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 牆
審訊室外，趙子正帶着周芸趕到。
“你一會兒進去了，別說話，不管我說了什麼都別管，懂么？”趙子正跟周芸囑咐道。
周芸點了點頭。
兩人推開門進去。
審訊室里，楊子安一臉疲憊的盯着眼前的鬼靈。從中午把它押回司里到現在，已經快九個小時了，但是不論怎麼問它，它都只是一句，“不是我，我沒殺人，不是我乾的。”到了現在，連話都不說了，默默的垂着頭，盯着自己面前的桌板。
楊子安對這種砸不爛燒不化的銅豌豆也是沒轍，只能就這麼耗着。自己就搞不通了，明明人證物證俱在，屍體上的靈氣遺留痕迹也跟他一模一樣，它為什麼就是不張口？！
“還不交代！就算你不交代根據現有證據也足夠把你送到審判司定罪了！”楊子安猛的一拍桌子，戟指鬼靈。
但那鬼靈還是毫無反應，盯着自己眼前的桌板一言不發。
“你這…”楊子安還沒說完，就聽見“咔嚓”一聲，審訊室的門開了。
楊子安見來者是趙子正，連忙起身，“趙局，你來了。”
“嗯，楊叔你辛苦了，先休息休息吧，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趙子正上前扶着楊子安的胳膊拍了拍，楊子安點了點頭，“好，那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趙局，這個鬼靈真的是我這麼多年以來遇到的最難纏的傢伙了。”
“今天勞您費心了。”
趙子正見楊子安出去后，轉頭把監控攝像頭的線拔了下來，然後來到了鬼靈的面前，湊到了他的耳邊，“現在能跟我說說，今天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么？如果你是冤枉的，我會替你申冤，但如果是你做的，我保證你會灰飛煙滅！”
鬼靈抬起了頭，慘白的眸子盯着趙子正像鷹一樣的眼睛，片刻過後，緩緩發出聲音，“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是自己發生意外而死，所以心裏並沒有怨念，一直以來也是自己修行自己的鬼道，那間房子是我一直待的地方，也從來沒出來害過那對夫妻！他們甚至把我當做了家神，四時八節香火不斷…”
鬼靈在這裏頓了頓，見趙子正並沒有自己，他身後的周芸也只是在安靜的記錄著自己所說的話。
它這才又繼續說道，“就在今早，有個黑色的小傀儡闖進了我的修鍊地，它什麼都沒說，我正向把它驅逐出去，可是它突然就撲向了我，我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以後就發現…就發現那對夫妻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我這才發現自己好像闖了大禍，正坐在沙發上想搞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你就進來了，我想好好和你解釋，可突然腦子裏就出現一個聲音，一直在說‘殺了他，殺了他！’，然後就又是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被拷上了靈鎖，關在這間房子裏…”
鬼靈敘述完了自己今天發生的一切，趙子正聽完了之後無力的癱坐在凳子上，把鬼靈的話結合男子屍體上那處細小的傷口來看，在當時確實還有第三個人，或者靈器在，如果是人還好說，畢竟有藏匿靈壓的手段，可如果是靈器，那麻煩就大了，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靈器，那它的主人今後如果再使用它控制其他靈者做出這種事，那社會不得大亂！
趙子正腦子飛速的思考着，想着這件事的對策，這時又聽見那鬼靈說：“鎖靈人，我真的沒想殺那對夫妻，我們相安無事已經好多年了，現在我的生死不重要，不論是不是被他人所控制，
那對夫妻終究是死在了我的手下，可他們的冤屈…他們的冤屈一定要洗凈啊！不能讓他們這麼不明不白的就死去啊！”
趙子正盯着鬼靈的眸子，一言不發。
周芸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小透明。她其實到現在已經有七八分相信這個鬼靈是被控制的了，但是趙子正在進來前囑咐過她不讓她亂說話，那她現在也只能好好的做一個背景板。
“你先安心的在這裏住着吧，就算是有其他人控制你，這裏他也進不來，不用擔心你的人身安全，等我們查明一切了，會給你一個公道的，芸姐，你去叫小李來，讓他給這位…”
“無舌，我生前的名字。”鬼靈識趣的接上話。
“讓他給無舌安排一個單人間，注意安保。”
“好，我這就去。”周芸應聲便走了出去安排工作了。
趙子正猛的湊到無舌面試，雙手猛拍了一下桌子，“記住我說的，如果是你做的，我會讓你想死都難！”
無舌聽了，點了點頭。
趙子正這才走了出去。
周芸安排完工作，見趙子正已不在審訊室里了，就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一片黑暗，趙子正並沒有開燈。他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雙手在自己面前支着。
他喜歡在黑暗裏想事情，因為只有站在黑暗裏，人才會自覺不自覺地去尋找光明，尋找走出困境的那條路，就像站在赤日炎炎的土地上時，我們唯一的訴求就是尋找那一片能帶來清涼的綠蔭。沒有人喜歡純粹的黑暗，也沒有人喜歡過度的光明，半明半晦的環境才是最適合我們生存地方，因為有黑暗才可以讓我們隱藏自己的罪惡，也只有光明才可以可以讓我們晾曬心裏的愧疚。
周芸進來了，打開了燈。
趙子正的黑暗，被光明驅散。
周芸走到了趙子正的身後，幫他輕輕按摩着他的太陽穴。“別頭疼了，我們把這件事上報給馮爺爺吧，後面加強監管，別讓一個無辜的人被冤枉，也別讓一個有罪者逃脫審判就好了。”
“也只能這樣了…謝謝你芸姐。”趙子正拍了拍周芸的手，起身拿起電話給馮都撥了過去。
“馮局，有個情況必須得給您彙報一下…”
不出趙子正所料，馮都也認識到這件事非同小可，就是現在不知道究竟是某個野心家在醞釀自己的陰謀，還是哪個組織在試圖挑起混亂，從中謀利。馮都連夜上報中央，希望各地的鎖靈司都重視起這件事，並且給秦省各地鎖靈司第一時間發佈了通告，要求遇到類似情況務必嚴查！究根究底！
本來，事情至此也就告一段落了，然而三天後的凌晨，趙子正被值夜班的楊子安的一通電話從夢鄉里拽了出來。
“什麼！自散…自散靈池？！”趙子正被這通電話打擾的睡意全無，披上衣服就跑了出去。
來到了司里，值夜班的同志都圍在無舌的單人間門口。見趙子正來了，默默的讓開了一條路。
房間裏無舌的身影已不在了，只留下它在牆上刻下的一段自白。
鎖靈司的各位，謝謝這些時日來對我的照顧，但是每一天我都活在這段陰影中，我從沒想過，自己竟有一天會做出這種事情，無論被他人迷了心智也好，還是自己出手也好，這都是我從沒有想像過的。每次閉上眼睛，我總會想起那對夫妻平日裏對自己這個想像中的家神有多麼尊敬，每次有喜事，他們都會在自己的供位前虔誠的拜上三次，而我每每還覺得他們的行為可笑！我無法想像他們見到我這個心目中的家神時是多麼激動和開心，更不敢想像他們眼睜睜的看見這個家神向自己揮出屠刀時是多麼的絕望！我該為我自己的行為贖罪！如果我的道行再精深一點…如果我不曾成為鬼靈…這個慘劇都不會發生！我選擇散去我的靈池，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請各位查出真兇時，給我燒張紙，讓我知道一下吧，謝謝各位。
落款，無舌。
趙子正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他站在刻着字的牆前，眉頭緊鎖，雙拳緊握，身體不住的顫抖。
年靈玉向上前安慰一下趙子正，楊子安拉住了她的胳膊，搖了搖頭，“讓趙局自己待會兒吧。”
年靈玉只得跟着楊子安離開，其他同事見兩人離開，也只好跟着離去。
過了一會兒，值班的鎖靈人們聽到從拘留室那裏傳來“轟”的一聲，眾人連忙趕了過去。
無舌的房間裏，那堵牆塌了，隔壁關押的幾個犯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眾人向趙子正垂在身側的右拳看去，他的拳頭上，有幾道血跡，血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他這一拳，沒有像以前那樣用靈氣護住自己的拳頭，而是僅憑自己肉身的力量，轟碎了這堵牆。
無舌的這堵自白牆雖然碎了，但是永遠的建立在了眾人的心頭。
“你給老子記住，不論你是人是鬼還是什麼腌臢東西！從今天開始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賺的！讓老子查出來你是誰，老子會親手把你一塊塊骨頭敲碎！”
趙子正仰天怒吼。
“新城分局眾人聽命！從今日起！此人與我們不死不休！”
“是！”眾人肅然立正，接受了自己局長的這份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