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傀儡舞姬(三)

第9章:傀儡舞姬(三)

“聯絡員怎麼了?聯絡員又沒掙你家工資。”阿獄哼哼唧唧。

“我錯了!”誠懇合十表情。複製粘貼。

“之前你不是挺跩的?又砍又剁,開心得很啊?”

“阿獄大師。您這樣就不合適了。好歹您是我前輩,好歹您也是修行人,怎麼能和我一介凡人較勁呢?對不對?再者說,我這又不是為了自己的事情……”

“叫幾聲師父來聽聽。”

咂么兩下嘴,吳所以有些不甘心:“跟你修行能娶媳婦么?”

“倒也不是不行……”

“師父。師父。師父。”複製粘貼、再粘貼。

“行!好。告訴你啊,乖乖聽着:因果可不是你能涉及的。愛憎會,怨別離,說句不好聽的話,這裏面的深層關係連大阿羅漢都看不清楚。因果既然安排了幾個人這輩子再見面,那它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唄。你呢,別瞎干涉。如果他們的緣分這輩子解不開,那下輩子還得見面,而且還照樣是仇人。”

“您的意思——由着她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可沒那麼說。這是你說的。”

吳所以要不是心疼手機,就……

“師父啊,你不要這樣啊好不好?我這好不容易才把人勸分開,倆姑娘家都挺不容易的是不是?一個無心犯錯,一個無辜被傷害,這矛盾怎麼解啊?”

“蠢。不是還有個男的呢么?這些事兒都因為他起的呀。”摳鼻孔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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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伍被帶到湖畔姑娘家之前還心懷憧憬,進門后瞬間懵掉。

“伍文忠。你好啊……”吐蕃美女目光冷漠地看着他。

小伍看坐在桌子對面的阿七,阿七假裝看不見他,低頭沉默不語。她表現得越反常,小伍就心裏越哆嗦:“我不是伍文忠……你認錯人了。我是伍紹興,我,我,我是浙江人。”

“呵呵。哈哈。我是柳依依,我是浙江鬼。”美女笑起來,笑着流眼淚。

“阿七啊。你說還是我說?”對話跑偏,吳所以只好打斷。

“你說吧。拜託大叔你了。”阿七回答,表情很拘束。

“過來!”吳所以勾勾手指頭,把小伍叫到牆邊鏡子前。

“大叔啊!阿七這是怎麼了?我怎麼心裏慌慌地……”

“慌就對了。”吳所以把鏡子對正他的臉,然後嚴肅看着小男生:“接下來的事情,記得保密,不然我可不保你活着!”

“大叔,你不要嚇我……”男孩兒聲音里微微帶着哭腔。

就這膽子?上輩子還能上戰場?吳所以鄙夷他。出於職業道德,他把鄙夷隱藏起來,正色問他:“小伍啊,你信任我嗎?”

“信任……吧,大叔你人挺好的。”

“OK!”吳所以深吸一口氣,不容他質疑也不容他反抗:“現在我要給你催眠,讓你潛意識浮現,這有助於事情的解決——事情解決后我再詳細給你解釋。你同意就好了。”

“那……大叔你別害我啊,我有錢的,需要錢你就說話。”

“閉嘴。說同意就行了!”

“同……同意。”

“看鏡子!集中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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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兒眼神迷離,時而痴迷,時而憤怒,時而驚慌,時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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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所以沒陪他進入鏡中世界——阿獄說少干涉,順其自然。坐在桌子邊,他給兩個女孩兒倒酥油茶,但碗裏的茶都冷了,兩個人也沒喝。浪費啊……男人自顧自喝着茶,

閑來無事打量房間內部。乾淨簡單,清雅方正。還真是漢人的居家風格。

“仙長。您不必擔憂。”依依誤會吳所以,指着自己輕聲解釋:“這女孩兒兩年前就病逝了,不過沒人知道。奴家只是恰逢其會,並沒有奪舍無辜人。”

“哦。知道了。不過,依依你是怎麼想起來高原的?為什麼不在漢地等?”

“有位仙長告訴奴家,來此才可了願……”

吳所以立時想起那位被遺忘的道士,皺起眉頭:“他怎麼跟你說的?”

“也沒說什麼,就是讓奴家來這裏……該遇見的都會遇見。”

“哦。”吳所以點點頭。他沒追問那位仙長收了多少錢,阿獄說少沾染因果。不過挂名師父也不能盡信,每次都建議他給得倒是都挺好,但做事上,似乎也沒那麼成熟?“吃糖。嘗嘗,很好吃的,城裏新款。”吳所以準備後手,他把特效小糖丸遞給依依,也又遞給阿七:“丫頭你也嘗嘗,我們那兒的特產。”

“謝謝大叔……”阿七沒心情分辨真偽,糖丸放在嘴裏就直接咽下去。依依雖然酸得皺眉頭,還是嘴上禮貌說味道特別。

孟婆湯啊,味道能不特別么?罪過啊罪過。吳所以在心裏懺悔。再等等,再看看吧……

男孩兒手扶着牆壁驚恐痛苦地喊叫,吳所以假裝聽不見,繼續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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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道友!是我清羽啊!請把這頭牛拉開!快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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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老兄你怎麼又來啦?我這兒正按領導意見處理事情呢,又沒叫你。”吳所以右手假裝去安撫白氂牛,左手揉着太陽穴。

“道友!你這樣做很不好,非常不對!”清羽用氣憤掩飾尷尬,他為上高原才買的新衝鋒衣,被牛角頂了個大口子!

“啊?我是正編啊,體制內的本分做事。您哪個單位的?”

“道友啊,不可以這麼分別,大家都是修行人。”

“停!”吳所以無奈,立起手掌:“要不咱倆去湖邊聊?裏面正在忙,我們別打擾。”

“去就去!”

嘆了口氣,吳所以回屋叮囑兩句:萬事一定等他回來再決定。離開前他又叮囑白氂牛,姑娘可以進,男的全轟走——不包括他自己。白氂牛通人性一般鼻孔里呼幾口氣,原地卧下。吳所以沖它比大拇指,然後不情不願向湖畔草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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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降妖除魔是我輩份內之事。何來什麼體制內體制外?路見不平,尚需一聲吼……”

“冷靜。你冷靜。”吳所以忍着想抽煙的衝動,耐心周旋:“我又沒請你來降妖除魔。況且,什麼是妖?什麼是魔?我沒見到啊?”

“那妖女!怨氣衝天……”

“我說你能不能說白話文?二十一世紀啦!咱們就算是修行人,也得與時俱進啊。你看我們地府都開發出自己專屬的APP了,所以你就別半白半文地說話了好不好?你覺得好不好?”

“……物之性靈為精,人魂不散為鬼。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為怪,神靈不正為邪,人心癲迷為魔,偏向異端為外道……至於妖,人失倫常則為妖!那女鬼怨氣衝天,死而執念,不肯入輪迴,已近五百年……”

擦!尼瑪白費老子口水!吳所以用小指掏耳朵,假裝聽先生說書。

“……塵世間俗人因欲生愛,因愛而求,求不得而生執着執念,執念而成魔!道友難道忍心看她成魔後為禍人間嗎?”

“她成魔了?”

“尚需幾十年。可塵世間,幾十年不過白駒過隙而已……”

“她為禍啦?”

“此時尚未……”

“那你嗶嗶、嗶嗶、嗶嗶神馬?”吳所以懟過去:“你做事我也做事,幹嘛非用你的辦法?”

“道友啊!你在歧途中,你憐憫心太重。所謂塵世間之愛,那個不是慾念所化?你可以試試,把這些慾望慾念都去除,所謂的愛還剩下什麼?修仙者怎可不斷情絕欲?”

“我不修仙。再說這裏面有你什麼事啊?”

“我輩……我輩不能坐視。”

“那你是非要干涉我正常工作嘍?”

“並非此意……幫忙!幫忙而已。路見不平,是吧?”

“!您那不是幫忙。我可沒求你來幫忙啊。我一個地府公務員正常做事,您摻和什麼?獎金給你啊?”

“我……貧道擅長神足通,日夜可行千里;貧道還懂宿命通,可了因果化孽緣……”

“您確定?你能了因果?”吳所以說得火氣盛,擼起袖子問。

“當然……能!”

“說點實際的。這事兒你想怎麼解決?”

“自然是斬了那女鬼!降妖除魔。衛正道!”

“你師父貴姓啊?”

“尊師名諱……道友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知道名字好找上司告狀嘍。”

“豈有此理!”清羽氣哼哼起身就走,越走越快:“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阻礙我等修行人獲得功德,汝就不怕遭報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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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耽誤老子喝酥油茶。吳所以用手背蹭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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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盡職的白氂牛腦袋,吳所以回到房間中。小伍已經從幻境中出來,他像阿七一樣沉默不語坐在桌邊,低頭盯着冷掉的酥油茶發獃。

“呦!出來得挺早啊。”吳所以打哈哈,他把自己的冷茶倒在地面上,重新倒上熱乎乎的新茶。

“大叔……”小伍止不住地顫抖:“真的……真的有地獄么?”

“有啊。”吳所以喝茶,用眼角偷偷觀察眾人神色:“的確有。”

依依臉色依舊冷漠,她大概是恨得深,沒那麼容易排解——小臭蟲神色似乎輕鬆很多,她在念叨啥?不是我的錯?

“人也齊了。都說說吧,想怎麼辦?”吳所以主持會議。

“我……我願意償命。一命償一命。我願意!”小伍哆嗦着回答:“和阿七沒關係!我的事情我承擔。麻煩你……阿七……你就和我父母說我高反病了,死掉了……”

阿七不做聲。事到臨頭她還在逃避。

依依低着頭,無聲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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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地一聲巨響!墨墨拉着琳琳,氣勢洶洶踹門闖進來。

“那個化緣的牛鼻子在哪兒?我要打死他!……不在這裏嗎?走,琳琳我們去找!”查覺到形勢很不對勁,墨墨迅速變話題,拽着琳琳轉身準備溜走。

“好啦!行了別裝蒜了,坐下喝茶吧。正好姑娘的事情你也主意多……”吳所以嘆氣,他用指關節用力敲桌面:“都他媽給老子開誠佈公!坦白說話!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三個到底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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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伍在鏡中看到的景象比眾人看到得多一些——他死後下了地獄,烈火烹油三百萬年,業力償清後方才投胎轉世。

吳所以心算時間,差不多吧?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人間一日地獄多少年?

依依只是流淚,阿七還在自我催眠。墨墨和琳琳則身心俱懵——這是拍電影么?她們是不知情被偷拍的群演么?

“啊呀!姑奶奶們。你們到底想怎麼樣么?別哭了依依,主要是你的想法啊?”

小舞女越哭越凶,偏不說答案。

“你要捨不得動手?要不我和阿牛說一聲,直接頂死他?”

“大叔啊!”小伍可憐兮兮插嘴:“能換一種辦法么?”

“油炸?”

小伍把腦袋埋進桌子下。牛頂死就頂死吧,踩死也行。

“神經病吧你!好好說話。”墨墨翻白眼瞪吳所以。了解清楚情況后,她摟着依依,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炸個幾十萬年,就徹底酥脆了……別踢我啊,阿獄說的。”吳所以也委屈。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

“哎?哎!別掐啊!我也算是公務員啊!正當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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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拽出去后,墨墨不出意料嘟着嘴生悶氣。

“咋啦?”

“生氣啊!看不出來么?吳所以你行啊,什麼都不和我說?”

“要不要吃糖?我一個兄弟做的,綠色純天然特製麥芽糖。”

“哼!嘶……怎麼這麼酸的?”

“純天然嘛,沒添加劑。”

“討厭!”

吳所以嘆氣攤開手:“體諒一點吧親愛的,我能怎麼辦?人家為了報仇等了四百年。”

“那你就看着小孩兒去死?”

吳所以用手背支着腮幫子,蹲在女人身邊。

“說話啊?出聲啊?你不是平常主意多得很嘛?好好想一想啊!”墨墨推搡他。

“別煩,我正想呢。”吳所以沒好氣,早知道就不該貪圖享受去包車。班車才是王道。長途旅行,班車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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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伍臉色蒼白,苦笑着走出來。出來后他向吳所以鞠躬。

“怎麼了?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男孩子點頭,他說話的神情讓吳所以升起惻隱之心。

“想怎麼辦?”吳所以問。

“無所謂。只要依依能消了怨氣就好。”

“行……吧。”

“依依,她還能重新輪迴嗎?”

“許是……不知道。時間耽擱太久了。”吳所以沒忍心編假話騙他。

男孩子忽然哭出來,跪在地上哭。他哭得傷心,招惹得墨墨也把臉埋在吳所以懷裏。“大叔啊……大叔啊……大叔啊……”男孩子大哭,哽咽得話怎麼也說不完整。

“好啦。想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大男人,哭什麼哭?”吳所以背過身。

男孩兒哭着站起來,之後他低着頭一直向遠處走,似乎準備一直走進湖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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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所以。你去勸勸啊?”墨墨把頭埋在吳所以懷裏,眼淚洇濕男人的胸口。

勸啥?吳所以傷感無奈地看小孩兒遠去的背影。他琢磨着阿獄的話,這輩子不了結,下輩子還是仇人。情到深處,愛既是恨,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伍文忠!”吐蕃女子衝出來,她搡開擋路的二人後直衝過去,對着男孩兒背影喊:“伍文忠!你就這麼去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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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一直沒有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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