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自斷臂膀的朱英

這是國有和私有的區分。

群英商會目前的情況，雖說是歸納到了內帑的名下，但實際上還是屬於朱英個人操作的範疇。

聽起來好像沒有什麼區別。

畢竟這大明天下都是朱英和朱元章爺孫倆的了，那這群英商會不就是左手倒騰到右手嗎。

實際上還真不是這麼一回事。

目前在群英商會裏所有管事，掌柜，尚且不屬於大明官員體系，他們的身份，還是在商人上。

就現在而言，商人的身份，是極為卑賤的。

兩年的時間，即便是朱英這般的諸多影響，也不能說一下子讓商人的地位轟然而起。

變化之大的或許只有京師，像是那些稍微偏遠一點的地區，固有的思想很難說一下子就轉變過來。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由，所以群英商會的商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太孫殿下的產業，哪怕是再清廉的官員，能夠抵擋得住這商會裏的人拉攏？

難道你是不想跟着太孫殿下混了嗎？

甚至於許多跟群英商會中人相互勾結的當地官員，還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這是秉持太孫殿下的意思。

從根本上說，一般官員也得罪不起群英商會。

因為模式的不同，所以商會裏頭的利益糾纏更為現實，誰能賺錢多，誰能給太孫殿下掙來更多的寶鈔，那麼他的地位就越高。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哪個人都是想要往上爬的，尤其是在商會裏，那不僅意味着更多的錢財，還同樣意味着更高的權力。

在面對群英商會這麼一個龐然大物的同時，假若有官員得罪，是很容易通過一些曾經的關係，直接將消息傳達至其上官那裏。

一般也得是賣個面子，而相比地方官員，群英商會的消息傳達速度更快，一下子就給拿捏住了。

碰上什麼硬骨頭，那也簡單，隨便搞點誣陷就能讓其掉了頭上的烏紗帽。

沒了官身，那還不是隨便整。

這本來嗎，朱英先前就是這麼乾的，現在朱英幹了太孫了，下邊人的性子還沒有轉過來呢。

那忠君愛國，跟我賺錢牟利有衝突嗎。

好像沒有吧。

這也就導致最初跟着朱英走過來的老人們，現在反而是成了商會裏的毒瘤。

好像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沒錯。

當初的朱元章，也是經歷過這麼一遭的。

大明建立的時候，那些跟着打天下的功臣名將，何嘗又不是跟現在的群英商會一般模樣。

朱元章便是深知這一點，所以當第一份涉及到大孫的奏報從錦衣衛那裏傳遞過來時，就明白了自己走過的老路，可能大孫也要跟着走一遍了。

也虧是錦衣衛，若是一般人，還真沒有可能把這個消息傳到朱元章這裏。

群英商會致力於情報發展，對於各地的各類情況掌控得非常精細，而其中唯獨缺少的一環，便就是在錦衣衛這裏了。

朱元章在知道這個情況之後，並沒有把事情直接告訴大孫。

而是暗中下達諭旨，讓錦衣衛收集更多關於群英商會的罪證。

這倒不是說朱元章想要弄倒群英商會，從總體的利益來把控，現在的群英商會對於大明而言，是極為重要的一環。

因為先前商業遭到元末亂世的摧毀，加上朱元章對於一些奸商的痛恨，導致大明商業經濟發展一直都受到很大的局限。

這其中還有農業的因素，剛剛建國的大明，更多的需要是流民的穩定，口糧的需求，農業的恢復，而不是依靠投機倒把的商人。

朱元章對於這些理解極為透徹，大明商業的復蘇，那也是建立在高產作物的基礎上。

若是沒有高產作物為整個大明保駕護航，不管是征伐倭國，亦或是發展商業，那必然是絕對要遭受到朱元章的禁止。

畢竟生活再怎麼變化，吃食才是所有一切的前提條件。

錦衣衛暗中調查，跟朱元章去弄大孫更加的沒有關係。

只是朱元章擔心大孫因為情誼之事，導致一些決定下不來，所以在桉件上的收集，自然是越多越好，這才能讓大孫下定決心，對於整個群英商會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和清查。

“這兩天，咱大孫那裏可是有什麼變化。”

玄武湖旁，朱元章悠閑的把持着魚竿，春日的陽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暖洋洋的，有一種想要睡覺的感覺。

旁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劉和聽到陛下問話，連忙回道：“啟稟陛下，昨日太孫殿下把群英商會的張伯叫到了坤寧宮問詢了半個時辰，後邊再沒有什麼動靜。”

朱元章眉頭微皺：“今日呢。”

劉和回道；“今日下了早朝後，太孫殿下就回到了坤寧宮裏，直到陛下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什麼響動。”

朱元章笑道：“看來大孫這是要干一把大的呀，如此沉得住氣，確實有幾分咱當年的風範。”

“現在這群英商會，還真是有些出乎咱的預料，這才多年，不過是兩年多的時間吧，一下子就發展到如此程度了。”

“這可比咱當初打天下還要來得更狠一點，如同颶風一般，只用了兩年的規模，就迅速的席捲了咱整個大明啊。”

“便說是大明了，便就是外邊那些小國，全部都輻射了過去，這種感覺，就好像咱當初看到白蓮教的一般，只要接觸過的人，一下子就會被其所蠱惑。”

“兩年，不過是兩年，光是咱查到的這一點，就有數百萬寶鈔的流逝，這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真若盤算起整個商會來，豈不是有數千萬之多。”

說到這裏，朱元章的語氣都開始變得唏噓起來。

數千萬寶鈔。

這跟自己印寶鈔可完全不同，是正兒八經賺到的，被人給貪墨，中飽私囊了。

唯一可以比擬的，也就是在洪武十八年的郭恆桉了。

那裏算下來總計有兩千四百多萬石糧食。

只是和群英商會相比，亦算是小巫見大巫。

就朱元章的感覺中，此次群英商會怕是要比郭恆桉還要高出太多來。

這都只是算的錢財，像是群英商會的大批量貨物吞吐，假若有人在其中動些手腳的話，隨便估算就有郭恆桉那般多了。

最為關鍵的是，郭恆桉的兩千多萬石，可不是一兩年累積起來的，而是前後歷經有十來年的時間。

其中更是涉及到大量的頂層官員。

群英商會的隱患，比之先前更為難界定。

“就看咱大孫，準備要怎麼做了。”

像是到如今的情況，朱元章覺得只能是上下徹底的整治一番了，這對於大明未來一段時間的經濟，可能會有極大的變化。

在朱元章的預想中，自然也是要處死一大批人，這件事才算是可以完結。

然而，當朱元章釣魚完回到乾清宮的時候，朱英已經是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怎麼了，大孫是自己拿不定主意，還是想讓咱來做這個惡人。”

換完衣服后，朱元章笑着說道。

一下子處死這麼多人，即便是按照大明律法公正行事，也會給人留下暴君的印象，所以朱元章覺得是大孫不想背負這個名聲。

自己就無所謂了，大半輩子都是在殺戮中度過，再殺一批，也沒什麼影響。

朱英嘴角苦笑。

他就知道，在老爺子這裏，基本上就是簡單粗暴解決。

反正膽敢侵犯的，直接處死了事。

有多少，殺多少，從來不會因為人多而有半分的動搖。

當下朱英從懷中掏出一本寫好的奏章來，遞給老爺子並說道；“這是孫兒對於現在商會的一些想法和構思，若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爺爺指正，查漏補缺。”

朱元章接過奏章，他知道這裏頭大概就是大孫想出來應對的法子了。

打開一看。

抬頭便是寫着‘論群英商會收歸國有’。

看到這行字，朱元章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大孫。

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大孫的解決辦法是將整個群英商會都納入到朝廷里來。

隨後朱元章仔細的看了裏面的內容。

內容倒也不複雜，其實就是將現在的群英商會，按照如同是驛站的模式，徹底的併入到大明體系中來。

在職位上，是屬於吏員，而不是官員。

對於偌大的群英商會，也將改名為大明商會，商會中的每一個版塊，都會單獨進行一個劃分，並非是像現在的統管模式。

以你縣城為單位，建立各地國有資產管理司。

國有資產管理司，便是屬於官員單位，負責對於當地縣城的國有資產，也就是如今的群英商會進行管轄。

其主要責任，負責監管當地各類隸屬於現在群英商會的所有資產，並且承擔指導，推進，制度訂立，等等一系列工作。

主要還要負責其稅務徵收，保障上繳內帑管轄。

其產業內的人事任命，考核，升遷等等。、

而國有資產管理司，並非是單獨的成套體系，而垂直管理，歸屬於當地知縣的管轄範圍。

這等於就是說，把整個群英商會目前在大明所有的盤子，都進行了一個切割和劃分。

當這套改革實行下去之後，偌大的群英商會，將會變得四分五裂。

朱元章看完之後，久久不語。

問道：“大孫你這是相當於把整個商會，全部都加入到大明官員下邊，這麼大的利潤，讓那些官員管着，你就不怕他們從中截取嗎。”

朱英輕嘆一口氣，道：“孫兒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但是現在的群英商會，便已然是出乎了孫兒的預料。”

“這個盤子，太大了，全部都是在裏頭干買賣的，真要追究起來，牽扯到的人太多太多。”

“我思前想後，發現根本沒有下手的地方。”

“即便是一道令旨下去，下邊的人也會依託着各種牽扯的關係，或許是弄出一些替死鬼來承擔罪責。”

“殺再多的人，根子除不幹凈，未來還會出現同樣的情況。”

“究其根本，就是這些沒有權力的管事，掌柜，現在手裏頭的隱形權力太大了，連官員的任免都在其掌控之中。”

“如此長久下去，一旦出現某個既有能力，又有野心之人，可能會藉助群英商會這個平台，達到難以駕馭的情況，甚至是危害整個大明，造成極大動蕩。”

“不若是化整歸零，徹底分散開來，而掌控在知縣手中，亦是目前來說最佳的辦法。”

“在往後的知縣的政績之中，亦是要算上當地經濟發展，賦稅繳納。”

“有所貪污不怕，再大的範圍，也會被局限在一個縣城之內，而不是像今天這樣，波及如此之廣。”

這是朱英早就想好的辦法。

也自然是有着前世記憶的幫助，才能想到這麼一個策略來解決。

不能說是徹底的解決，貪污這等事情，自古以來，甚至是後世之中，哪裏又能完全的避開。

只能說盡量的把損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朱元章聽完之後，思索半晌，最後是輕輕點頭。

笑道：“大孫你也真是捨得，這麼大的商會，說散就散，沒有半分的遲疑猶豫，若是換了咱，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這一改，就相當於大孫自斷臂膀呀。”

“不過你現在提出的這個法子，在咱看來還是不錯的，歸納到知縣麾下，倒也還行。”

“現在知縣手裏頭的兵權已經被治安司分走了，再把商會分割給他們，也不怕他們做得太過。”

“倒是大孫方才所言的野心之輩，怕就是擔憂群英商會照現在這般發展下去，再奔出來一個東家吧。”

聽到老爺子的調侃，朱英苦笑點頭。

他還真是怕群英商會真就再出一個東家來。

這種可能性，假若不散開商會的話，還真不是沒有，甚至是說有很大的可能。

當然，這個東家的出現，朱英是看不到的，朱英在的一天，商會於忠誠上不會出現問題。

可若是朱英不在了呢，這大明後世之君，這能遏制住如此龐大的商會勢力嗎。

坐在這個位子上，朱英現在特別能夠理解，為什麼歷史上的朱元章，要把胡惟庸，藍玉這些功臣名將給弄死了。

主要是太擔憂了。

擔憂自己的後輩，反而被他們所操控，那這大明，還能是老朱家的大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