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二 山裡人的生老病死

“能想什麼法子？咱們村窮最主要原因還是道路，背一筐包穀去鄉上賣來回都要幾個鐘頭.....沒有路除非地里種的是金子！”

“可是修路花錢啊.....當初縣上不是也有這樣打算但是要的錢太多不得已作罷，他們衛曹村再富也只是個村子，那錢也是村民辛辛苦苦掙的，也得考慮值不值得啊。”

聽了老支書的話，周春來沉默了下才說道：“我聽說鄉上的意思讓衛曹村換個村子扶貧，反正咱們這一片都窮，扶誰都是扶。”

徐茂根聽了，滿臉皺紋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

“好了，不說這個，這雨越下越大，我擔心有三組那邊會滑坡，還有住着草房農戶會不會倒塌！今年的這春雨有點大啊。”徐茂根說著拿起掛在牆上的蓑衣和草帽。

“那我去一組，劉老大家房太危險，千萬別塌了出什麼人命！”

周春來也拿起草帽蓑衣，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雨中。

....

....

衛向東在鄉政府呆了整整兩天，還有曹亞林他們，一天在鄉政府的客房裏看着外面的雨發獃。幾個跟着來的年輕人閑極無聊打起撲克。

沒辦法，雨下的大通往桃園村唯一的道路出現塌方，鄉上領導勸他們等雨停了再走，免得路上不安全。

“張鄉長，你們這的春雨都這麼大？”衛向東問陪着他的副鄉長張樹安。

張樹安四十多歲，是本地人，個子瘦小皮膚黝黑，操着一口濃重方言回答道：“我們這裏雨季主要集中在春夏交集或者秋天，

春天下這麼大的雨我都很少見到。”

“那桃園村不會發生什麼水災吧？”曹亞林插話進來。

張樹安又看了看外面的雨才說道：“說不好，不過你們放心，村上的支書主任都是老人手，每年都要防洪他們有經驗。”

......

.....

徐茂根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春雨，一下就是十多天。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但下多也就成了禍害。

“支書，再這麼下下去，小麥油菜會化苗，爛在地里，夏天收成就完了。”周春來站在屋檐下看着連綿不斷的春雨，嘆口氣說道。

“先別想莊稼收成，看眼前這關能度過去不？”徐茂根抽着他的老旱煙：“有好幾戶房屋已經倒塌，有的已經斷糧......天氣又冷，我聽說劉老大氣管炎又發作了，咳嗽的厲害恐怕熬不過去了。”

徐茂根說到最後長嘆了一口氣。

其實劉老大叫劉福生年齡也不大，才六十齣頭，成年累月勞苦耕作使他的身體很快垮了下來，一到冬天都咳嗽的厲害，去年冬天更厲害，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看樣子挺不過去，最後還是兩個兒子用拉拉車將他拉到鄉上衛生院住了一次院。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住院。

醫生告訴他是肺氣腫多住幾天好好治療，可是張老大住了三天就急着要出院回家。

用他的話說，“我種一畝地小麥，拋去種子農藥化肥，也賺不到100塊，住了三天院一畝地的收成就沒了！”

其實，張老大這種情況在這裏太常見了，不到萬不得已誰敢去住院？

能挺就挺吧。

想到這裏，周春來臉色變得悲哀起來，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們過去看看他？”

“也好，都是老哥們了。”徐茂根點點頭。

等兩人穿着蓑衣趕到山坳里的劉福生家，土坯房裏傳來一陣哭泣聲。

劉福生死了，沒有熬過2000年的春天。

在農村死人是常事，沒什麼好驚訝的，像劉福生這年齡去世也算是高壽，於是徐茂根立刻充當總管，讓周春來去村上尋找幫忙的，自己開始安排劉福生的喪事。

衛向東在鄉政府呆了三天，雨終於停了，太陽露出笑臉，第二天一早，衛向東一行人換上雨鞋，在張樹安的陪同之下翻山越嶺向桃園村進發。

路上風景很好，到處都是鳥語花香，如果用後世的話說這是一片沒有被污染過的原生態讓人嚮往，可衛向東心裏其實意味着貧窮與落後。

整整走了四個多小時，遇到幾處塌方，石頭淤泥將道路堵住，他們小心翼翼從邊上繞過去，中間還休息了兩次，衛向東一行人才翻過大山，看見中間一塊狹窄的溝里三三兩兩有幾乎人家。

桃園村到了。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嗩吶聲，緊接着一行人吹吹打打出現在路上夾雜着女人的哭聲。

“不知道誰家死了人，這是在上山。”張樹安解釋了句，大夥趕緊站在路邊上等出殯的人過去。

“張鄉長！”

“徐支書。”

“你們可來啦......路通了？”

“嗯.....還是有塌方，人過得去車過不去。”

出殯隊伍里有徐茂根，看到張樹安一行趕緊過來，兩人說了幾句，張樹安給介紹衛向東一行。

“衛書記，可把你們盼來了，歡迎歡迎！”徐茂根將沾着泥巴的手在衣服上搓了搓，這才伸出來。

幾人握手寒暄，張樹安看着遠去的出殯隊伍，好奇問道：“徐支書，這是誰家老人去世了？”

“嘿......就是我那個老哥們，你也認識叫劉福生，肺上的毛病，去年冬天挺過去了，但沒想到這場春雨降溫結果老毛病又犯了，沒停過去。”說道最後，徐茂根嘆口氣。

“劉福生，年齡不大啊？我記得才六十齣頭吧？”張樹安聽了有些驚訝。

“是啊.....沒辦法，老毛病了。”

“怎麼不去醫院看病？”插話進來是一個年輕人，叫曹冬，去年才大學畢業，回到衛曹村新成立的扶貧辦工作，這次曹亞林專門帶上他。

徐茂根聽了曹冬話，看了他一眼嘆口氣：“住院，哪住得起嘍。”

這裏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進過醫院，有小病小災只能硬着頭皮扛下，等扛了幾十年後，出了事情，才會被家人或者村裡親戚用拉拉車或者擔架抬着兩三個小時抬到鄉衛生院，運氣好的，花上大半輩子的積蓄，能熬過去，運氣不好的大病，往往就是買一些止疼的葯，抬回家等死。

唯有下葬的時候，才能風光一回。這裏的一切都是滯后的，最大的幸運也許就是還能偷偷摸摸土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