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難道說這倆案子最終都交匯到了關宏峰的身上?”
周巡正在揉着晴明穴撥打電話。
看久了電腦屏幕,眼睛跳着疼,就跟要脫離眼眶的束縛了似的。
而且,媽的這該死的關宏宇還他媽不開機。
如果不是擔心這貨在手機開機之前就他媽被擒獲,然後等逮住他的人一開機正撞上才發送到的短訊,周巡真想再甩幾句話去損他。
周巡確定關宏宇並沒有把林錚的事情跟關宏峰溝通。
否則,就憑關宏峰的警覺性,他不可能意識不到這裏面的問題。
他會第一時間以某種方式給周巡一個答覆,或者一個提示,就像那張勘驗圖或者章慶的截圖一樣。
事兒肯定卡在了關宏宇這兒了。
真他媽氣人,怎麼關宏峰就認定了自己不應該跟周巡開誠佈公地建立連接呢?
唉,行吧,長豐支隊長的職位對案子的控制很重要。
周巡理智上可以理解。
但心裏……好吧,也理解。
周巡咬着牙想。
所以罪魁禍首就是關宏宇。
這貨也忒沒效率了。他意識不到林錚那案子的重要性嗎?
呃……關宏宇可能真意識不到,畢竟周巡自己也是隨着證據挖掘而慢慢發現林錚這案子很可能牽扯甚廣,甚至與三年前霞姐那案子都有關係。
關宏宇所見的那封信,大概只是冰山一角、案情的一個分支,或者僅僅是一個開端一個序曲。
關宏峰在這個案子裏的角色,就目前看來,只有關宏峰自己能解釋清楚。
最讓周巡坐立不安的還不是林錚案的進展。
有個事兒怎麼都看起來不對。
那就是老關前段時間失蹤到底幹嘛去了。
關宏峰肯定是要避着周巡和警方的,但他躲着關宏宇是什麼意思?關宏宇說他哥失蹤了,並不僅僅是說關宏宇自己沒聯繫上關宏峰,周巡知道,是他們那個法外小團隊都找不着老關了——在和光小區外面,當時跟高亞楠一起去中心醫院企圖劫囚的那輛麵包車也在。
老關如果不是靠着這群人,早就被周巡逮住了——不僅僅是說前幾天在化工廠倉庫,還有去年在火車站那次——他又不傻,得知關宏宇被襲擊的消息他就應該知道現在局勢已經緊張到什麼地步,確切地說,是他關宏峰的存在對某些人來講已經難以忍受到了什麼地步。就憑老關警校里學的那兩下子,他得狂到什麼地步才能覺得自己一個人應付得了滿世界的追殺啊?
這時候周巡已經反應過來了,那碎屍的連環殺人犯不是老關本人搞掂的——這事兒他想起來就后怕,無論是希望直接法辦了關宏宇的時候還是現在,周巡都特別慶幸當時關宏宇在他哥身邊。不然依照周巡那會兒後知後覺的步調,他趕去的時候就只能給老關收屍了。媽的,說不定還是分塊的。
老關就屬於,說真的,被慣壞了。周巡認真的覺着,小時候有關宏宇這麼個二愣子在身邊晃悠,剛剛在警隊展露頭角成為犯罪份子眼中釘肉中刺之後,他就開始破格帶徒弟。無論是先前的林佳音還是後來的周巡,都他媽是保鏢性質的存在。這人日子過得太省心……不對,太省勁兒了也不是什麼好事——他就沒機會練習。
打架這事兒跟物證啊痕檢什麼的不一樣的地方是,它太依賴實踐經驗了。你理論學的再好,危急關頭全都不好使。身體直覺和條件反射起決定性作用。
這玩意兒關宏峰沒有。
周巡一直都認為關宏峰在緝捕霞姐那時候受傷主要原因是自己沒照顧到。
當時對方人太多了,周巡沒顧過來。
從那個案子以後關宏峰可能落下了後遺症,就按照林錚的信里的內容推測;但周巡自己也未必沒有。
之後周巡一直都控制不住地想把關宏峰擺身邊最安全那位置上。
因為他是真知道老關自保能力不太強。
關宏峰就算再不謙虛也得承認這一點。在兵荒馬亂,也就是連關宏宇都應付着吃力的自殺式襲擊頻發的時刻,關宏峰不可能做出離群獨行的決定。
更何況聽關宏宇說他還有個什麼黑暗恐懼症的心理疾病——這一點在林錚的信里得到了側面佐證。
周巡篤信關宏峰的失聯意味着險情發生。
之後的一些信號雖然好像說明險情解除,但關宏宇的短訊卻又重新觸發了周巡頭腦中警覺的那根弦。
最初他以為關宏宇老毛病又犯了,就像是跟着安廷一樣又私自跟蹤誰跑到了不方便打電話的環境裏。
但轉念一想周巡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那貨身上還帶傷呢,傷的也不輕。他就算再二,自己現在武力值下降到了什麼地步自己能不知道?他沒法吃飯補充不了體力這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而縱觀關宏宇拚命也要涉險的場景,沒有一次不是關宏峰身處危機的時刻。
所以,關宏宇說他不方便接電話,那他還能忙什麼?周巡翻來覆去的猜,再聯繫前後幾天發生的事兒,概率最高的那種可能還是老關那邊出了問題。
先是老關失蹤,然後他做事開始有紕漏——聯繫了周巡之後手機居然沒消號——最後關宏宇不能分身接電話。
這都他媽怎麼回事兒啊?
怎麼就沒人費費心告訴周巡一聲啊?
難道他們——尤其他媽特指關宏宇——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最能幫得上忙,又願意幫忙的人是周巡嗎?
哎我操,他還真不知道。
周巡想起上一次關宏宇揪着他的衣領想教他做人是為了什麼。
說真的他倆交手可不止一次,但周巡還沒見到過關宏宇那麼憤怒的眼神。
他真是認真的覺得周巡對他哥充滿了惡意。
之所以後來能夠暫時休戰,那是因為關宏峰突如其來的失蹤——這讓他們擱置了一切與找人無關的事宜。
周巡把正播放着“對不起,您所撥叫的用戶已關機”的手機扔桌面上,重新開始播放電腦上的視頻,眼睛盯着屏幕的時候,嘴裏還啃着右手的大拇指指甲。
辦公室門驟然被人推開,門板直朝牆面砸了過去。
周巡看清楚人之前就先琢磨着要讓這孫子賠多少錢。
長豐都他媽經費緊張了不知道嗎?一扇隔音的門板上千塊錢呢。
“誰他媽教你進領導辦公室用踹的?”周巡仍然坐在辦公桌后——就他媽哪個衚衕串子來了他都得站起來迎接一下的話,當他是門童啊?
“別做夢了,你丫是誰領導?”趙馨誠大踏步走進來,一屁股坐在周巡對面,看那臉色就知道此人又急又氣心情差到了極點。“老周,不是,你們長豐什麼意思?”
“怎麼個意思?破壞公物要賠錢你不知道啊?”周巡身子往後一靠,腳就上了桌沿。他兩手在胸前環抱,“怎麼著?我們長豐成你們海港後花園了?他媽的想來就來想砸就砸。”他擰着眉毛說。
要說心情的話,周巡可不比誰好。
“關隊不接電話,然後你小子掛我電話。商量好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有什麼意見當面說清楚!”趙馨誠身子前探,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你說,我這兒聽着。”
“你招人討厭唄。”周巡哼了一聲道,他可不怕傷了誰的心。“閑的啊?為這點破事兒還他媽專程跑一趟。趙二狗你公主病犯了吧?”
“你以為都跟你似的?”趙馨誠一點也沒因為這不是自己主場而示弱,再說了他都想好了,他可就沒打算空手回去——周巡不把關宏峰交出來,那他倆可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咱們念書那陣兒心理那老師怎麼評估你來着?好像是情感豐富內心敏感是嗎?誒我當時就有種錯覺,咱們男生宿舍混進來一女同學。”
他一歪頭躲過周巡扔過來的簽字筆。
“那他媽是敏銳,敏銳!你老年痴獃了吧?”周巡把腳從桌沿上拿下來,也把身子伏向桌面,最大限度地逼向對方。“話說你大三那格鬥課也就一女同學水平,還這兒廢什麼話。”
“對,你跟個女同學比也就只能靠點數取勝。”趙馨誠嘿了一聲,身子向後靠,一邊兒的胳膊攀到椅背上,揚着下巴說,就好像多年以來一直對畢業時那場比賽耿耿於懷。
“問題就是,”周巡看着對方,懶洋洋地拉着長調——回憶起大學時光,這倆人都時常相互會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覺。雖然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但因為記憶深刻,只要一提,當時那場艱苦鏖戰的細節還是能瞬間就在腦海里播放出來。只不過年少氣盛時的相互不忿到了現在,就是每天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日子裏,已經蛻化成了彼此欣賞。
周巡跟趙馨誠用了活到現在差不多一半的時間鬥來鬥去,有賽場上的技能,也有職場業績,更有嘴皮子功夫。斗到現在的慣性就是,甭管內里是什麼感覺,口頭上那是不可能服軟的,“有些人靠點數不也沒勝得了嗎?”見着趙馨誠眉毛一挑像是要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趕緊道:“麻利兒說,說事兒!不是都跟你這麼閑你不知道嗎?”邊說,他一邊指了指再次暫停的監控視頻。
趙馨誠瞥了一眼電腦屏幕就把嘴閉上了——都是同行,身處同一個崗位也被捲入了同一個漩渦,周巡什麼工作壓力趙馨誠能不知道嗎?
他皺眉思忖着,似乎在猶豫怎麼選一個合適的開場白,“唉,要不是案子到了這份兒上,必須得勞動關隊,哥們兒也不至於這麼厚臉皮沒完沒了的。”他放軟了口氣說,用手指緩慢地敲着桌沿,身子斜靠在椅背上,另一胳膊挎在椅背上借力,掌根支撐着腦袋,神情里顯示出一副沒什麼自信的模樣。“老周,你們關隊到底什麼情況啊?”
周巡眯着眼睛打量趙馨誠,後者不明所以地瞪圓了眼睛看過來。
看起來韓彬真是什麼都沒跟趙馨誠透露,就是關於周巡和他在車上的那一場說實話雙方都動了真格的的對峙。
韓彬好像對隱瞞這大大咧咧的二貨的迫切感比隱瞞緊咬不放的周巡的迫切感還強烈。
照這架勢,不管韓彬在忙活什麼,趙二狗是不太可能知道。
關於關宏峰失蹤的事兒,趙二狗同樣也沒被知會。
雖然現在周巡心裏已經開始提防着韓彬——也就是間接地提防着趙馨誠——但唯獨關宏峰失聯的情況不用隱瞞。畢竟,韓彬早就知道這事兒。不管他跟這事兒有沒有關聯,讓他保持關宏峰處於失聯中的印象倒也沒什麼壞處。
想到這兒,周巡把自己的手機從桌上抄起來,點開通話記錄界面,然後將手機從桌面上滑到了趙馨誠面前。
趙馨誠疑惑地拿起手機。
我操!今天跟老關有二十六個通話記錄。趙副隊長先是一驚:這他媽都聊什麼呢?
既然周巡把手機翻到通話記錄上遞給他了,那當然意味着並不介意他挖掘通話記錄的細節——或者說,正是想讓他翻看呢。
於是趙馨誠從善如流地點開這二十六個通話記錄。
然後他苦笑了。
都他媽是未接通。
而周巡都在拚命打這個電話,那他原來揣測的手機在周巡監管下的結論當然直接被推翻。
所以,趙馨誠明白周巡為什麼要掛掉自己電話了——他忙着給關宏峰打電話呢。
回憶起自己在通電話時說了什麼,趙馨誠一下子悟了。
我操,之前關隊恐怕連手機都沒開!
周巡也同樣聯繫關隊而不得,那意思就是,關隊是真失聯了。
看起來關隊還真不是針對海港,他是針對包括自己弟子周巡在內的所有人。
“你們關隊這是隱居了?為什麼呀?誒,不是我說你,你沒把關隊保護性監禁起來?”擼着頭上那短硬得豎起來的頭髮,趙馨誠又重新趴伏在了桌面上,手肘支着桌面,另一手握着手機,斜着眼看着周巡質疑地道。“你能確信關隊現在是安全的?他羈押的時候可是挺不太平的,你可真放心啊?”
周巡白了趙馨誠一眼。
這他媽不是廢話嗎?如果他當初真把老關,別說老關,就是他那二貨弟弟,給保護性監禁了,不就根本沒現在這麼多事兒了嗎?
可問題是,前提是他得有那本事把老關監禁起來。
“你有這本事怎麼沒見你把你們海港支隊的顧問監禁起來?話說,你們海港那顧問呢?你得物盡其用啊。”他說,“放着身邊的不使,倒跟火燒了屁股似的找我們老關,這到底算個什麼事兒?”
趙馨誠此時也明白了為什麼一進門就看到周巡黑着一張臉——長豐現任支隊長同志能放心嗎?就這局勢,聯繫不上關宏峰,他現在就是不方便上房,不然早爬上去了——而現在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自己明顯被當做了出氣筒,於是就一臉委屈地嘆了口氣,退讓性地靠回到椅背上,“彬臨時出差了,人根本就不在津港市。”他把搭在椅背上的手一攤,“再說,人家犯罪份子他挑人啊。你以為給誰人都接待?不能夠,人忠貞不二地等着配合關隊工作呢,其他人都不行!”把頭往旁邊一側,他一臉的煩躁,“嘿你說這犯罪份子也他媽夠矯情的了,審訊還得挑肥揀瘦的,就跟自己還他媽有功似的。”
這句話信息量可大了,而且到處是槽點,周巡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從哪個抓起。
幾天前趙馨誠在電話里確實是提過要借用一下關宏峰,但當時他並沒有細說,而周巡那會兒正着急,根本也沒心思細問。所以直到這會兒周巡才知道,這居然是某個犯罪份子的主觀要求——一犯罪份子,要求跟關宏峰會面?誰?幹嘛?為什麼?
然後呢,趙馨誠這狗脾氣的居然肯配合一犯罪份子要求?按照周巡對這貨的了解,他現在大概是歲數大了骨頭脆了確實不太經常動手了,但是對一犯罪份子妥協?那也是周巡完全無法想像的事兒。是這個犯罪份子嘴太嚴趙馨誠無計可施只能忍辱負重了,還是他掌握的信息太過重要時效性太強趙馨誠不得不權宜行事?
而韓彬,他居然在這會兒“臨時”出差?這臨時倆字用的可真是恰到好處啊,足見韓彬的離開對趙馨誠來講是件突然沒有預兆的事兒,以至於他都措手不及了。這節骨眼兒上離開——或者聲稱離開津港而不露面——這也太巧了吧?
周巡尚且不能確定他跟前一段時間關宏峰的神秘消失是不是有關係呢,韓彬本人居然也想消失不見了?
現在周巡開始有些動搖,之前篤定的那個發來圖片彩信的手機號,到底是不是屬於關宏峰。
無論是關宏宇還是韓彬,他們的狀態都太不正常了。
甚至關宏峰的行止都透着不同以往的感覺——按照關宏峰的縝密程度來看,他是不太可能因為疏忽而沒有銷毀手機號,讓周巡有機會跟進的。
這不是關宏峰的手筆?是周巡自己一直誤會了?
但它又明明是一個無法追蹤的號碼,非實名認證,剛剛開通幾天,但沒任何通話記錄,正符合關宏峰前一段日子使用電話卡的一貫模式。
操,如果這不是一次偶然的疏忽呢?
——這種可能性讓人情不自禁地有些緊張。
“韓彬出差?去哪兒?幹嘛?”周巡追問。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切的異常背後都是有根線在串着的,但他現在只是找不到那個線頭在哪裏——但他總覺得離韓彬不遠。
趙馨誠面上露出了不滿,可眼中卻短暫地閃過了一絲疑惑。“誒你這麼問話我就不愛聽了啊,就好像彬是什麼犯罪份子似的。他一律師,出差不是正常事兒嗎?怎麼就這也值當你刨根究底的?”
周巡知道目前他這全靠直覺的懷疑是不可能說服趙馨誠跟他一起追蹤韓彬的,而從韓彬當日的表現看,如果周巡這麼做了的話,那就等同於逼狗跳牆。
但另一面是趙馨誠的直覺又相當強。雖然可能由於手頭的信息量太少而無法準確地揣測出周巡問話背後的企圖,但他還是能感受到周巡隱含着的不是普通的善意關心。
之前那問話實在是說的有點急了,當趙馨誠不滿的抱怨時周巡自己也反應了過來。剛剛他是太想知道關宏峰的下落了,所以沒過大腦就開始口不擇言地企圖從趙馨誠這裏套出點韓彬的動向。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長豐的顧問神隱起來了,兩個轄區眼下都是多事之秋,案情複雜時間緊迫,咱通共就只剩下韓大顧問一個能幫忙的,你不着急把他請回來?欸不是,你不是挺着急你那案子呢嗎。”周巡反詰道,“你那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還是仍然保密啊還是可以透個氣兒?”
把話題拉回到案子本身,趙馨誠有點沮喪,但他還是狐疑地掃了周巡一眼才說:“咳,還是中心醫院那事兒。我操現在簡直亂成了一鍋粥。頭一波企圖襲擊關隊的仨馬前卒,倆當天就莫名地死在了當場,有一打輔助的,藏了好幾天,剛得着他的蹤跡,嘿,人家手快又趕咱前面去了。才我還在現場呢,現在就看驗屍報告能給出點線索不能了。反正他同夥兒呢,是死得乾乾淨淨的,一點也沒給殺手添麻煩。第二波這倆呢倒是都落網了。一個嘛都不知道,純粹就是個打下手的。另一個很有可能是我們手頭唯一能派上用場的——對實現自我價值還挺有追求,強烈要求跟關隊面前坦誠一下心聲?老實跟你說,就算彬回來了可能對這丁一也不管用。之前彬就分析過這人,從他的出身背景來看,想短時間從他口裏獲取有價值的信息,除非他配合,否則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就是說你們韓顧問覺着自己搞不掂的一硬茬子,想求助於老關唄?哎呦,你們爺倆都對我們老關的能力這麼認可,那我先替老關謝謝你們了。”周巡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說,他可不覺得韓彬是一輕易就認栽的人。這種說辭也就糊弄糊弄天真可愛的趙二狗能成。這精得跟猴兒似的律師不接這活兒,說明這活兒里肯定有扎手的東西。“不過這……丁一?什麼來路啊?”
“丁一,就那肚子被關隊開膛的前特種部隊——疑似前特種部隊成員。他現在出了ICU了,就一條件,見到關隊他才肯開口。所以可不是彬處理不了這孫子啊,不過一特種部隊出身的人物,攻破他的防線可得工夫了,咱現在缺的不就是時間嗎……你等會兒,什麼叫你們爺倆?”趙馨誠解釋了一半,忽然意識到周巡那問話里可藏着貓膩兒呢。嘿,兔崽子損人不漏髒字兒的啊?
“你看你那點關注點,都是歪的。怎麼這叫丁一的到目前為止你連身份都沒給他確定了?這可都有小一周了啊,現在你們海港支隊作息時間也跟市局看齊了是怎麼著?”周巡被趙馨誠吊著胃口,連損人都沒興緻了。
一個前特種部隊的退役軍人?
他是怎麼攪合到這攤泥水裏的呢?
等會兒,安廷!
這孫子走的難道跟安廷是一條路線?
葉方舟是怎麼被滲透的周巡心裏是有點數的,從違規處理一批淘汰槍支下的水,被內部審查查出來之後,老劉和老關——時任長豐隊長的倆人——一點沒手軟,直接把他從隊伍里清出去了。然後這小子就從在河邊趟水變成了扎猛子,徹底被招募。
而安廷和丁一代表的恐怕就是另一個群體。
如果順着葉方舟這個案子往上能擼出警隊高層的話,順着丁一往上又會指向誰?
周巡心跳開始加速。
難怪老趙都直接扎進長豐支隊要人來了,這條線確實燙手啊!不速戰速決可能就什麼也剩不下了。
“這自稱丁一的身上帶着明顯的軍人特質,但無論是指紋還是面部特徵都找不到任何資料。所以初步估計他可能曾經受過特別訓練,執行過某些特別任務,檔案至今對外保密。用彬的話來講,對這種出身的犯罪份子,常規審訊意義不大。本來我們還有另外一條支線可以跟進——就是今兒在網吧橫屍的外圍助攻——原計劃是先把他冷處理幾天,但是呢,那支線劇情的主角兒自個兒不爭氣啊。”趙馨誠嘆息着說,兩手一攤。他可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期盼過哪個犯罪份子命長一點呢。“在我們和向陽交界處一網吧包廂里俏沒聲息地被幹掉了,包廂里暖氣好,報警的時候都臭了。”
“讓咱們把現在的線捋捋啊,”周巡摟着頭髮沉思着說,“關宏……峰其實在押期間遭遇了三次襲擊。”
在他磕磕絆絆地直呼關宏峰名字的時候,趙馨誠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好奇,“一看一次,中心醫院兩次。不過中心醫院那第一次都沒來得及接近住院部八樓就全軍覆沒了……啊不,跑了一輔助。”
“就是那孫進和王海龍唄,”雖然沒直接參与案子的偵破,但是海港那邊的消息周巡是隨時跟進的,“這倆當場被KO,兇手呢?”問到這兒他的心有點往下沉。
這是關宏宇——關宏峰——小集團的手筆吧?但這行為明顯的越界了,雖然在當時那個危急時刻連環殺人從情感甚至道義上來講周巡無可指責,但從法理上看,這行為真的無法姑息——哪怕他在對方正在實施侵害的時候痛下殺手呢,那也可以考慮爭取個防衛過當,當然這時機拿捏不好關宏宇這替死鬼就會遭殃。
操。
周巡一直都知道關宏峰身邊有高手幫忙,而且這高手不惜以身試法。不過之前周巡親身經歷那兩次都沒有留下不可逆傷害——甚至還帶着點手下留情的意思。這種純然的自保行為周巡作為一名執法者還勉勉強強能接受。
但是手法乾淨利落的連環殺人,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老關這是……
“我乾爹剖析的結果是,這兩起命案是一儀式感很強的以裁決式殺人為行為模式的連環殺人犯所為。”趙馨誠直接把韓松閣往外一端,就把周巡所有的質疑都給噎了回去。
“是他們哥倆兒運氣不好,在中心醫院碰巧被一高手當成了獵物?”周巡揣測着,他的記憶中,跟着關宏峰這十幾年裏,並沒有經手過這種連環殺人案,換而言之,這不是關宏峰的人脈。所以這倆杯具只能解釋為倒霉催的撞槍口上了——雖然這看起來跟被雷劈中了的概率一樣,但卻是周巡特別希望的答案。再有一種可能讓周巡的心理接受程度高一點,那就是這是關宏宇的人脈,畢竟死這倆是奔着殺關宏宇去的。周巡又想起了那個麵包車,車牌快掉下來那輛。下次見到它,是不是需要採取措施了?周巡皺着眉暗想。“那第三個呢?死法?”
“一槍爆頭。”雖然屍檢報告還沒出來,但趙馨誠用眼睛就能判斷死因,“一點都沒美感,也沒儀式感。這一槍就是迎面照腦袋打的,甚至連他媽的裁決式射殺都算不上。”他抬手模擬了一下殺手射殺死者時的場景,對着周巡的腦袋。“估計就咱倆這距離。”
“這倆認識啊?殺手換人了?”周巡的第一反應是,在網吧包廂那種環境裏,本身就在躲藏的人不會讓一個陌生人進入到自己的私人空間。正常來講,如果是陌生人一推他包廂的門,他就應該做出反應,比如逃跑,攻擊,最不濟也得叫一兩聲,怎麼也不至於悄么秧兒的死了幾天都沒人知道——這也真是網吧的包廂的特色,沒人管你在裏面呆多久幹什麼,除非錢用完了。
接下來他腦海里閃過的第二個想法是,第二波傷亡殆盡組合殺三個人的兇手不是一個人。孫進和王海龍的死,怎麼說呢,都被設計得很巧妙。確實是有點天譴的意思,且環境選擇得非常安全——對殺手來講安全,沒有監控,沒有目擊者。而第三人的案發現場是網吧這種在人口稠密到處都是攝像頭的空間。
“要麼就是喪心病狂了啊?理論上不應該,這目的明顯,用了消音器,不像是失控下的行為。他缺的是犯罪標記——設計感。”周巡思忖着說。
趙馨誠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對一個沒看過現場,單隻聽過一點描述的人就能做出這種判斷,趙馨誠還真只能用敏銳來形容——他們大學心理學老師看起來確實挺靈的,沒被周巡這小子平時裝傻充愣冒充大大咧咧給騙了。“另外從犯案動機上看,如果孫進和王海龍跟被滅口的輔助都是同一人下的手,或者同一組織所為,那實施兩次犯案三起謀殺想要達成的目標就相互矛盾了。薛亮在中心醫院的輔助作用完成的挺完滿,與那兩名同案犯不同,而他被射殺前的身份算得上是我們已經摸到其蹤跡、可以用來順藤摸瓜挖出背後首腦的准棋子,犯罪組織幹掉他可以解釋為滅口——防止自己被暴露;但孫進和王海龍在被處決前,我們警方對這二人的存在和其企圖實施的犯罪行為一無所知。而且這倆人肩負着幹掉關隊的重任,從他們準備的裝備以及進行了一半的工程上看,是想擄劫了關隊然後滅口毀屍滅跡沒錯了,關隊要是沒了,對任何一個犯罪份子來講都得跟過年似的吧?那幹掉他倆是為什麼呢?”趙馨誠反問。“就算我們可以假設這個組織殺到一半反悔了,所以派新的殺手把自己的殺手幹掉——咳,何必呢,召回多省事兒,我都替他們累——那後來又派了第三波軟硬件都更強的來幹嘛呢?又反悔了?這犯罪集團也太沒溜兒了,就他們這樣的,能招募到這種犯罪精英?能搗鼓出這麼大動靜?要是真能,也是咱們津港的警方無能了。”
還有一條他沒說,就是那把陰魂不散的手術刀。他甚至有點隱隱地感覺薛亮的死也像是那個裁決模式作案的連環殺人犯在導演的一齣戲。警方確實是通過手術刀的指引而開始挖掘薛亮,薛亮又被滅口。這其間沒有聯繫嗎?
但這種比假設更虛無縹緲的想法連趙馨誠自己都沒理清,一般遇到這種情況,他都會先跟韓彬溝通一下,整理好思路再搬到枱面上。
可問題是,目前韓彬就算沒失聯也差不太多了。
電話十之八九沒人接,偶爾來個短訊說忙個案子,近期不在津港,如果是案子的事兒等他回來再詳談。
這他媽什麼意思?彬到底忙活什麼去了?怎麼就連他媽電話都沒空接了。趙馨誠禁不住抱怨地想,當然在周巡面前,他還是在極力為韓彬在辯解。
周巡握緊了拳頭,脹痛的關節都繃著發癢的那種。原本他並不十分清楚的知道孫進和王海龍的實施方案及細節。此刻從趙馨誠嘴裏聽說,他內心裏竟然有一點隱約地想要給這個連環殺手喝彩的感覺。
媽的,這麼一會兒兩次了。周巡努力收攏回跑偏的想法。
“所以這仨人團滅,還費的是兩伙人的事兒。”他穩住自己的聲音,說。“而這個丁一,他就是你們剩下的唯一可以指向要對老關不利那伙幕後黑手的切入點。但他的嘴又不能輕易撬開。行,我懂你為什麼這麼急。但我還是沒弄明白,他為什麼非要見老關呢?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趙馨誠神情古怪的看着周巡,“這是個好問題啊。”他聳了聳肩,“我要說他對關隊仰慕已久吧,也不太現實是吧?”
當著周巡的面,跟當著韓彬的面可不一樣,總不能讓他嘴裏沒把門的,隨意說出“一見鍾情”這四個字吧?
可問題是,趙馨誠哪兒知道原因呢?
“總之,這個丁一醒來之後就說了一句話‘我要見關隊’。再怎麼問,都一言不發。現在對這位活祖宗,我們是二十四小時嚴密保護,沒敢放二看醫院,也不敢放中心醫院,簡直他媽的就是供起來了,就等着他老人家福澤四方呢。哎我操,我得好好想想,萬一等老施回來了要併案處理,我得怎麼辦。聽我乾爹那意思,他們可馬上就到。”
這都是趙馨誠到乾媽那裏蹭飯套出來的消息,他愁的都快脫髮了。
可恨的韓彬。
如果這就是趙馨誠心急火燎的原因,那在周巡看來真是……小時候學那詩怎麼說的來着?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老趙跟他們長豐不一樣,他只是想破個案而已,但長豐可他媽是有人陷在這裏邊兒呢。
趙馨誠大不了案卷一交無官一身輕,周巡那可是死都不能交。
這倆能一樣嗎?
周巡好不容易因為關宏峰有着落了而恢復的睡眠昨晚已經開始因為施廣陵即將回歸而再次失控——胡立國也他媽陪着一起失眠呢。
“除了你們海港支隊,沒其他部門知道他的位置?”周巡思忖着問。他在衡量關宏宇到場的安全性。
如果說這個線索讓趙馨誠火燒屁股,那對周巡來講,就是火燒了眉毛。
他比趙馨誠更想得到。
周巡還記得在中心醫院那晚,關宏宇隱晦地建議他去看守丁一。而後他一直沒發現丁一有任何可能危及到關宏宇的行為——應該說丁一一直在昏迷中,沒法實施任何危害性行為——及至關宏宇出院,周巡就一頭扎進了林錚案,接下來又是老關的失蹤,到底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跟關宏宇詢問丁一的事兒。
是當時在倆人遭遇戰中,丁一透露出了什麼信息,讓關宏宇警覺?抑或關注?或者那時他就想跟關宏峰合作?
而丁一醒來后唯一的一句話是“我要見關隊”,這是擺明了只跟關宏峰合作的態度。
難道說這倆案子最終都交匯到了關宏峰的身上?
可問題是,目前的情況看,關宏峰根本就觸碰不到,如果勉強說聯繫,周巡能接觸到的是關宏宇。
他們倆長着一樣的臉。
而相比較而言,周巡更捨得往坑裏推的也是他——大不了周巡陪着一起進坑唄。
畢竟丁一的要求也有可能是個陷阱。
“確切地說,只有我們海港支隊的一支外勤小組知道。”趙馨誠更正道。就算海港支隊中的兄弟,他現在也是不敢完全信任的。
這點警覺性他還是有的。
周巡微微地點了下頭。“韓彬什麼時候回來?”他忍不住再次詢問了一嘴,“跟丁一見面時他在場嗎?”
對於這個人,周巡始終心懷忌憚。他之前就能看穿關家兩兄弟的把戲,現在……今後當然也能。
“哎你還別說,彬特地……”趙馨誠話還沒說完,面前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囑咐我會面的時候通知他,他想旁觀分析。”拿起了手機之後,他才反應過來那是周巡的。於是又順着桌面把手機推回給桌對面。
周巡抄起手機。
晚八點。
和光小區F2-303。
發信人是老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