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寢殿,寢殿
一隻本是在樹枝愜意棲息的鳥兒忽而振翅高飛。
一隻孔武有力的手掌死死抓着樹皮,仿似這張樹皮與他有着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樹皮被蠻力撕下,樹下之人目光陰戾着目送三道身影踏着婆娑的樹影向寢殿走去。
回寢殿的路上。
“咱宮裏有兵書的吧。”李牧向身側甄宓問。
“有,陛下要讀兵書?陛下讀它作甚?”
“不是朕!”回身看向緊隨其後的龐涓,李牧向甄宓說道:“朕觀他根骨奇佳,是快好料,朕打算為咱大岐培養一位千年不世出的名將。”
“名將?千年還不世出?就他?”回身看了瘦骨嶙峋的龐涓一眼,甄宓一雙妙目里填滿了不信。
甄宓是不信,但李牧此話落在龐涓眼中卻讓他受寵若驚。
陛下如此賞識於他,並言他可做千古名將,他也不管自己是否這塊璞玉,只在心中暗暗發誓,日後定要苦讀兵書,以不辜負陛下之慧識。
自槐樹下那一長久的相擁,雖她是被動,雖她並未給予李牧主動的回應,但這也使得甄宓在送李牧回寢殿後便慌忙逃開了。
望着甄宓那近乎落荒而逃的倩影,李牧不由自主的抬起雙手放在鼻尖嗅了一嗅,並陶醉說了一句“真香!”
“真香?”但聽李牧所言,略有拘謹的龐涓開始若有所思,揣度起聖意。
“對了!”仿似突然想起什麼一般,李牧忽而轉身看向龐涓問道:“龐涓,你方才說你認得孫臏,快告訴朕,他人現在何處?”
“啊?”但聽李牧所問,龐涓連忙收起心思認真回道:“回陛下,孫臏現今在老家守孝。”
“守孝?”
“是啊!孫伯今年方去,照他的脾性,得要在老家守孝三年。”
“照他的脾性?他什麼脾性?”聽到龐涓所回,李牧皺眉問道。
“孝道啊!百善當以孝先,這是孫臏他自個兒說的,如今他爹去了,他若不守遵,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可惜了!”但聽龐涓所說,李牧只能嘆一聲可惜。
今夜月明!
一道黑影見四下無人,忽而翻一府宅而入。
宅內早有人在等候,等候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賈璣。
“快隨我來,父親等你很久了。”
向來人丟下此話,賈璣當先拂袖而去。
依是那座涼亭,賈詡依扶手而立,遙望夜星。
待得來人走至涼亭下,賈詡豁然轉身看向來人質問道:“說,今日朝堂上為何會有這麼一出,你給老夫細細說來。”
但聽所問,來人將頭埋低,開始仔細敘述。
當來人講到李牧看到牆上所掛先帝竹笙,而後便要吵鬧學笙時,賈詡只是深深皺起一雙眉宇。
而當來人講到是他將晁錯的畫履遞給李牧時,賈詡於皺眉中忽而揚天大笑了一聲。
並於大笑中說道:“愚蠢!當真是愚蠢!還一陣風將晁錯幾人畫履吹到你的眼前,你怎麼不說這是天意所至?老夫告訴你,這世上的巧合若是太過的話便是人為,你被他戲弄了。”
僅憑所聽,賈詡便一語道破了李牧的小伎倆,這若讓李牧知曉,恐怕今夜怕是無法入眠了。
但聽賈詡所言,來人臉紅燒至耳根。
那一雙藏在低處的眼睛亦是冰冷到極致。
“怎麼,你很生氣?”
自涼亭走下,賈詡豁然走至來人身前,並伸出枯手將此人下顎抬起。
一雙如毒蛇般的眼眸與此人那一雙將要滴水凝冰的眼眸交織交匯。
賈詡看着此人一字一句道:“生氣就對了。告訴老夫,除此事之外,他哪裏還惹你不快了?”
“今日下朝!”如咬牙切齒般,來人緊盯賈詡怨恨道:“我看到他們在樹下相擁在了一起。”
說完此話,來人突然提高聲貝向賈詡大聲咆哮道:“我要殺了他!”
高風梭梭、星辰密佈。
隨着此人的一聲咆哮,那本是夜鳴的夜蟲突然止了叫嚷。
“快了!”
自來人身上收回目光,賈詡緩緩抬眸眺向夜空,仰天興嘆道:“先帝中道崩殂,這是天要亡我大岐。在天意之下,我等老臣能為先帝做的便也唯有隻此了。”
來人聽不懂賈詡的只此,更不關心大岐日後的命運。
此刻的他,已完全被仇恨佔據。
“夜深了,你該回去了!”
自夜空收回目光,賈詡用一種仿似能洞悉人心的目光緊盯此人說道:“回去的路上,將自個的心情給老夫整理好了。若是因你而壞了老夫的大事,老夫便不敢向你作保那甄宓的生死了。”
“是!”但聽賈詡這不似威脅的威脅,來人心中一凜,緊忙低頭回道。
他之所以如此聽命於賈詡,便是因為他知道,當今之鄴城,在王莽的權威之下唯有賈詡才能保下甄宓這位亡國皇后的性命。
夜入深時,萬籟俱寂!
整座鄴城,唯有寥寥數座府宅燈火通明。
大將軍府在列,太常府在列!
當然也包括那一座屹立在鄴城最耀眼處的皇宮。
鳳翔宮內。
坐在香案前的甄宓雖是在擺弄着桌上燈龕里的燈捻,但她的心思卻並不在這燈捻之上。
李牧要晁錯入宮授樂一事,她其實於昨日便知道了。
在她看來,此事甚小,並不會幹擾到她與冀北李室的密謀,所以,她才沒有去干涉李牧。
可誰知,那秦檜竟是防李牧防到這等地步,竟是跳將出來強加阻撓。
而李牧呢?
今日的李牧,是令她驚訝的,非但驚訝,甚至於還被他有所感動。
若將今日之事放在先帝身上,怕是那趙飛燕已經入宮了吧……
想到此處,甄宓忽而自香案前起身。
王莽一提不成,必會再提!
倘若他不顧李牧所言之“隱疾”,非要將那趙飛燕送進宮來呢?
屆時,那李牧會不會因她而再次拒絕王莽?
愈想愈是心焦,於心焦中,甄宓匆忙出了鳳翔宮。
李牧的沉心殿離鳳翔宮並不遠。
快步走至沉心殿的甄宓但見殿門虛掩,又見內里有光,不做多想,便推門走了進去。
“陛下,您當真是讓小臣慚愧啊!小臣潛心研究女紅已有十八餘載,卻不如陛下這眨眼之間、信手拈來在這絲帛上的寥寥幾畫。這幾畫一出,陛下當真是為我大岐之女子在着衣上開闢出一條恆古未有之先河也。”
“不會拍馬屁就別拍,朕問你,朕畫的這些樣式,你可能做得出來?”
“能,當然能!陛下體恤我大岐女子,小臣又怎能不為陛下之鴻志鞠躬盡瘁,死而……”
“停!死而後已這句不適合你,朕只問你一句,給你一日時間,你能否做完?”
“什麼體恤我大岐女子,什麼給你一日能否做完?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聲音忽而於李牧、龐涓二人身後響起。
響起剎那,龐涓猶如被雷劈了一般,忽而從地上一彈而起。
他人方一彈起,又仿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連忙匍匐到地上,將那地上的數十餘匹絲帛壓於身下。
“臣……臣龐涓拜……拜見皇后……”
一邊高昂着頭向甄宓請安,還不忘往懷裏撥着那些還沒壓住的絲帛,龐涓這個動作當真是有些滑稽。
“行了,別藏了。”但見龐涓如此,李牧倒是大大方方的抬頭向甄宓問道:“這早都過了就寢的時候,皇后怎麼來了?”
聽得李牧所問,甄宓便要作答,卻又突而將目光落於龐涓身上。
“如此鬼祟,給本宮起來。讓本宮瞧瞧你身下所壓何物?”
但聽甄宓所喝,龐涓一張白臉都嚇綠了。
這身下所壓之物,他雖能與李牧侃侃而談,但不代表能與甄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