！
可惜，天生絕脈，資質廢等，註定他與生猛強悍無緣，註定他只能用這種迂迴婉轉的方法來狩獵。
反思完畢，修鍊一會兒，將體內精元補充部分，他在娘親關切的催促下，到正堂就餐。
餐食簡單，大半碗肉湯，湯中橫有幾小塊上面幾乎沒沾什麼肉絲的獸骨，其他便是數塊用野菜蒸出的巴掌大粗餅，枯澀難咽。
陳峰娘親手中握着一塊野菜餅，正細嚼慢咽地吃着。而他爹亦是如此，二人均未碰那半肉湯和無肉獸骨。
見陳峰過來，清秀婦人將半碗肉湯盆往他面前推了推，又遞過來一塊餅子。很明顯，這肉湯是單為他一個人準備的。
陳峰沖二人笑笑，沒有再推回去。事實上，以前他無數次拒絕這種單獨的優待，可除了讓父母揪心難過外，別無用處，最後還是得進他的肚子。
所以，如今他不拒絕了，而是拿過菜餅，蘸着肉湯開始吃起來。
幾口便吞下兩個餅子，他喝了幾口肉湯，啃乾淨了一塊骨頭，便道：“我之前在寶器鋪已經吃了一些，現在飽了！”
說完，他離開餐桌，重歸自己的廂房，繼續修鍊。
父母見他離開，互相對視一番，皆是眸露凄苦。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桌上的所有餐食，全給陳峰一個人吃恐怕都不夠，他怎麼可能只吃幾口就飽了。
陳峰迴家的前半刻鐘，娘親怕他出意外，已經到隔壁寶器鋪去探聽過了，那會兒他根本還沒回來。只這片刻，怎麼可能在寶器鋪裏面吃過東西了。
“這孩子太懂事了，我們……”婦人眸中隱現淚花。
“好了，別讓孩子聽見，吃吧！孩子的心意，我們得領着！”漢子聲音低低地道，帶着絲絲沙啞之意。
只是，這樣的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