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古沉迷幻的身世
姚半仙和老頭兒已經在“冰龍洞”里睡了三天三夜。
地核深處發生劇烈抖動時,老頭兒被震醒了,他發現懷中空空的,嬰兒卻已不在自己懷中,他翻爬着坐了起來,駭然叫道:“不好,臭小子不見了……”
洞裏光線暗淡,老頭兒四下摸尋時,在身邊摸到了鐵鍬。
姚半仙聽見了老頭兒的聲音,睜開雙眼,愕然道:“這是在什麼地方?”他下意識地捏拿了右手,感念棒還在自己手中。
前方洞口的轉角處時隱時現地閃爍着火影。
姚半仙和老頭兒起身走了出去,兩人沿着洞口向左折行,再走了十來步便來到“冰龍洞”最寬敞處。
此處空曠無比,能容納上千人,洞口的頂部垂落下來一株株千年古藤,一條暗河沿石壁緩緩流淌,流水撞擊石壁的聲音在洞中輕盈地回蕩。
暗河邊正燃着一堆烈火,一披頭散髮、身披蓑衣的髦髦老人坐於火邊,他忙活了一會兒后便挪開了身體,卻見石板上躺着一名嬰兒,手舞足蹈的,嘴裏發出“嗯嗯嗯”的聲音。
髦髦老人在河邊打了水后回到嬰兒身邊,他翻開嬰兒包裹着的衣物,心疼地說道:“唔……唔……別著急、別著急,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
老頭兒心道,這不是臭小子嗎,怎會到他手上去了,他是人是鬼,想對臭小子怎樣?趁其不備趕快將臭小子搶回來。
老頭兒緊握鐵鍬,屏住了呼吸,躡手躡腳地向髦髦老人走去,姚半仙捏緊了感念棒也緊隨其後。
來到老人背後,卻見老人嗅了嗅嬰兒便張開了嘴。
老頭兒心裏萬分焦急,不好!他要吃了我孫子……他掄起鐵鍬往老人的頭部砸去,喝道:“住口,休要傷我孫子性命,吃我一鐵鍬。”
鐵鍬猛然落下,老人反手一掌,奪了老頭兒手中的鐵鍬,懷抱嬰兒化身成影,向火的對面飄逸而去。
待老人抬起頭來之時,老頭兒和姚半仙頓時臉色大變,接連往後退卻了幾步,驚恐地喊出了聲:“風……青……三,你是風青三……”
老頭兒驚恐未定,繼續說道:“你……你不是死了嗎,怎會出現在這裏,你到底是人是鬼?你一向瘋瘋癲癲的,可別做出傻事了,就算你做了鬼,也要多積陰德,小孩是無辜的,把他還給我。”
風青三哈哈大笑了起來,把鐵鍬扔到了老頭兒跟前,說道:“你們說我是人是鬼,若不是我及時出手相助,你們就回到了史前,哈哈哈……”他的笑聲爽朗,在洞中回蕩久久。
老頭兒和姚半仙面面相覷起來,他們這才想起在陰山上和一群鬼怪打鬥的事情,後來他們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就此失去了知覺。
姚半仙上前一步,向風青三拱手道:“風前輩,多年不見你的蹤影,我們還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想不到我們卻在這相見,多謝風前輩搭救……”
姚半仙本想問風青三是如何搭救他二人的,但想到風青三平時說話一向瘋瘋癲癲,他便打住了口,他說的這些客套話只是不想讓風青三傷害嬰兒,把嬰兒要回來罷了。
老頭兒卻耐不住性子,撿起地上鐵鍬,搶上一步,喝道:“少和他廢話,把孩子還於我,否則我不客氣了。”
風青三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老頭兒,笑着緩緩地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遇事衝動,這臭脾氣終究會害了你,雖然你與我很少交集,但我是知道你名字的,叫……夏……
風青三拍了拍腦袋,思索片刻:“哦,我想起來了,姓夏,名長方,叫夏長方,名字聽起來斯斯文文的,卻與你的性格一點也不搭,你還在守那古墓嗎?”
老頭兒心裏暗自揣測,這風青三是真的瘋還是假的瘋,多年不見還真以為他死了,他的名字逐漸被後人遺忘,想不到會在這裏相遇,他是隱居此地還是巧合在這碰上?如他心懷慈悲放過小孩便更好,方才卻見他將鼻子嗅到了小孩的身上,還齜牙咧嘴地張開了嘴,哼,不管他是人是鬼,先將嬰兒搶過來再與他論理……
思索間,老頭兒悶不做聲地朝那嬰兒走了過去,隨時要搶奪他懷裏的嬰兒。
風青三橫起右手擋在了老頭兒身前,急道:“且慢……”
話音未落,老頭兒手中的鐵鍬已向風青三手臂擊打下去。
說是遲那是快,風青三使出一招“猛虎甩尾”,只聽見“當”的一聲清響,鐵鍬迸出一串火花來。
老頭兒踉蹌地往後連退了幾步才站立穩當,頓時感覺右手臂一陣酸麻,鐵鍬握在手裏不聽使喚了。
老頭兒心裏暗自不服,他站穩馬步,氣沉丹田,真氣竄至全身、充盈四肢,即刻使出了“馬踏飛雁擒猛虎”招式,雙手如鉗子般直逼風青三頸部。
風青三身輕如燕,猶如蜻蜓點水躍身而起,使出“猛虎秀恩愛”招式,接連拆了老頭兒數招。
兩人見招化招,打得不分伯仲,幽靜的“冰龍洞”中頓時熱鬧了起來,隆隆響聲不絕於耳。
姚半仙趁着他倆正在打鬥,搶身過去將嬰兒包裹好后抱入懷中,朗聲說道:“孩子已經到我手裏了,你儘管施展拳腳,別吝嗇了功夫,把這瘋老頭子給打敗咯。”
風青三突然罷了手,瘋癲一笑,說道:“這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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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全身的疥瘡已經化膿了,他身上的疥瘡很好吃,我想把他的疥瘡都給吃掉咯,哈哈哈……你們再作拖延,小孩性命難保?”
姚半仙翻開孩子的衣物,發現嬰兒身上的疥瘡大多已經潰爛,他心下尋思,這瘋瘋癲癲的風青三究竟是何等人物,他是要替這小子治病嗎?
姚半仙此刻也拿不定了主意。
“我們自己會醫治……”老頭兒見小孩已經被奪回來,不再多做爭辯,他和姚半仙向洞口走去。
風青三搶上一步,攔在二人跟前,喝道:“就這麼一走了之了么,把我這裏當成什麼地方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不把小孩留下,你們誰也別想走。”
老頭兒和風青三又拉開了打鬥的架勢。
這次風青三不想與老頭兒再作糾纏,他搖身一變,幻化成煙。
“你這瘋人,在我面前裝神弄鬼,看我打爆你的頭……”
老頭兒一邊叫嚷,一邊揮舞着鐵鍬朝眼前的煙霧劈擊而去。
只見老頭兒身邊幻影層疊,他手中的鐵鍬呼呼劈空,待煙氣散盡,老頭兒全身已被繩子綁了個結實,他被那人影拖拽着來到了火邊。
一個踉蹌,老頭兒迎面撲倒在地,嘴裏卻未見消停,罵道:“該死的瘋老頭子,快把我放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不必這般為難我……”
風青三現了身,嘻嘻哈哈地笑道:“如我要殺你們簡直是易如反掌,你們怎就這般固執,不肯聽我一勸呢。”
姚半仙看傻了眼,呆愣在了原地。
“哼,假惺惺做好人……”老頭兒還在氣頭上,他雖是敗下陣來,但心中仍是不服。
此時,嬰兒身上的疥瘡又流血了,疼痛得啼哭了起來。
風青三從姚半仙懷中接過嬰兒,將嬰兒身上疥瘡里的毒汁用嘴吸了出來,在暗河邊打來清水塗抹於疥瘡上,嬰兒這才躺在風青三的懷中安然睡去。
風青三叨念了幾句,老頭兒身上的繩索頓然消失不見了,老頭兒這才明白風青三的用意,他心裏帶着羞愧、又萬分感激,三人圍火而坐,明月正掛於洞口處。
姚半仙心裏自然好奇,問風青三此處是何地,為何來此處隱居而不回龍古鎮?
風青三感概道:“唉!幾十年了,我也很想回龍古鎮去看看?”他看了看洞口的圓月,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來風青三是史前獸和一陽間女子所生,一百年前,一隻史前獸從“史前隧道”逃了出來。
那時這隻史前獸已經身負重傷,生命垂危,幸得被龍古鎮一女子所救,這女子不僅不嫌棄他容貌醜陋,還對他不離不棄,照顧他的衣食起居。
史前獸得到了人間真情的感化,變成了人樣,後來兩人相約來到“冰龍洞”守護這“史前隧道”。
姚半仙大感不解,好奇地問道:“為何要到此守護史前隧道,在龍古鎮生活豈不更好么?”
風青三回答:“我爹爹知道史前獸生性殘暴,若讓他們逃出到陽間,必將塗炭生靈,我爹爹受到感化后一心向善,今後若有史前獸從這逃出來,他決心對其進行真情感化,讓他在世間多行善事,避免更多的生靈遭到傷害,於是他和我母親就相約到此。”
姚半仙繼續問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風青三又敘述起了之後的事情。
史前獸和那名女子在“冰龍洞”生下了風青三,史前獸無名無姓,風青三跟着母親姓了風。
母親愛子如寶,不想讓風青三在“冰龍洞”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想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他的母親便將他送至龍古鎮的外婆家寄宿,畢竟他是獸於人所生,與陽間的人有很大不同。
風青三長到成年時,他漸漸地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每到夜裏,風青三背脊發涼,繼而全身發冷,隨後便是獸性大發,不是啃食書桌便是啃食柱頭,有幾次差點把小舅都要啃食了吃,他的外婆和舅舅們都被他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搬離了龍古鎮。
從此風青三無依無靠,在鎮上過着孤獨、失魂落魄的生活。
風青三也極力地控制自身的獸性,盡量深入簡出,不去傷害無辜,在他強制的定力下,那獸性漸漸地得到了控制,但卻變得瘋瘋癲癲的了,意識根本不聽使喚。
特別是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風青三總是看見有鬼怪來捉拿他,他終究是害怕,在樹林中到處亂竄,衣服皮、膚都被樹枝刮破,在外人看來,他真的是個瘋老頭兒。
夜裏,風青三一人仰望夜空時,他還時常聽見天外傳來聲音,說道:“你不是人,你是史前獸所生……”
有一天夜裏,發生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天眼突然開光,將他的身世在深邃的宇宙中一一地回放了出來。
風青三看完后胸口隱隱作痛,驚恐地亂跳亂竄,猶如野獸附身,將身旁深埋於亂草叢中的一巨大石碑拔了出來,雙手舉起石碑砸斷了前方的一顆大樹,樹上的鳥雀紛紛被折斷頸部,從樹上掉落。
姚半仙聽得痴痴傻傻的,他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風青三,認真地問道:“史前獸的由來究竟有何依據?在古書上雖也見過記載,說是離現今已經非常遙遠,消失近十幾億年了,書上的記載粗淺簡短,也只是碎言片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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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守墓大半輩子,什麼妖魔鬼怪沒碰見過,這也是他第一次聽見有這等稀奇古怪之事,饒有興趣地聽着風青三把話說完,他撿起地上的乾柴往火里添加而去。
風青三扯開了胸前的衣服,說道:“你們看,這就是我與你們不同之處。”
只見風青三的胸口上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獸形頭,那獸頭似虎卻又像獅,乍看是卻又像一匹狼,它張着血盆大口,眼睛在火光的照射下閃着刺眼的紅光,獸頭上的毛髮遍佈風青三胸口。
老頭兒和姚半仙被這眼前的景象嚇得呆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風青三收攏了衣服,繼續說道:“我也不能瞞你們,我對史前獸的了解也知之甚少,小時候我問起我爹爹身世之時,他總是閉口不談,臉上顯出憂傷痛苦之色,總是忌諱地說道,小孩子別亂問,你長大了就知道了。那天夜裏,我在夜空中看到了我的身世時,我的精氣神突然間異常充沛,猶如天降神力,從那時候在我胸口上便長出了這印記。”
姚半仙原道風青三隻是個瘋瘋癲癲的糟老頭子,在龍古鎮上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哪曾想風青三竟有如此古沉迷幻之身世。
姚半仙內心不由得暗暗敬佩,自言感嘆道:“瘋老頭子在瘋瘋癲癲中渡過,活了大半輩子,現已是髦髦之年,泥土都埋了半身,真是太不容易了。”
老頭兒問風青三:“你那瘋瘋癲癲的病是怎麼被醫治好的?”
風青三悠悠地嘆了一聲,緩緩地道:“多虧了我三舅留下來的那些古書籍。我三舅他略懂醫術,年紀與我相仿,我們交往甚好,他經常為我醫治瘋病,那日他在我頭頂扎針,卻正是我瘋病癲狂之時,體內陰陽兩股真氣劇烈交換、衝撞,運行至頭頂時,幾根銀針劇烈地抖動后嗖嗖嗖地飛了出去,只聽見三舅應聲而倒……”
話到此處,風青三卻流出了眼淚,他定了定神,繼續說道:“一隻銀針刺進了三舅的命門,他昏迷了三天,醒來時已經半身不遂了,後來舅母用手推車載着他搬離了龍古鎮,三舅書房那些古書搬不走,被留了下來。我又渾渾噩噩地苟活了十幾年,隨着年歲增長,我也學會考慮了很多問題,每當想起親人一個個離我而去,我是萬般心痛,於是我神志清楚時便去潛心研究那些古書,儒釋道的精髓漸漸地消散了我的魔性,也讓我天光得以開戒,我曾發誓要尋回離去的親人,可現在……”
風青三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拭去眼角的淚水,陷入了沉思。
老頭兒自知觸及到了風青三的痛處,安慰他道:“起碼你的瘋病被治好了,你家人的在天之靈也總算得到了慰藉。”
姚半仙聽到“儒釋道”三字更是來了精神,挪了一個位置,離風青三更近了些,喜道:“想不到你是這類的行家,平時見你瘋顛顛的,卻想不到龍古鎮隱藏了一位高人,我倒想聽聽高人對儒釋道的見解,可否不吝指教?”
風青三把懷中的嬰兒遞給了老頭兒,他站起了身子,活動了筋骨,向前又踱了幾步,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須,看着洞口升高的圓月道:“個人見解,不一定為實,談不上指教。”
風青三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姚半仙和老頭兒,見他們聽得如此誠懇認真,毫無忌諱地說道:“儒釋道精髓相輔相成、相得益彰,重在融合,儒家思想以仁為先,用心修鍊可達明德、至善的境界,萬事才能拿得起;釋迦牟尼佛屬佛家思想,雖從西域傳入,終究揭露了人性,他追求出世,講究清凈,一心向善,相信因果循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萬事要放得下;道的精髓遵循天人合一,心不要被任何誘惑的東西吸引,不要偏執,萬事要想得開,道根儒莖佛葉花就是這個道理……”
老頭兒每字每句都認真聽了,對其中的寓意似乎也有一些頓悟,他附和着姚半仙不停地點着頭。
姚半仙心裏的敬佩之情陡然升起,不曾想到風青三將儒釋道的精髓參悟得如此透切,功底遠遠在他之上,那真是天外有天,山外還有山了。
姚半仙正欲開口讚美風青三時,卻聽見風青三又長長地哀嘆了一聲,道:“萬物生靈乃天地自然所生,人是天地之精華,應遵循天人合一之道,根不固而求其生長,卻猶如拔苗助長,難也……悲也……”
姚半仙奇道:“先生,又何故在此哀嘆?”
“先生”二字是對他人尊貴的稱呼,姚半仙發自內心的尊稱風青三為“先生”,這讓風青三大感意外。
風青三這一生在眾人看來是個瘋瘋癲癲的糟老頭兒,不值得任何人尊重,鎮上的人都以異樣的眼光看待風青三,連小孩都向他扔石頭木棍,經常拿他來尋開心……
風青三道:“這世上有很多學派,這些學派皆由儒釋道分化而成,有巫山派、茅山派、佛羅羅派、道仙派、乾山派、坤魂派等等幾十個學派,好多學派卻曲解了儒釋道之根源,與其本質背道而馳,一些道者還打着派教之名大肆搜刮錢財,殘害百姓,甚至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姚半仙接話道:“真有此事,我行走江湖多年,早已看透了各家各派的嘴臉和做法,這些江湖各派真是褻瀆了儒釋道之精髓了,這是我這些年來不創建教派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