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馬尾之戰!5
任何東西方那些所謂高明的海戰理論或是實戰專家在多年以後論述描繪這段歷史時,沒有任何人不像慣於寫作的小報記者或是小說家般把一場有史以來遠東最大的海戰寫得繪聲繪色日月無光。
雖然他們的立場和語言差異巨大,這場戰役只是中法衝突中一個組成部分,但是任何人也不能抹殺早已載入史冊的戰役,無論勝利方或者失敗方,都把它作為正規軍校教學的重要一課。
戰場上剛剛魂定的利士比、托馬斯爵爺當然不會想到這些,面對不遠處出現的這支龐大艦隊,包括半死不活的福希中將在內,所有人一時愕然了。
望遠鏡里旌旗遮蔽了天空的太陽,綿延十數里幾十面明黃羽紗四爪龍旗乘風飄蕩守護着這片千年不朽的領地,所有大炮上的炮衣全被扯下,一個個精壯的男子漢鐵塔般雄偉昂揚的忙活着手裏緊張的工作,汗水攪拌着渾身的熱血激情,揮灑着、跳躍着,沒有人在乎戰爭的結果是什麼,他們,帝國第一代海軍軍人們,四萬萬人里只有不到100名合格的軍官們,用自己的生命熱愛着這片生養他們的土地和人民。
一切拋之腦後。
勝利或者死亡。
這就是帝國聯合艦隊——南北洋所有精銳編製而成的亞洲第一艦隊。
排山倒海勢壓萬鈞的戰艦把海浪激起足有幾十米高,洶湧的浪潮也膽怯了,陡然被粉碎飛濺在身穿海軍制服的每一個帝**人身上,點點滴滴。驚飛的海鷗彷彿驚懼於巨大的戰艦聲,只得翱翔九天之上觀看這激動人心的一刻。神秘的大海放棄了晦暗不明,一時間,金光萬道灑落於海面,使得沉浮不定的戰艦更如天降金剛海上長城一般注視着侵略者。
福希中將被這美輪美奐或者說強大的實力一驚之下昏厥過去。尚自撐得住利士比少將不待托馬斯中將命令,便大吼一聲:“全軍準備作戰!立即進行戰時編隊!”
剛剛逃出生天的遠東艦隊又一次陷入死地,每個法國小夥子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上帝!中國人、中國人何時有了這般實力?!
他們在遠赴越南的路上沒有任何人告訴他們中國人的實際情況,情報工作和戰前宣傳的失誤使得大部分經驗豐富的水手也傻了眼。
但實力畢竟不同於一般國家的法國在海軍上下的功夫不比陸軍差多少,利士比一聲令下,尚存的幾艘大型鐵甲艦顧不上傷痕纍纍立即顯示出一個高素質海軍國家的優勢。
旗艦巴雅號龐大的身軀居中,阿塔朗特在左策應,拉加利桑尼亞與凱旋又次,特魯安級二級巡洋艦、勝利號加速列隊於巴雅號右側。按照一般海戰原則,艦首對敵嚴陣以待,整個編隊過程大約需要30分鐘,而遠東艦隊只用了27分鐘。
艦首對敵在特拉法加大海戰之後便成為近代海戰及歐洲海軍的第一作戰原則,其重要原因之一則是當時所有艦載炮主力炮火全部集中裝備於艦首之故,包括大英帝國皇家海軍對此種戰術更是熟練無比。
法國遠東艦隊以剩餘之6艘重型主力艦要與中國海軍決一雌雄。縱觀整體形勢法國人當然處於劣勢,然而此後的海軍戰史專家沒有忽略的是,濃縮的都是精華,此刻的遠東艦隊沒有一艘低於3000噸級,更為可觀者,巴雅號那重達6000噸級的巨大身軀與100毫米厚度的鐵甲在任何一支同類型艦隊中絕對首屈一指,在亞洲,只有鎮遠、定遠兩艦和中國海軍新購買之三艘13000噸級重型鐵甲艦可以對付,350毫米岸防炮對其的傷害不過留在外皮上一個個彈坑,他與勝利、凱旋等號的存在,使得整個戰局不容樂觀。
帝國南北洋聯合艦隊幾乎傾巢出動,海天一色處,中流砥柱穩如泰山的定遠、鎮遠居中穩行,臨近左翼是濟遠艦,左側為靖遠、來遠、平遠、致遠、經遠、安遠、綏遠、威遠各間虎視眈眈,右側乃廣運、天威、寰宇、開濟、鎮威、馭遠、鏡清、南瑞、南琛和新購之聖武、鎮武、威武、建武號裝甲巡洋艦威勢赫赫,整個艦隊疏密有度、攻防兼備,猶如海上巨人伸出兩支臂膀沖向敵陣,聯合艦隊東北方則停泊着至少30餘艘大型魚雷艇游弋巡邏,而再向後遠望,離整個艦隊大約十餘海里處尚隱隱約約有幾艘高大身影隱藏於海天之中看不真切。
利士比心中大駭,原以為愚蠢的中國人怎麼也沒辦法把從英德兩國的新艦開出大海禦敵,他們何時有了這個實力?
兩支艦隊愈來愈近,連空氣中的氣氛亦越發緊張起來。遠東艦隊航速不一,因巴雅號需要從剛剛出海口的陣中位置前出,所以前後所有艦隻需要先向斜外駛出然後擺正艦位,眼看遠東艦隊就要完成編隊的一剎那。
中國艦隊中右翼的南瑞、南琛、開濟、鎮威、馭遠五艦突然加速,以勢不可擋之勢如離弦利箭般首先出擊猛然殺出!
“上帝!白痴的中國人這是要做什麼?!這,這根本不是適合的戰術行動!”托馬斯爵爺被勤務兵攙扶着用望遠鏡眺望着,冰冷的海風吹得眾人直打冷戰。
“咦??”利士比推開殷勤給其披上披風的勤務兵眉頭緊皺從腦子裏急劇思索着中國海軍看似魯莽愚蠢的突然出擊,數個念頭閃過都被這位聰明的海軍指揮官抖落,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不利用優勢陣型全軍出擊而是冒冒失失派出五艘戰艦一字型對敵?真是奇哉怪哉!
“將軍!中國戰艦已進入射程!”
“熱咖啡,小夥子!傳令各艦立即完全陣型後用主炮幹掉他們!愚蠢的傻瓜!”
看中國五艘輕型戰艦依然一馬當先保持一字型向前猛衝,利士比少將這下放了心,這些鄉下佬民族根本不懂得近代海戰戰術!
可惜巴雅號上的旗語剛剛發出各艦正收縮陣型時,帝國海軍五艘輕型巡洋艦利用航速優勢突然分解,南瑞、南琛、開濟不顧拉加利桑尼亞、凱旋已經發射而出的239毫米重型炮彈雨點般落於四周,並不停止而是踴躍向前直直插入拉加利桑尼亞、凱旋與巴雅號之間,鎮威、馭遠兩艦則急速前行,不顧被打得硝煙瀰漫的艦體也如利劍般插入特魯安、勝利號與巴雅號之間。
無法預測的“傻瓜”戰術行動發揮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身軀沉重、航速只有14節不到的遠東艦隊各艦震天動地的炮火一瞬間齊射,大口徑重炮隆隆炮聲把整個馬江外海覆蓋,南瑞號先行中彈,身軀小了幾倍的南瑞不顧傷亡與同樣中彈的南琛、開濟成功插入遠東艦隊陣型,不到2000噸級的馭遠此時已經中彈起火,巨大的爆炸聲讓其減慢速度,鎮威號毫不退縮,向右沖入敵陣,立即展開攻勢,利用自己速度上極大優勢左右開弓,全艦上主力、速射炮火抵近發射,如一顆耀眼的火球向3000多噸級的特魯安發動猛烈轟擊,十幾門速射炮與特魯安號上的十餘門哈奇開斯機關炮對射不已,可兩艦離得實在有些近,臨近的勝利號無法使用船舷上140毫米火炮進行對其進行打擊,只得先行拉開距離再行攻擊,一時間,遠東艦隊就要完成的編隊被這幾隻“小蒼蠅”徹底攪亂。
除了離巴雅號最近的阿塔朗特,左右翼的戰艦因自行攻擊中國人的“小蒼蠅”脫離艦隊陣型,左翼的拉加利桑尼亞與凱旋前後錯位夾擊南瑞、南琛、開濟,右翼的勝利號則“聰明”的右轉舵利用左舷上的140毫米大炮轟擊鎮威、馭遠。
而帝國海軍五艦則毫不畏懼如海中游龍或是左進或是前行,完美利用高速和法軍死角纏住各艦。
巴雅號上的利士比仍然緊張的注視着戰況,不多時,馭遠號被勝利號重炮擊中鍋爐艙,頓時炸裂,漸漸沉入大海,勇敢的戰艦在最後一刻依然向著特魯安發射了十幾發炮彈,最終被無情的海水吞沒。
鎮威號見狀則急速向東南方向海域撤離,其實撤不撤這艘千噸級的戰艦已經報廢了,濃密的黑煙夾着烈火讓甲板被炸爛的炮位失去作用,士兵們依然在杯水車薪的用簡易的工具妄想滅火,沒有人退縮,沒有人逃跑。
“真得為我們敵人的素質讚美幾聲,您說呢,司令官。他們以為這是陸戰中的戰術呢,可笑!”
左翼的開濟號更是悲慘,一直警戒在巴雅號左翼的阿塔朗特號忍不住駛出陣型,用左舷上m1866式193毫米重型大炮集中火力將開濟號艦體中央炸毀,斷成兩截的開濟沉入冰冷的大海。
滿身炮火的南瑞、南琛衝出凱旋、拉加利桑尼亞的圍困全速向東北方直航躲避,被拉加利桑尼亞號上239毫米巨炮遠程轟擊,火光迸現衝天爆炸,南琛號被炸斷艦體沉沒。
遠東艦隊各主力艦此時顯示出巨大的戰鬥力,連從近海觀戰的喬治號艦長也望着漫天炮火抿着大鬍子高叫:“法國小夥子們真在行!我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從皇家海軍偷學了這麼強悍靈活的戰術!”
可是令英國人與遠東艦隊絕大部分官兵沒想到得是,整個中國聯合艦隊如睡著了或局外人般在不遠處靜靜觀賞着自己戰艦被一艘艘打沉毫無行動。
法國人更沒有察覺的是,他們的編隊被完全打亂。巴雅號左右兩翼的戰艦不是前出就是拉開足有近千米的距離。
“您不認為我們的戰術太過於殘酷了嗎司令官閣下?”定遠艦指揮室里,滿是忙碌的參謀和侍從、文職海員,天藍色海軍制服全身金彩的高大外國人放下望遠鏡向身邊神色凝重一直注視戰場的中**官撇撇嘴。
中**官劍眉星眼英武非凡,緊握了海軍指揮刀眨眨眼面無表情道:“琅威理閣下,我們的既定方案中這是必須的犧牲,現在就要看您的了!”
不用問,說話的年輕人就是聯合艦隊司令官——海軍少將劉步蟾。因為帝國警備軍和新軍首要將領、海軍將領年齡、資歷差距太大,因此授銜工作對於主持政務的李鴻章和左宗棠來說是個比撤換官吏更為頭疼的大事,新軍授銜高了,警備軍和老將不滿,舊軍高了,必然影響新軍、海軍青年人作戰的積極性,可事實明擺着,警備軍司令、副司令平均年齡都在50歲以上,而新軍尤其是海軍各艦艦長平均年齡不到26歲。年齡的差異透出資歷的不平。
在中國,什麼事都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關係、方方面面的影響。更為重要的是皇帝初掌軍權,怎麼說也得新舊一體吧,可眾多老將依然私底下腹誹不已,有幾個用密奏繞過軍機處直報皇帝,其中又夾着海軍中外國洋人們的軍銜待遇問題,因此急得火燒火燎的中興名臣——李、曾、左等眾人再想不出好辦法,只得採取“中庸”方式,把種種難處寫明後奏請聖裁。誰知小皇帝倒是不含糊,立即明詔各軍:國防部、總參謀部、警備軍、新軍、海軍各軍種、兵種所有帶兵長官先期暫授少將銜。特旨除外。待戰後詳細查閱戰功履歷再行議處。
得,這下子所有嚷嚷着不平的將軍傻了眼。爺爺輩和孫子輩的都成了少將。而左宗棠成為帝國唯一的鎮南大將軍,雖然這只是個職務。
所以任何事拿到中國來必然會披上中國特色,《欽定帝**銜令》發佈之後,也只能等到戰後才能施行了。
因此,南北洋聯合艦隊中年輕的司令、副司令和副參謀長(沒有參謀長)都是少將銜,但絲毫沒有削弱眾位將領的昂揚鬥志。原因很簡單,在其他國家,像他們這種年紀才剛剛進入軍界而已。
琅威理這位37歲的英國上校很榮幸被皇帝特旨晉陞為少將專管海軍軍訓及指揮,因此英國“客卿”對於中國的感情絲毫不比對祖國差。
“我們沒有選擇,不會有沒有傷亡的戰爭。再說遠東艦隊的情況您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看重傳統軍中級別和職務的琅威理對於司令官稱“您”很是滿意。恭敬而平和的中國人與日本人不同,他的同事在日本只被授予上校而已,而非常規的軍訓和會議,天皇的賞賜時常沒有他的份兒,英國同事來信中的抱怨更讓他覺得自已的決定完全正確。
“我只能說那是個常識,司令官,即使英國皇家遠東艦隊也沒有完全殲滅眼前這支以鐵甲艦為主的艦隊的把握。不過,我們的計劃我個人認為是能夠在海軍史冊上重新開創新一頁的。你們中國人是戰爭的始祖,‘險中求勝’,恩,我明白了!不過一直讓濟遠艦跟着旗艦好像不妥,為什麼不讓他參加游擊艦隊呢?”
劉步蟾思慮很深沒有回答,在中國生活許久的琅威理見他心事重重,情知這位司令官現在應該比遠東艦隊的眾位更緊張,作為同事和前輩,他實在喜歡這群年輕人,因此換了微笑:“貴國皇帝真是用心,連自己的豪華遊艇都借用給海軍,假如在英國,女皇陛下能不能有如此魄力還真值得考慮呢。”
“貴國?威利,你的奏本已經遞上去了,戰爭結束你也會擁有帝國國籍,我們是一家人了!”劉步蟾瀟洒的摘了白手套真摯望着眼前黃髮藍眼的琅威理提醒。
“哦,抱歉!中國在我的心裏一定與大英在同一位置。我想我該行動了,閣下。”
劉步蟾換了肅然,緊握着琅威理的大手,想想說:“希望您能在海軍中創造一個歷史!一會兒我會找您去,司令官應該跟副司令在一起戰鬥!再說也得給大家一個戰爭訓練的機會。”
琅威理也滿面真摯嚴肅道:“夥計,不是我創造而是我們!我將會與中國兄弟們一齊戰鬥,我們將會是帝國英雄!請保重!”
說完琅威理由十幾名精幹的海軍軍官護衛着小心離開旗艦,坐上小皇帝訪日時乘坐的那艘1500多噸級的豪華遊艇而去。
“報!第一波進攻完成。”
重新打起精神的劉步蟾緩慢而又毅然的聲音響起:“命令各艦按原計劃立即編隊,發起進攻!旗語中斷後不得慌亂,各艦任何時刻不得稍有懈怠、救援不力,違者立斬!”
茫茫海風悄然吹起,血色蒼茫的天空更加濃郁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