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組織決定了，從今天起你就是少主
門口懸挂「狗與英語不得入內」告示牌的巨大中式建築里，一對師徒正在練武場裏過招。
“劍丹，你準備好了嗎？為師要出手了。”
“是，我準備好了！”
秦劍丹說了謊。
跟自己的師傅，當世第一高手較量武技，永遠都不可能準備好。
下一秒，秦劍丹便頭上腳下被打飛到高空。眼角餘光捕捉到師傅身形瞬至、氣勁爆發的凶影，反倒是更晚些時候的事。
秦劍丹在腦海里轉起了走馬燈。
在他20多歲的人生里，也算是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經歷過各式各樣的兇險（但沒有一次比跟師父過招的兇險大）。
今天起床后的小目標，明明是去吃啤酒配炸雞呢……
這裏不是地球，而是一顆沒有名字的類地行星。百餘年前，一艘載有地球移民和全物種DNA的飛船在這裏墜毀，倖存者們在巨大的隕石坑裏興建了城市——環石城。
秦劍丹的身體仍然在高空翻滾，師父和練武場兩邊的木人樁、武器架，都在視界裏變成了小巧的尺寸。
環石城分為內城和外城，簡而言之，就是富人區和貧民區。哪怕脫離了地球，哪怕同為倖存者的後代，人壓迫人的社會結構也依然堅如磐石。
統御內城的是至高無上的“公司”和三大家族。外城卻是法外之地，由“流民互助會”進化而來的各大公會，經常為了地盤大開殺戒。
如今，大公會逐漸擁有了挑戰內城權威的勢力。東邊有“夜龍會”，西邊有“尼安會”，兩強爭霸的局面不可避免。
秦劍丹的師父秦奇，就是以東方人為主的“夜龍會”的會長。
年屆八十的“老龍”體型枯瘦卻目光如電。在二十年前的“午門大戰”中，秦奇以一人之力手刃200餘人，身上那件白色功夫衫被完全染成紅色。
以西方人為主的“尼安會”，在此戰中損失了四大幹部當中的三個，直至20年後才逐漸恢復元氣。
秦劍丹竭盡全力扭轉平衡，用兩腳和一手堪堪落地。
“多、多謝師父手下留情！”
夜龍會會長的全力一擊，即使是把守內城、外城之間通道的蜘蛛戰車，恐怕都要碎為粉屑。
秦劍丹在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他雖然名義上是會長的保鏢，但實力也就比20年前被幹掉的敵方幹部高點有限……
一個滿臉傷疤、同樣武者裝束的彪形大漢從練武場門口走了進來，秦劍丹的身高已然不低，但是這個大漢一出現，瞬間就矮了兩頭。
木質地板在大漢的腳步下發出微微的“吱扭”聲，他的整條右臂都是機械義體，明顯增加了身體的重量。
“虎痴，你有遵照我的吩咐，把朱老二他們從門口趕走嗎？”
停在練武場邊緣，被稱作“虎痴”的大漢向會長鞠躬行禮，隨後以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喘息的秦劍丹。
“會長，你吩咐的話我都說了，大家都很不服氣。我雖然攔住了朱老二沒讓他硬闖進來，但他罵罵咧咧地表示要在明天的幹部會議上向你討個說法……”
“明天我不會參加幹部會議。我說了要閉關修鍊，就不會再見朱老二和其他幹部了！”
會長的決定毋庸置疑，在一段微妙的沉默之後，白衫老人眯着眼睛看向肅立不語的虎痴。
“虎痴，你也很不服氣吧？”
“不敢。”虎痴快速低頭。
“你不服氣也情有可原。”秦奇單手捻須，“你是劍丹的師兄，在你看來他就是個毛頭小子。因為入獄最近才回歸公會的你，如果不和劍丹比試一下，恐怕是不會承認劍丹的成長吧！”
不給兩人分辯和拒絕的時間，秦奇讓出位置，自己退到場邊。
“虎痴，現在由你和劍丹對戰！”
“不準留手，你要以殺死劍丹的決心攻擊！如果劍丹被你殺了，只能怪他學藝不精！”
“誒誒誒！？師父你怎麼挑唆我們師兄弟拚命啊！我不就偷懶在地上坐了一會嗎？”
從地上跳起來的秦劍丹，又聽到了師父的第二道命令：“虎痴可以殺你，但你不能殺死虎痴！如果你被虎痴打敗，我就親自殺了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秦劍丹知道師父決心已下，為今之計只有殊死一搏。
隨着越來越沉穩的呼吸，秦劍丹擺好架勢，進入了武者的止水之境。
虎痴默然走到秦劍丹對面20步的地方，他的機械義體因為主人的內心動搖而發出刺耳的電流聲。
“會長，你說我可以殺死劍丹，劍丹卻不可以殺我……這代表他的實力已經在我之上了？”
秦奇：“我沒這麼說。你只要殺了劍丹，就能證明你才是強者。”
“那——就休怪我不念師兄弟情分了！”
金屬摩擦迸出冷徹骨髓的寒音，虎痴的機械右臂上瞬間彈出三柄長度誇張的鈦合金利刃，隨後——
以餓虎撲食之勢，帶着每秒數十次的超過人體極限的致命劈砍，為了維護師兄的尊嚴火力全開！
電光火石之間，勝負已分！
周圍的木人樁七零八落，多半身首異處，秦劍丹原本站立的地板上也刻下了利刃的痕迹。
然而秦劍丹人影不見，幾秒種后虎痴才發現師弟和自己互換了位置，而且……
自己的機械右臂已經折斷並且被他拿在手中！義體外側那明明擊中過目標的三柄鈦合金利刃，不是卷刃就是崩齒，倒像是從來沒有接觸過人體，而是在揮砍過程中碰到了什麼堅不可摧的東西！
“原來如此……”
機械義體的斷口處火花閃爍，斷肢幻痛隱隱傳來。虎痴半跪於地以免失去平衡。
“會長你原來，已經把傳說中的「夜龍之鎧」，哪怕是刀劍雷火也不能損害分毫的「鋼鎧呼吸法」教給劍丹了嗎……所有武功之中的異數，即便是滿足處男這個先決條件也極難學會的夜龍會秘寶，如今終於有了繼承人啊！”
秦劍丹心裏彆扭：雖然戰鬥贏了，但是聽上去又在某方面輸了呢……
“我服了。學會鋼鎧呼吸法的人完全有資格擔任少主。”
“擔任什麼？”沒聽清楚的秦劍丹拿着斷臂朝虎痴走近，“師兄你別生氣啊，師父說我打不贏你就要殺了我，我只好全力以赴……”
彷彿突然想起什麼，虎痴以半跪的姿勢轉過身體朝向秦劍丹，並且把頭部壓得更低。
“請饒恕我剛才的失禮！身為部下竟然向少主揮刀相向……從今往後我會豁出性命保護少主的！”
“啥？你說誰是少主？”
把斷臂還給師兄后，秦劍丹滿臉納悶地朝師父轉過頭來。
“他說的就是你。”
會長咳嗽了幾聲後接着說道。
“我剛才讓虎痴跟朱老二那幫幹部說，從今天起我要閉關修鍊不問世事，同時任命你為少主，代理會長職責。等我歸天之後就正式繼任會長……”
“師父你說笑吧？”秦劍丹完全不肯相信，“我雖然常呆在師父身邊，可是沒有任何能擔任少主的資歷，僅僅是個挂名保鏢而已！而且師父你身體硬朗，隨便一拳就能把我打飛，竟然說什麼歸天？”
會長向外展開袖子內側，秦劍丹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本潔白的袖口染上了一朵血梅，天下無敵的師父剛才竟然咳血了！
“怎、怎麼回事……”
秦劍丹慌了，小時候他和妹妹一起流浪街頭，是會長收養了他們。那個無懈可擊的老人怎麼會……
“我得了肺癌。醫生說壽命只剩下一年。”
嘴角微微掛血的老人，似乎並不介意談論自己命途的終結。
半跪於地的虎痴也在悄悄抹淚，看來他比秦劍丹更早知道會長的病情。
“這是個秘密，只有劍丹你，和忠心無二的虎痴可以知道。”
會長開始踱步，秦劍丹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師父做如此簡單的動作而擔心。
“夜龍會和尼安會的爭鬥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我現在不但不能再身先士卒，甚至都不可以公開露面，以免露出破綻遭人暗殺。一旦我死了，朱老二就會跟其幹部爭權奪利，導致公會分裂，尼安會也會趁機大舉進攻。”
「鋼鎧呼吸法」的唯一弱點，就是施展時不能呼吸，得了肺癌而呼吸不能完全自主的會長，已經不再是金身不壞的存在了。
“劍丹，你是我的徒弟當中，唯一學會「鋼鎧呼吸法」的人。雖然你並沒有什麼野心，大概從沒想過要接管公會——但此時此刻你必須要擔任少主，代替我發號施令，穩住夜龍會的陣腳！”
秦劍丹這時才明白，為什麼虎痴說“門口的幹部都不服氣”。
能服氣就見鬼了！讓一個20多歲的毛頭小子當下一任會長，讓一個毫無戰功的保鏢當少主……四大幹部明明都想着自己繼任會長啊！
“師父，朱老二他們不可能同意我當少主，恐怕我從資歷和能力上都……”
“不需要資歷！誰不服我就殺了誰！有「鋼鎧呼吸法」護身，有不會被暗殺的能力就足夠了！”
會長的怒吼完全不像是垂死的老人，秦劍丹能夠想像以朱老二為首的四大幹部，匍匐於會長的天威之下，勉強同意自己升任少主的畫面。
這時，虎痴終於拿着斷臂從地板上站了起來，他站到秦劍丹身後的恭順模樣，已經不再把自己當做“師兄”，而是當做“少主”的部下。
“少主，我大概明白會長這麼做的原因了。其實就在昨天晚上，四大幹部當中的「渡邊」被尼安會暗殺，會長懷疑夜龍會裏有內奸出賣了他。”
“誒？那個擅長「電子居合斬」的渡邊嗎？”秦劍丹有點吃驚。
會長乾笑了兩聲，兩道白眉下面的目光中閃爍出無窮殺機。
“劍丹，你要遵照我的指示好好擔任少主。幹部被殺的事情，內奸的事情，這些你都要儘快調查，有了眉目就彙報給我知道，明白嗎？”
聽到了具體任務，以及看到會長的呼吸趨於平穩，秦劍丹稍稍安下了心。
“是不是只要我剷除內奸，再等師父你恢復健康，我就可以不用再當什麼麻煩的少主，重新過回每天吃啤酒炸雞的輕鬆日子啊？”
“臭小子做你的美夢！”
會長一個耳光抽來，秦劍丹全力躲閃還是慢了一拍，鼻子因此被刮紅——啊感覺鼻頭和眼睛好酸好脹！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因為沒被師父打過！
“我在病死之前只能再教你一年！一年以後你就是會長！”
“夜龍會現在的聲勢，是我和幾代人拼了老命建設起來的！如果你不能把尼安會徹底打敗，反倒讓夜龍會砸在你手裏……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