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孟婆
清子對武學之道徹底放棄,而且在明了是天生身體缺陷后,對希佑的內疚感隨着日子的流逝而減弱。清子為了在寺里能有一席之地,轉而專攻經文。不久,經課老師父就讓清子自由出入藏經閣。
藏經閣里都是佛經史典,並無拳譜心法,各派高深武學均是代代口授,所以在普通僧眾看來,這雖代表一輩子能留在南少林寺旱澇保收,卻為人所不屑。
清子的作息也隨之調整,午休改在藏經閣。藏經閣所處的位置極佳,離幾處大殿還有方丈精舍都很近,有時清子就睡在藏經閣,明晨方便去做早課送膳食。
某一日,一個肥肥的中年商賈來找經課老師父,送上三張銀票:“謝謝老師父關照弟子,一點心意,還請笑納。”
清子看老師父接過了銀票,心裏的敬意蕩然無存,卻聽老師父說道:“我購進你的經書,是因為你的書好些都是孤本、手抄本,和你是俗家弟子沒有半點關係。”他仔細看着銀票,似在鑒定真假。
商賈面上堆笑,眼神有些得意與嘲諷。
突然老師父指着銀票上一枚印章,問道:“這是什麼字?”
商賈一怔,以為老師父還在懷疑,便道:“官府印章,兌換真金白銀。”
老師父還是問:“這是什麼字。”
商賈無法,道:“好象是‘華’字。”
“你一個賣書的,竟不識字!這是‘羋’字,也是人的姓。”老師父竟是氣極,手指顫動,指着那個“羋”字,銀票也在手中抖動。
“師父的教訓有如醍醐灌頂,令弟子茅塞頓開,受教了。”商賈連用兩個近意的成語來顯示自己並非一無所知。
“我問你,知不知道醍醐灌頂出自何處?”老師父抓住話頭問道。
“這……這……”商賈連說好幾個“這”字,卻再也吐不出什麼。
老師父見商賈問題答不出來也不臉紅,他怒由心生,咄咄逼人的口沫飛濺,道:“虧你還是佛門出身,醍醐灌頂出自:《敦煌變文集·維摩詰經講經文》:‘令問維摩,聞名之如露入心,共語似醍醐灌頂。’以前教你經課全當耳邊風了!”
“這……這……”那商賈又一次口吃難語。
老師父將銀票塞還給商賈。商賈還想說什麼,老師父走到一座小山似的新經書前,點亮一盞油燈持着,右手輕輕撫摩經書,翻閱,好象一個婦女正照顧初生的嬰兒,口中尤自不饒:“你搭上一些孤本手抄本,強賣大量劣質經書,可憐,可憐!”
商賈終於面上一紅,對清子道:“老師父才德兼備,你跟着他學經文,將來前途無量。”這話不知是出自真心還是諷刺。
清子方才還為老師父收下銀票而鄙視,現在銀票被帶走了,反覺得有些可惜:“收下來用做修補經書的費用不是更好。”
老師父保持持燈姿勢到半夜,直到尿實在憋不住,與清子一起在茅房槽前解手,老師父動作遲緩,清子解決完畢,老師父竟然還在扶牆解帶。老吾老,吾及人之老,清子真想上去幫他一把,極力的按捺下這股衝動,見老師父滯在手中良久就是凝而不決堤,驟然一瀉,全噴到手上,滴在褲子上,又駐立了很久,才步履蹣跚的走回去,又撲到經海之中。
清子冷汗直冒:“自己老來千萬別變成那個樣子……”
清子在藏經閣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被老師父逼着看經書整理經書。經文甚是枯燥,清子常挑佛教典故看,某一日,看到一篇小品:觀音菩薩化作“賢女馬郎婦”,在金沙灘上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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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的男子云雨,“凡與交者,永絕其淫。”
清子看了大是憤慨:“什麼‘以淫止淫,淫是成佛的必經之路。’真是假借大義,道貌岸然!”
清子突然覺得這篇小品與夢中場景很像,他就想:“夢非自我能掌控的,這樣到底犯不犯色戒?”他自問卻無法自答,經書里也沒有答案,這裏更是無人能夠請教。
清子留了心,又挑了幾本同一檔的書,裏面更有甚者竟公然鼓吹:“大道真體,不離聲色。一切聲,是佛聲。一切色,是佛色。”
恰此間少年,風華正茂。清子正熱血年紀,他就專挑一些“古怪”的書看,他嘴上批判着,腦海卻蟬聯而想:“和觀音菩薩相親相愛,是什麼樣的場景?”隨即狠狠的拍一下自己的額頭,深自懊愧:“我真是……膽大包天,畜生,哦不,是畜生都不如。觀音原本是男的,這不成了龍陽怪癖了么?實在令人髮指!”
另別篩選,他對藏密佛教大感好奇,興趣勃發。藏密,本身與漢人習俗傳統有所悖離,流傳有限,在元朝隨着藏傳佛教的強力介入,漢密也被藏密所吞併,太祖驅逐噠虜,合併后的藏密遠遁西藏、西域。
清子又整理佛史,才知道即使是漢密在中華地也是嚴禁研習的。他正好碰到愛藏書的老師父,才有機會看到。
藏密所供的是歡喜佛,清子望詞生意,藏密定是污穢不堪,決定細細深究,好好批判。清子一夜不睡將它看個大概:“歡喜”二字在教義中並非淫樂,而是指大無畏,大憤氣慨,兇猛的力量,殘忍的手段,把異教徒俘擄到手,蹂躪盡興而踩在腳下,而歡欣喜悅的樣子。曾有這樣的傳說,“毗那夜迦”是崇尚婆羅門教的國王,殘忍成性,殺戮佛教徒,釋迦牟尼派觀世音化為美女和“毗那夜迦”為愛鼓掌,醉於女色的“毗那夜迦”終為美女所征服而皈依佛教,成為佛壇上眾金剛的主尊,故亦稱“愛戀之神”。
“原來原經里佛祖也會用美人……美男計,使這種手段馴服對手。”“歡喜”二字攫抓着清子敏感的神經,他就覺得心中有一團火,一定要追本溯源才能將它撲滅。
終於,清子把希佑留下的彩繪書翻出來看了個遍。前些時候一直沒機會,如今藏經閣環境清幽,沒有旁人,再也忍不住的清子從頭翻到到尾。後面幾頁,書里畫的已經稱不上是人,其外表怪誕難曉,有睦醜陋兇惡,有的人身獸面,有的多個腦袋,有的有多隻手,有的腰間掛着人頭,有的腳下踩着伏卧在地上少男少女,有的單身,有的負距離的相抱擁……
清子原來只想看圖,圖看了好幾遍,又想知道註釋到底說些什麼。時間多的是,心又癢,也是清子慾望彌堅,開始研習梵文。
梵文更是全靠智慧與記憶,清子搜羅梵文原經,在校對不同版本的翻譯,一個字一個字的記錄成冊,再拿出彩繪本對照,雖不能看全,但許多已經看出個大概。
這些註釋筆跡不同時間不一,確定非希佑所記。清子只覺得這些人寫這些註釋是在這些圖案開脫。裏面寫着什麼:“男女合抱是一種修鍊方式,男女佛交是陰陽調和、消邪避災的佛法威力,並非着意宣揚男女房事。”
開篇更是寫道:“按‘佛’字本意,‘亻’是人身,而‘兩豎’是人體左右二脈,‘弓’則是形態彎曲的中碎屑。通過脈氣修鍊使左右二脈采地之陰氣以補陽,用中脈采天之陽氣以補陰。利用補氣一呼一吸使內氣達到天人合一,陰陽調協,延年益壽,功力日進。練功之時若稍有不慎,左右二脈若被精血充滿、壓迫,致中脈扁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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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通,狀如‘弓’形的乾枯羊腸,又因煩惱、習氣積聚在身體裏,致三脈在頂、眉、喉、心、臍、生殖和海底七輪互相纏繞,形成“脈結”從而阻氣入中脈,輕則功力全失,重則走火入魔,全身癱瘓。修鍊得法並長期修習,發動中脈,次依將七輪溶於水脈、火脈、靈脈,開五眼、通六神,沖千結,使氣脈通暢,使精力充沛,使心境升華,達到大徹、大悟、大覺,始成佛。惟有法力無邊方能普渡眾生。”
再翻下去,就好像是修習的法門,也就是練內功。清子一下子失去興趣,只不過裏面寫着:“大用外腓,真體內充,返虛入渾,積鍵為雄。……持之匪強,來之無窮……”清子讀着讀着,發現這裏面充斥着諸如:“長、鍵、大、勃、強……”這類男性專用字眼,他忽地聯想道:“這該不會是什麼藥方吧。”想起商賈的狼狽像,還有老師父撒的陳年童子尿,也就放棄詢問老師父的念頭,自我“鑽研”起來。
“我佛真乃博大精深,做那種事也能練功,真叫人匪夷所思。”清子就覺得這門內功聽起來很好,可未免太過荒謬怪誕,定是作者痴想生幻,意淫而出的怪論……說出去鬼才信,而且清子對南少林寺甚為失望,也沒打算將這個發現告訴寺里。圖和梵文註釋,一遍遍的,自然牢記在腦海里。
寺里給老師父的待遇與忘塵等同,四菜一湯,又備有飯後水果、茶點,清子整個人又吃壯了一圈。俗語云:“飽暖則思俗欲。”無人打擾、幽幽靜靜的藏經閣,一種躁動趁虛而入,越來越狂熱。
清子吃的全是素食,晚上竟流出鼻血,半睡半醒。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清子白天滿腦子的求歡求喜的精神勁也帶入睡夢之中。
那張在暗處“咻咻”冷笑的臉是一個老太婆,長得真像藍彩妮的婆婆,也拄着拐杖。
“你以為他是你的救星么?他是你命中的剋星!”老太婆說著,從後背掏出一把刀,寒光閃閃,她把刀尖頂在把她視作救星的女人的肚子上。“撲”的一下!刀刺進了肚皮里,她扔掉拐杖,緊接着雙手用力攥着刀柄,刀刃往下滑,霎時間,女人肚皮就被割開了。
奇怪!裏面湧出不是血,卻是乳白色的液體,可以清楚的看到各種內臟。老太婆極貪婪的表情,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碗去承接,碗小有缺口,對滿出的液體極可惜的樣子。
突然,老太婆發現了異樣。她用手伸進女人的胸腔里,用力拽出肝脾肺腎等各種內臟,用力之大,都能聽見內臟破裂的聲音,紅呼呼一片掉到地上。
女人居然沒斷氣。老太婆還用刀慢慢地在女人脖子上來回拉着,像鋸木頭一般割她的頭。女人眼皮上翻,眼睛泛着白,很快發出骨頭斷裂聲。割到過半,頸部支撐不住頭顱,頭顱耷拉到左肩。繼續割了幾下,頭顱在脖子上無力地繞個半圓,終於掉下來。
又過了段時間,女人身體已經成了血淋淋的肉塊,只有頭顱滾在一邊。
四周有孤魂野鬼的吼叫聲,它們聞到鮮血的氣息,正向這邊趕來。
老太婆的拐杖用力的打着女人的頭,聲音凄厲:“你的心呢?你的心呢?心還留在別的地方,你就過不去!”
女人表情很痛苦,也很迷惑,跟着老太婆,碎碎念道:“我的心呢……我的心呢……我的心呢?”
老太婆將懷疑的目光落在清子身上,厲聲道:“你不要害她!”
從另一頭走來一個健碩的男人,聲音卻是嬌滴滴的女聲:“我多了一顆心,你去這男嬰身上割個東西跟我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