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難題】
對陳伊萬來說，每周六上午的固定培訓課程是讓她着迷的，風雨無阻，聽不同前輩和各部門資深經理講解全新領域的實戰技能，分享他們精彩甚至傳奇的職業經歷，讓她這個職場新人的成長在不知不覺中便也加速度進行着。
或許正如方經理的慧眼，或許陳伊萬的骨子裏生就有這份天賦，加速度的成長很快也就運用在了工作實戰中。
再有一個月即將迎來春節，入職近四個月的陳伊萬，眼看着自己與劉經理面試的約定時間剩餘不多，卻仍未收到任何人資關於自己轉正聘用的消息。又巴巴望着同期進來的其他同事都一一轉正，心中不免生出許多失落又伴着幾分急切。
這天上午，劉經理在匆匆結束了由總經理主持的高管早會後，便急急將陳伊萬叫進了辦公室。
“伊萬，今天有件緊急的事要處理！”劉經理站在辦公桌前開門見山。一絲擔憂凝在黝黑的面頰上，顯出不很輕鬆的模樣來。
“也是非常不巧，你的其他同事都出差了，這次只能你獨自完成了。現在就要去辦！”劉經理的語速很快，連珠說著。
陳伊萬甚少看到劉經理這般壓迫的時刻，或許他原本就有着種種壓力，只是礙於自己是一個成熟的職業經理人，不便表露而已。便上前一步問道：“經理，什麼事？”
“明天董事長要帶幾個大股東來西梁開會、考察市場……這也是非常突然的決定，剛才總經理會議上才通知我的。”劉經理簡要說明了情況道：“明天他們一行人會從明東機場落地。按照大董的風格，一定會先看一下機場的產品情況。”
陳伊萬心中一緊，暗道：“果然是件大事。”
再看向劉經理的面色已是一副山雨欲來，更綳了兩條濃黑的眉像是自言自語繼續道：“目前機場是我們的薄弱環節之一，競品牢牢佔據幾年了，我們的產品在裏面表現不佳。本來還以為我們有些時間調整了經銷商，重新談判入場呢……”
劉經理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踱了幾步，思忖片刻又抬頭凝視着陳伊萬道：“你現在就去一趟機場，帶上我們的特攻產品，硬性鋪貨，只能事急從權了。”低頭略沉了沉又道：“你能鋪進去多少就算多少，我們可以適當給一些陳列費用支持，標準就參照之前的。具體操作你還可以根據現場的情況去定奪，實在不知道怎麼辦的話就電話我。”
幾句話過後，劉經理已給出了這項非常特殊的任務。陳伊萬緊縮眉頭側耳仔細聽着每一句話，生怕落下什麼重要細節。
“我會給你安排專車直接帶貨過去，一個小時內他們會準備好。”劉經理忽然站定了腳步，將目光再次投向了陳伊萬，似乎是想從她的面頰上讀出來完成這項任務的幾率來。
“明白。”陳伊萬用力點了點頭，心中快速復盤着剛才劉經理說過的一字一句。
將這番任務佈置完成後，劉經理收回了目光，緩緩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語速也明顯回到了正常值道：“伊萬，都聽清楚了？”
陳伊萬迅速在腦海中確認過了此次任務，簡短着脆聲道：“清楚了，經理。”
“好，……去吧，記得有什麼緊急情況就給我電話吧。”劉經理用手扶了扶無框眼鏡說著，將手略略一揮，示意陳伊萬可以去做準備了。轉頭又提起了桌上的電話，打給營管和物流打了電話請他們緊急備貨。
陳伊萬帶着與劉經理一樣的凝重快步走出經理辦公室回到了工位上做準備，只是幾步路而已，心裏的鼓卻已敲得七上八下了。
很快，公司專用麵包車載着陳伊萬和特攻產品出發了。一路上，在公司已供職了幾年的司機為陳伊萬不時擔憂着：“我真為你捏把汗呀，之前公司來了幾撥人也都沒有太大成果，你這麼瘦弱還是一小姑娘可咋辦呢……”
陳伊萬默坐在副駕駛位上，透過前擋風玻璃專註凝神望着腳下剛剛通車的機場新高速。醒目的白色畫線在視線的極遠端處，時而筆直，時而彎曲，恰如她此刻的心境。曾經的大學校園，曾經那校園裏兩列綠樹成蔭的梧桐樹下，曾經那溫馨又熱鬧的四年時光，此時在機場新高速的延伸中都已遠去了。
“嗯。”陳伊萬嘴角微動輕輕應答了一聲。她正全力以赴琢磨着到達機場后該如何完成手裏這個即抽象又具體的工作任務。
四十分鐘后抵達了機場，陳伊萬讓司機等在了停車場，自己則先獨自前往了候機大廳。按照事先做的功課，進入大廳后，走至了問訊處先要了一份機場分佈圖，通過諮詢工作人員逐漸弄清楚了機場內全部商鋪的所在位置，也知道了最為關鍵的商鋪其實是位於安檢后的候機樓內。
這是陳伊萬第一次來明東機場，在此之前她甚至還並沒有機會搭乘過飛機。
確認了這些基本信息，陳伊萬又回到車裏取了一些產品作為樣品以及宣傳物料。返回機場乘機大廳后，鼓起勇氣先訪問了幾間臨近的商鋪。試着拜訪過後卻都毫無懸念地被一一拒絕了，有的甚至她還沒有開口便被擋在了店鋪外面。
“唉，陳伊萬，你這開局實在是難打呀！”陳伊萬手裏拎着同樣被冷落的樣品立在大廳里，接連碰壁過後，眼見身旁忙碌的人群拖着行李來來往往，一時湧上失落和無措。
“既然你決定接受挑戰，那就具體看看這個挑戰能不能勝任吧！”幾番迷茫間，又記起了那日與劉經理的約定。想至此，陳伊萬心中燃起一團火，咬了咬唇角暗道：“不能就這樣提前出局！”
心緒漸漸歸於平靜，腦海中努力回想幾個月來培訓的積累，還有平時例會時聽到前輩的一些經驗。陳伊萬重新默了溝通策略和話術，痛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挑選了其中一家最大的店面徑直走了進去。
陳伊萬按照店員的提示，走至了靠近收銀台附近的一個角落，一張緊湊而兼顧辦公使用的桌面后坐着一位年紀在四十歲上下的女性負責人。這位負責人頂着一頭細密的捲髮，畫著淡妝，被誇張地紋成淺栗色的細長眉毛特別引人注目。
走上前，陳伊萬定了心神禮貌道：“您好，我是美師公司的銷售代表，想打擾您幾分鐘。”
坐在一角的負責人似乎正在核算賬務，聞聲卻並未抬眼，更沒有答話。大概之前她已經聽慣了這樣不時被打擾的套話。
陳伊萬站在原地，看到眼前這位捲髮大姐並沒有馬上打斷自己，便再鼓了勇氣繼續着清脆道：“我們公司有幾款專供機場售賣的產品，除了機場以外的賣場是看不到的。是往返這裏的乘客經常所需的，包裝也特別出挑，您方便的話不妨看一看？”
聽到這裏，捲髮大姐微微抬了泛着橘色眼影的眼皮，輕撇了一下陳伊萬，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客氣的微笑。望了幾秒鐘，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話道：“美師的呀，你們家的東西我知道，以前我們店裏也賣過，口碑還算不錯。但你們家利潤不行，我賣了不划算，都不夠分攤這店面成本的。要不你去其他家問問吧。”說完便埋下頭繼續自己手裏的賬務。
這第一道難題便這樣無聲甩在了陳伊萬面前。
陳伊萬一邊送上禮貌的微笑，一邊努力思索着這位捲髮負責人話中的含義。很快心中有了一絲把握，嘴角微挑，態度謙和地彎了眉眼道：“您說的情況我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估計您之前是經過了幾層分銷商才拿到貨，雖然產品還算好賣，但利潤已經被前面的分銷商分食了，零售價基本是固定的，所以到了您手裏的利潤就少了許多了。”
捲髮負責人聽后，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計算器，緩緩抬起眼，又重新左右打量了一番穿着整齊公司制服的陳伊萬。米白色的領口用襯衫飄帶整齊繫着一個蝴蝶結，襯衫的長袖被挽起，整齊摺疊至肘彎處，露出皙白清瘦的手臂來。修剪整齊的短髮下是一張清秀的瓜子臉，彎月一樣的眼眉看着就有幾分自然可人的親切。
捲髮負責人點了點下巴道抿嘴道：“你年紀不大，看着還懂點行情。”
陳伊萬聽到捲髮大姐這般回應，心中一松，肯定了自己暫時不會被轟出去的猜測，更彎起一雙不大的眼睛繼續道：“我現在給您算一筆賬，幫您了解一下如果直接從我們公司進貨這幾款特供產品的利潤......”
說話間，陳伊萬將手中紙袋裏的樣品取了出來，一一擺在了面前稍顯狹窄的辦公桌上，又從身後的背包里麻利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計算器，開始計算每一款產品的零售利潤。算好后，指着計算器小屏上的數字道：“您看，這就是實際零售利潤了，您可以與之前的利潤比較一下。如果需要，還可以跟競品的利潤比較一下，我可以幫您一起試算的。”
捲髮負責人不知何時已從座椅上站起了身，兩手插兜，探起身仔細注視着陳伊萬計算的過程，最後又盯在了那排定格的數字上，默許着最後點了點頭。
陳伊萬自然是看到了這位負責人的一系列表情便話，心中不覺暗道：“陳伊萬呀，這數學果真是沒有白學，不然今天這坎是過不去了……”
心中七翻八轉着思緒，陳伊萬稍顯期待地望着那捲發大姐。
大概這位負責人是被眼前這位看起來乾淨整潔又舉止大方的女孩所吸引，又或者吸引她的是計算器小屏上那排定格的利潤數字，便對眼前的陳伊萬不覺生出幾分喜愛來，於是用手指扣成齒狀，攏了細密的捲髮問道：“姑娘，你多大了？”
“問我嗎？”陳伊萬有些納悶。
“對呀，看你年齡不大，有十八嗎？”
“呵呵，姐姐，我已經快二十三歲了呢。”陳伊萬被如此問着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再浮上了一層淺淡的粉紅。
“看不出，”捲髮大姐顯然並不太相信陳伊萬所報的年齡，又道：“你剛進來時我看了你一眼的，我還以為你連十八都沒有呢。我女兒都快十五了，還跟個小孩一樣。”說完，那位負責人嘴角嘟起一抹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來。
“姐姐，您女兒都快十五了，您才是年輕的，我一點也看不出的。”陳伊萬立了好奇的眼睛，也忙再次打量起眼前的捲髮負責人，果然在她略施了粉黛的臉頰上並未看到半點皺紋來。
“哈哈，哪有呀。”捲髮大姐被這樣誇着，更露出幾分笑意來，繼續道：“之前也有說是美師公司來的，都看着粗粗大大的，還從沒有遇到你這樣的小姑娘。聽你講話蠻好聽的，辦事也還專業。”大姐一邊說著一邊眯了眼笑着望向了陳伊萬剛剛一一擺放的產品上。
“謝謝姐姐了，今天被您好好鼓勵了這一番，我可是有了很多信心的。剛才在旁邊的幾家店裏，我都是被人家給轟出來了，呵呵……”陳伊萬自嘲着苦笑了一番。
“沒事，沒事，你這帳算的再清楚不過了，產品看着也有賣相，哪個不願意賣呢。”捲髮大姐拿起產品自己端詳着爽朗道，話中竟還有些安慰陳伊萬的意思。
“是呢，我們公司的產品研發團隊不敢說是最頂級的，但也絕對是一流水平。您如果賣這樣的產品，也代表了您店面的品質，一定還能幫您吸引更多更好的客源。”陳伊萬不失時機地又接連補充道。
“瞧瞧，這小姑娘，真會講話。”
“主要還是謝謝您個我這個機會表述這些。”
“您今天能訂貨嗎？”
“可以，可以的。我帶了一些產品過來的，車就在停車場，如果您現在要的話，我讓司機馬上就能給您搬過來。”陳伊萬心中不覺驚喜道。
“那就直接訂貨吧！”捲髮負責人再次挑了她那誇張的淺栗色眉毛乾脆道。
陳伊萬先是一驚，沒想到這位捲髮負責人竟如此爽快訂貨；繼而心中又一熱，被這莫大的鼓舞點亮着。再抬眼望向她，一時不知該是感謝還是該是覺得她可愛，嘴中連忙答謝道：“真謝謝姐姐了，您可是幫我開了個好局呢！”
很快，陳伊萬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出貨單據，與負責人商定了首批訂貨量，又收了貨款，給在停車場等待消息的司機去了電話備貨。
在愉快和連番鼓舞中，陳伊萬結束了第一單生意。又以相同的方式，再加上那位捲髮負責人的推薦，便接連順利拿下了另外幾家店鋪的訂單，雖然訂單量不大，個別店家還在觀望，但沒用多長時間乘機大廳里的商鋪幾乎都完成了鋪貨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