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無心插柳9
可是現在我倆到這裏來既不是啟迪智慧,也不是激情表演,而是在交互彼此的心聲。我們走到亭子處,各自找了個靠柱的位置相向坐下,我們的姿勢唯一不同就是,她把腳放在橫板上,合手抱住雙膝,而我只把兩腿耷拉到石台邊,全身都斜倚在欄杆上。她坐定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從前,你和其她女孩來過這兒嗎?”一聽這話我就傻了,她說的意思完全等於女友問你‘你愛我嗎?’‘我漂亮嗎?’等等諸如此類的話。這就好比人一出生就得叫‘哇’;你一結婚就得叫丈母娘她老人家為‘媽’一樣,這是每個人轉不過的灣,翻不過的坎,非直闖不可。除非你是啞巴,就可以吃到免費午餐。這一話題更類似於愛情是文學永恆主題,宇宙是人類終極難題,回答這樣的問題,確確實實是個煞費苦心的謎題。如果回答得好,你娃腦殼就會起薄菏腦,要是回答得不好,小心腦袋起包。說實在的,講這話的時候,我在那兒痛苦了半個世紀,真的不曉得咋回答,她見我半天沒反應,以為不回答了,便抬起頭來,死死地把我盯住。等了好一陣子,才編出一個故事。“曾經來過。”我直言道。“是真的嗎?”她很好奇的樣子。“不過來的時候是兩男一女。”“怎會這樣呢?”“那是個早上,我覺得今天的天氣不錯,挺風和日麗的,於是背起書包,早早地跑去讀日語,琢磨着大學的生活,是多麼的美好呀,這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湖邊,好不容易來到個桃源深處,我靠,一下豁然開朗,居然有個小閣閣,一看就是傳說中的‘借心亭’,我興奮地放下書包,立刻旮旯旮旯的讀起日語來,我東瞧瞧西望望,這是咋搞的,怎麼周圍都沒人呢,過了一會兒功夫,便走來了一對情侶,他們是有說有笑,有打有鬧呀,完全沒把握這個電燈泡放在眼裏,我可管不了這麼多,於是乎,就呱啦呱啦繼續讀起來,他們說的那些愛來愛去我就聽不懂啊,那男的說‘我愛你’,我讀道‘你哄我’‘今天你穿得好漂亮喲’那男的又說,‘求我苦’我又讀道;‘本想給你買束花可花店還沒開門’,‘瓦塔希瓦,李洪敬德瓦阿尼瑪仕,迥客商娃李洪敬德士’。這時候那女孩兒得意地走了過來,弄得我心裏是七上八下地亂跳,‘小樣兒,新來的吧,幹嘛跑到這裏來嘰里呱啦。’於是我就氣茬了‘你們大白天跑到這裏來卿卿我我的是啥玩意兒呢,是啥玩意兒呢’。這就是我和個女孩來的那一次,這就是我和個女孩來的那一次。”我附和着《大學自習室》的節奏把前邊的話演說了一遍,鑫菀聽后,笑得一塌糊塗,勾腰駝背的拍着胸口。“唉呀,我……我差點被你害死了。”等了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這不是你編的吧?”“千真萬確,如果騙你,我就是小狗。”“好了,好了,我又不是逼你供,幹嘛這麼緊張!”“你騙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呀,我們之間又沒什麼約定。”“真的,我對天發誓。”我舉起右手像給她敬禮似的,“自從那次因年幼無知而誤闖禁地之後,就再不敢來此一遊了,平常都只能遠觀而不敢近玩焉。”“那現在為什麼敢來這裏了?”“上次是單槍匹馬深入虎穴,而這次卻是有神靈護佑。”“誰是你的神靈?”“當然是你呀!”我天真地回道。聽了這話,她像是丟失了什麼似的不再言語,只把雙膝緊緊抱住,把頭低低地壓着,就這麼默默的樣子,悄無聲息,也不動作。忽然之間像壓抑不住什麼似的,艘的一下,把頭扭了過去,死死地望着亭外的湖面。在遠方微弱而昏暗的路燈反射下,很分明的看出她眼角禽着晶瑩的淚花,在幽靜的夜空裏閃閃發光。不知怎的,當看到這一瞬間,看到她那傷感的神色,我傾動得幾乎快掉下自己的心來,一定是說錯了什麼,傷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