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江
誰都不會想到大名鼎鼎的私募大佬林江住在山野村莊裏，想來頗實給人一種大隱歸田的感覺。
林江是改革開放以外最早的一批股民，那時候他瞅准機遇，帶着家裏僅有的兩千塊錢到了深圳，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經過幾年的經濟積累，逐漸成了規模。他最大的成就是投資了做房地產的香港李氏集團，一夜成名后成了私募公司，在零八年金融危機時做空東南亞小國的股市，賺的缽滿盆滿，從此成了世界投行眼裏的名人，也是第一個能讓華爾街投行的精英們傾佩的亞洲人。
林沐陽和黑龍下了飛機，自己一人開車往家裏去。機場到家有兩個小時的車程，不算遠。他路過集市時買了一隻殺好的雞和一些蔬菜，到了快遞站點去拿了在網上買的狗糧。
“沐陽回來了。快遞幾天前就到了，我本來要去送的，腳被撞傷了就騎不了三輪車了。”
說話的是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他左腳的腳踝上打着石膏，纏着繃帶。
林沐陽笑了笑，從兜里掏出煙來遞給中年人一個根，又給他打着火點上。
“二叔，你怎麼弄的？上了年紀幹活兒就要小心一點。”他關切的問。
“哎！去送快遞，人家嫌我送晚了，幾個小青年上來就把我推搡，我沒站穩跌倒到水渠里，結果骨折了。”
林沐陽眉頭一皺，臉上閃過一絲憤怒。
“哪裏的小青年？”他問。
“就是正光集團的那小子嗎，仗着他爸在這裏開礦，每開着破奔馳到處炫耀。車開在大馬路上見人都不讓，連喇叭都不打，橫衝直撞的。”中年人氣憤的說。
“他們沒給你賠醫藥費嗎？”林沐陽問。
“哪還敢要醫藥費，人家消氣了不投訴我就謝天謝地了。咱是老實人，本分的生活，有錢人惹不起的。”中年人發出了無奈的嘆息聲。
林沐陽將兩大袋重八十斤的狗糧扔到車上，開車向正光集團的工業園去了。
他聽說這正光集團要借殼上市，看來這老闆是賺了錢了。他在外面瞄了一眼，就調轉車頭，沿着坑坑窪窪的馬路往家去了。
這條路在他小的時候路面很平整，連個小坑都沒有。自從十年前正光集團來了后就變樣了，馬路被來往的大卡車壓壞了的千瘡百孔，看着讓人很難受。村子裏住的都是些老人，沒人去向政府投訴。年輕人們多數不回來住，這事也就這樣了。
進了村子，林沐陽將車停在路邊，他一邊一袋夾起狗糧往遠處的房子裏去。到門口后他吹了個口哨，兩條大黑狗從院子裏衝出來。一隻直接撲到他的身上，將他壓在地上，張開大嘴，吐出舌頭親熱的舔他的臉。
“停停停……。”林沐陽推開那大狗，臉一板，大聲喝到坐下。兩隻大狗突然耳朵一搭，乖乖的蹲了下去。
“這才聽話嘛，以後不準舔我的臉了。”林沐陽笑着摸着它們的狗頭。
“沐陽回來了？”屋子裏傳出母親的聲音。
“我回來了媽，我車上還有些菜和肉，我去拿了回來，這狗糧就在這兒放着，等我回來了再搬進去。”
林沐陽帶着狗到了路邊，將雞肉提在手裏，其餘的菜讓兩隻狗叼着往家裏去了。
此時林江正在屋裏看書，他聽到兒子回來了沒有出門，而是繼續看書。
林沐陽輕輕推開書房門，屋裏的書亂七八糟的堆在地上，唯獨父親的書桌一塊整潔一點，那也是母親收拾出來的。
“爸。”林沐陽小聲叫道。
“噓，等我看完這段。”林江頭也不回的說。
林沐陽笑了笑，蹲在地上把書往書架上整理。
半個小時后林江摘下眼鏡，看向忙碌的林沐陽。
“小子，別弄了，來給我捏兩下肩膀，看書看的肩膀疼。”林江慈祥的說。
林沐陽站起身，長出了一口氣，將手裏的書擺在書架上。
“人家都是勤儉讀書，你倒是雜亂讀書。一個屋子都來不及給你收拾。”林沐陽說笑着過去了。
“亂點好，太整潔了沒意思。我本來就是一個懶人，能愛上看書已經不錯了，你就別和你媽一樣要求太高了。”林江笑道。
“也就我媽要求不高才看上了你，要是要求再高些你就和村頭的老劉一樣，六十歲了還是個光棍呢。”林沐陽笑着說。
“說也是啊，不過要是你媽眼光高嫁了別人，今天也就沒有你了。”林江也笑道。
父子兩人笑了一會兒了，開始說正事了。
“往左邊一點兒，就那個點兒，揉一下。李博是怎麼死的？”林江問。
“他當時就在我隔壁，我想肯定是被人暗殺的，而且是專業的殺手，不然不會不留痕迹，殺人於無形。”林沐陽面不改色的說。他手裏的勁也非常勻稱，沒有一絲變化。
“行，你這手法不錯，勁很柔和，比你媽強多了。那會不會是狙擊手之類的？或是什麼特工？”林江問。
“哈哈，爸你電影看多了吧，不會那麼邪乎的。”林沐陽笑道。
“哎！李博這人啊，夜郎自大，得罪了不少人。終歸留不下個好下場！他一手造出來的商業帝國，我看也快要被瓦解了，股價連續三日跌停，大股東減持，一系列致命的問題席捲而來，我看這一切才是剛剛開始，有些可惜了！”林江感慨道。
“商場如戰場，我都習慣了，你也不是早就習慣了嗎？”林沐陽說。
“是啊，要是不習慣我也不會退隱山林，每天遛狗釣魚，看書下棋的。”林江說。
“人嘛，總要有些遺憾的，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過你的晚年生活，剩下的事都交給我吧。”林沐陽捶着肩說。
”嗯，我兒說的對。過幾天就到你二叔的忌日了，時間過的真快啊。你去探望一下你二姐，她再有兩月就出獄了，提前給她安排好吃住。當年你二叔把你姐託付給我，我沒有照顧好她，內心很愧疚。我老了，不想過問外面的事，你自己辦就行，要長點心眼……。”
聽着父親的話，林沐陽想起了二姐，他每個周都要去探望她一次，鼓勵她堅強起來。而且他已經做了答應二姐的事，也算是對的起二姐的恩情了。
“知道了爸，我會處理好的。爸，問你個事，正光集團和九龍礦產是什麼關係？我聽說要借他們的殼上市了？”林沐陽問。
“正光集團鄭永強的媳婦和九龍礦產朱正年是表兄妹，他們兩家經常有業務往來，還有些上不了桌面的勾當。你怎麼突然問這個？”林江問。
“我就覺得正光集團在這裏開礦，把這裏一道的路都壓壞了，而且污水排的到處都是，連河裏的魚都沒了，太污染環境了。”林沐陽說。
“是啊，這些人靠着背後的大人物，明目張胆的胡作非為。不過遲早有人會收拾他們的，用那句話來說欠的賬總歸是要還的。”
“好了，別捶了，到外面去喂狗子。”林江說著起身到院子裏。
“怎麼狗糧你自己扛回來了？那送貨的老二呢？”林江看着門口的兩袋狗糧說。
“他腳被正光集團的那幾個公子推搡折斷了，沒辦法走路。”林沐陽說。
“又是那幾個不懂事的年輕人。這年頭可憐了老實人了，吃了苦中苦，做了人下人。正兒八經的好人沒好報，那些雞鳴狗道之輩都升天了。就像現在直播的一些網紅，靠着罵人和賣丑竟然也能賺錢，看來人們對廉價的娛樂和低俗的喜好越來越着迷了！”
“爸，你也看直播嗎？”
“你爸不但看直播，還給那些小網紅們刷禮物了。”林沐陽他媽出來說道。
“哈哈，我爸好歹是個大人物，研究一下網紅經濟正常。”
“他那是人老心不老。”他媽又說道。
“對，還是兒子有見解。沐陽啊，有時候看到老實人被欺負了，就幫一把，也算給自己積一份德。”林江摸着狗的耳朵說。
“噢，還有一件事，證監會的好像盯上你了，你注意點。”林江風輕雲淡的說道。
“知道了爸。”
林沐陽在家裏吃了一頓飯後就往市裡去了，下午他還要開會，父親將公司交給他打理，他也是盡職盡責。
下午五點，林沐陽剛進公司就幾個人圍上來，都是一些需要他簽名的文件。
“老大，張小龍被證監會的帶走了，他的證券公司現在空噹噹的。”前台笑着給他說道。
“那就是個人渣，自稱什麼投資大師，要不是靠溜須拍馬得來一些小道消息，早就喝西北風了。”林沐陽不屑的說。
“老大厲害，早就預言他會出事了。”前台笑道。
“你知道我最討厭他什麼嗎？”
“不知道。”前台搖着腦袋說。
“就是那個狗娘養的為了區區一點錢，將一個良心製造業弄垮了，一點社會公德心都沒，像這樣的人死一萬次都不能救贖自己。”林沐陽說。
“哈哈，就別義憤填膺了，裏面還有一對文件要處理了，還有他們等着你開會了。”前台笑着推走了林沐陽，覺得他有點話嘮了。
會議室里坐着六個年輕人，四男兩女，年齡和林沐陽差不多。他們正在熱火朝天的打着遊戲，林沐陽進來了連頭都不帶抬的。林沐陽也不在意，坐下笑呵呵的說道：“大神們，講兩句唄。”他說著打開九龍礦產的股票，股價還是保持在一個不上不下的狀態。
“我早上分一百六十筆中單加倉了九龍礦產，下午又加了兩百筆小單。”對面一個扎着丸子頭的女孩先開口說。
“厲害了遙遙，給你點個贊。哪小羅了？”林沐陽看向左邊的男生。
“下午收盤時我砸進去三個大單，都成交了，明天一早我們四個競價時就大筆買入。九點四十時再賣出兩個大單，讓散戶跑一些，再中小單砸漲停就行。”叫小羅的青年說。
“嗯，盡量做的仔細一些，別留下痕迹，有五個漲停后就跑，等股價拉下來后再緩緩加倉，咱也做個價值投資，跑個長線。”林沐陽笑道。
“說說其它的吧，接下來大體的操作方向該怎麼變？”林沐陽又問。
“賽道不變，鋰電池和新能源繼續跟進。新出現的造車新勢力在圍剿老江湖們，有個最厲害的公司叫風源，已經完成三輪融資，準備上市。可以考慮一下一級市場，追投六七億。更重要的是企業負責人有國資背景和海外資背景，能拿到大批量資金和資源，會是一匹黑馬。”
“市場最近不太穩定，只能打一槍就跑。”
“整個行業不景氣，我盯的消費板塊個股也就慫了。”
“醫藥行業到了底部，如果一周內連續築底成功，可以放個長線掉條大魚。”
“我這幾天一直在看納斯達克，挑了一隻出來，大家看一下能不能幹票大的？”
“咱們的老對手最近將精力全放在基金上面，我也想試試水，就等着老大你的主意了。”
“有幾成把握？”林沐陽問。
“沒有不愛錢的，能讓他們賺錢，當然把握就大了。”
“你他媽架槍啊，在那邊舔什麼盒呢？你以為封個煙敵人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小羅突然罵道，他們四人在組隊吃雞，貌似聊工作是他們的副業。
林沐陽站起來走到小羅旁邊，盯着他的手機認真的看了起來，一瞬間忘了自己剛才聊的事。
“我覺得等一會兒吧，最近雷太多，大事也多，上面盯的太緊，一不小心就被查。反正也不差那口湯。”
“說的也是。好，那你們各自為戰吧，到時候我只看結果。還有一個事請各位大神出個主意，如果要捉弄一下壞人，怎樣才能全身而退，不把自己被認為是壞人呢？”林沐陽看着認真打遊戲的幾人問。
“老大，這是個哲學問題，找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兒。”
“和打仗一樣，了解地形，知道對方的火力部署，然後再明確分工，打一槍就跑了，這樣敵人就老實了，不敢再挑釁。”
“明白了，你們繼續，完了去聚餐，聽說有家韭菜銬的不錯，可以去嘗嘗，我請客。”林沐陽笑道。
“老大威武……。”
林沐陽招來的這些人都是人才，他們比資本市場上靠着關係做投資的專家強十倍，更重要的是他們不貪，見好就收，非常尊重行業規則。林沐陽本身就討厭不講規則的人，剛好這六個人合他胃口。林沐陽也是唯一一個把資金交給他們運作的老闆。別看這幾人表面看着弔兒郎當，可都不負所托，每一次出手都是賺的缽滿盆滿，給林沐陽在投融界贏得了掌聲。
開完會林沐陽和小羅走在街上，他們要求後面的體育公園打一會野球，這也是放鬆的一個方式。
“老大，你看那邊。”小羅說著指向旁邊場地上的一群人，裏面有證監會的劉克金。
“呵，這個老頭真是老當益壯。不但對金蟾街老李如執掌，連這樣的野球場也都知道。”林沐陽笑道。
“要不咱們去體育館？”小羅問。
“不，既來之則安之。這裏不一定都是小鬼，看見閻王就朵，說不定還有大神了，能壓他一頭。”林沐陽說著往劉克金的場地走去。
他雖然沒有和劉克金正面剛過，但他們彼此心中都明白，兩人撕破那層紙是遲早都事。
劉克金正打的盡興，看站在籃下的林沐陽正看着他，他沒有理會，繼續打自己的球。
“來來來，換一波，太菜了。”
“我們加一波吧，剛好四個人。”林沐陽笑着說道。
“行啊，林總開心就好。”劉克金笑着說。
“謝謝劉局，那咱們就玩一下，我來和劉局對位，你們各找一個。”林沐陽說道。
“看來林總是欺負我老頭啊，那我可得把你釘死了，不能放過你，不然你進球后就驕傲了。”劉克金笑道。
“好啊，那開始吧。”
文明人的球場從來不會有臟動作，都憑着各自的實力打球，儘管他們是對頭。
“林總最近在那發財啊？這幾天在街上沒有見到你。”劉克金邊帶球邊問。
“去了躺江北，調研了幾個公司。你也知道干我們這行的，要是沒有些後台關係什麼的，就得靠自身努力了，不然吃不飽飯。”林沐陽笑道。
“是嗎？我們那天抓了個張小龍，聽說在你們圈裏名氣很大，一查才是有貓膩，果斷就把他給抓了，不能讓這種人危害社會。”劉克金說道。
“是嗎？那你厲害了，小心球。”
林沐陽說著一把搶斷劉克金的球。
“劉局疏忽了吧，只是我們這些青年人都不按套路出牌，”林沐陽笑道。
“但是即使斷了我的球，你也從我身邊溜不過去，因為年長的獵手是不會讓狐狸有機會溜走的。”劉克金說。
“那可不一定。”林沐陽說著將球傳給籃下的小羅，小羅沒人防，進了一球。
“所以說狡兔三窟，不被老狐狸抓住的那才叫厲害的兔子，被抓住的叫做老鼠，就像張小龍，其實就是一個鼠輩。”林沐陽說道。
“哈哈，厲害了，不說話分神了要和你專心較量。”劉克金笑道。
六分鐘下來林沐陽以五比二勝了劉克金，劉克金一臉的風平浪靜，在他臉上看不到絲毫的反應。
“還是年輕好啊，敢跑敢創。”劉克金笑着說。
“謝謝劉局誇讚，以後經常來啊，這裏人的球品都不錯。”林沐陽說道。
“你放心，老狐狸抓不住兔子是不會離開的，畢竟兔子要比老鼠肥。”劉克金說。
“行啊，隨時恭候劉局的大駕，等着和你較量一番。”
看這劉克金走遠，林沐陽冷笑了一下。
“老大，你說這老傢伙怎麼油鹽不進啊，聽圈內人說曾今有個私募大佬賄賂過他，讓他高抬貴手，他盡然想都沒想就把五千萬的支票撕了，惹的那大佬直接朝他臉上潑了水，結果沒幾天那大佬就被抓了，緊接着劉克金的大女兒被綁架了，綁匪要三千萬贖金，這弄的反貪局的以為劉克金收受賄賂了，對他停職調查。結果那個大佬花錢了事，劉克金和妻子離了婚。他這樣做的好處在那嗎？這個人就是軸。”小羅說道。
“如果不跟咱是對頭，他肯定是個好人。但他正義感太強了，有些人生下來就這樣，你改變不了。打球吧，不用理會他，他要是出手，我也能接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