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咎由自取
“費盡心思，就為了維持這個虛假的文明，情願畫地為牢，陪祂演這麼一場戲。”
民眾的高呼聲，都沒能掩蓋這道冰冷的嘲諷，大祭司真真切切聽在耳里，並且他確信，說話的人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他猛地轉過頭來，發現了一名沒有朝他下跪的人。
那是位渾身佈滿了泥土的年輕貴族。他的頭髮蓬鬆且凌亂，身上穿着殘破的西大陸舊貴族服侍，狼狽不堪。
可是，這人卻展露出來了一種厚重的氣勢，他負手而立，站在一邊，什麼多餘動作都沒有，大祭司就莫名地心跳加快，剛才的恐懼感再度回到了他的身體內。
大祭司清楚這位神秘人的古怪，但卻不敢親自上前，於是指了指那些依舊在朝自己跪拜的守衛，命令他們將對方給拿下。
“這是個褻瀆者，膽敢懷疑‘大祭司’的權柄，膽敢否認英雄王的神跡！”
這番命令下來，守衛們立刻撿起長矛，圍向了那位神秘的貴族。
然而，當他們發覺到對方眸中那若隱若現的紅芒后，心臟瞬間突發絞痛，剎那的恐懼感令他們渾身顫抖，手中武器一一掉落。
大祭司也看到了那雙眼睛，同樣嚇得後退了十幾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等待片刻后，年輕的貴族露出深刻的獰笑，猶如閃爍地快門，將一副殘忍的畫面印入所有人的記憶中。
“芬……芬巴巴？！”
隨着一名士兵顫抖着喊出那惡魔的名字，所有倖存居民都被嚇得往外圍奔逃。
然而，在距離高塔外圍的地方，恐怖的黑霧再度升騰而起，那些妖魔似乎在等待他們，等着這些不要命的凡人自投羅網。
黑霧被某種力量隔絕在了巨塔周圍一公里開外，而被恐懼所充斥的阿卡德居民，只有在遭到妖魔的再次屠殺后，才會看明白這個真相。
大祭司倒是最先看穿這件事實，可他卻沒有提醒騷亂的人群，而是將所有的警惕與絕望，都傾注在了眼前的詭異貴族身上。
他非常疑惑——明明黑霧已經被巨塔的力量給擋在了外邊，就連那羊蹄牛角的魔鬼本尊，也都被推了出去。
然而現在，面前站着的活人，身上為什麼還會有那魔鬼的氣息呢？
“夠了吧！事到如今，你還不告訴這些凡人真相嗎？‘大祭司閣下’？”
年輕貴族總算是再次發言了，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塵，那件衣服類似瑞曼蘭德兩個世紀前的經典服侍，象徵著地位與財富，如今卻殘破不堪。
大祭司恐懼的雙眼突然緊縮，他看穿了一個真相，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
現在，這具貴族軀殼中的靈魂，並不屬於他本人，而是屬於芬巴巴……或者說狂獵！
“附身……”大祭司再度倒吸涼氣，“你果然是魔鬼！”
“哦？”
年輕的貴族輕蔑地掃了大祭司一眼：“與吾之相比較，蠱惑人心，瞞天過海的祭司大人，又算什麼呢？你欺騙了所有人，偷竊他們的信仰，鞏固自己的寶座，創造假象迷惑人間，不是更靠近魔鬼這個概念嗎？”
大祭司語塞，他沒料到自己一直以來的計劃，居然會被面前的東西給看穿。
過往時日裏，他從沒有親眼見過芬巴巴的樣子，更沒有與之交流過。
他只是在對方發起攻城的時間段，使用收集而來的信仰之力將其抵禦。
被拆穿后，大祭司感受到了極大的恐慌，是對芬巴巴害怕之外的恐慌，看待這個世界真相的恐慌。
“墮落貪婪者，墜入阿卡德，就好似死後必須得下地獄，你是這樣。”年輕貴族指向大祭司，然後又指向了那些還在瘋狂亂竄的居民，“他們也一樣。”
放下手，他繼續對大祭司說話：“你是先見者，並且最早了解到了這個地方的秘密，你原本可以找機會離開，但貪婪，依舊是紮根在你心中的魔咒，你沒有選擇逃跑，更沒有嘗試毀了這裏，而是使用無形之術，把自己包裝成為了一個被萬人所敬仰的存在，披上了英雄王的虎皮，在現代文明之外，坐上了國王的寶座……”
噗通！
大祭司坐到了地上，手上權杖也已經丟掉。
年輕貴族沒有緊逼，而是走到高塔的牆壁邊上，伸手撫摸那些紋路。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他竟然鬆了口氣。
“沒想到，選擇附身在別人身上靠近這裏，就不會引起塔的注意，這麼多年了，我怎麼現在才發現，不過也多虧了你，在今天這個關鍵時刻，力量竟然變弱了。”
大祭司聽后，突然想起了自己體內那若隱若現地死亡氣息，此時那道深淵已經變淡了不少，吞噬信仰之力的速度也沒那麼快了。
若是給他時間，等待金塑神像……
大祭司突然微微一愣，掃視了一遍滿目的瘡痍。
現在全城的死亡人數已經超過了七成，而且剩餘的活人也陷入了混亂當中，再也沒辦法為他凝聚信仰之力了。
都怪那個可惡的貝恩人！
大祭司恨得咬牙切齒。
若不是他的出現，給自己下了詛咒，怎麼可能會讓這些妖魔闖進自己的王國？
前幾次的妖魔進攻，都會被龐大信仰之力所凝聚的神靈虛像給擊退，唯獨只有這一次……
大祭司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在這危機關頭，開始思索保命的方法。
其實，他只是一名太陽路徑密傳二的先見者，其兩個階段的能力都不算特別出眾。
密傳一是“傳頌官”，研習這種知識后，先見者能凝聚一種類似“信仰”的東西，他可以通過歌頌，將信仰引導向某個對象內，而認同歌頌的人們，就會成為這個對象的信徒，不斷向其提供信仰之力。
也就是說，傳頌官的能力，其實是造神……
這種造神並不是真的造一個神出來，而是造出人們心中所崇拜的對象，是不存在的東西。
所以，傳頌官不能讓自己成為凝聚信仰的對象，也不能選擇存在於世的、大眾所熟知的人或者物。
而太陽路徑的密傳二，就是“偶像”。
“偶像”可從信仰中汲取生命力與壽命，令自己與傳頌官所歌頌的對象產生連接，正如大祭司所做的那樣，從金塑神像里將凝聚的信仰之力取出來，挪為己用。
他消耗掉的，會被全城的居民所平攤，信徒越多，這種信仰之力就越強，強到一定程度，大祭司就可能讓那個被歌頌的對象顯聖，短時間裏爆發出無比恐怖的力量。
就是因為這種力量，他在擔任大祭司的期間，幾次將芬巴巴的攻打化解，令其無功而返。
只有這一次，大祭司被那貝恩年輕人點了一下，身上就彷彿多出來一個吸收信仰之力的深淵，令他完全無法控制凝聚信仰之力，最終被這魔鬼攻破了城市。
大祭司面露憎惡，偷偷將手伸向了牆壁，仔細回憶剛才是如何引發塔爆發力量的。
但他的小動作沒能逃過年輕貴族的眼睛，對方面露笑容，把頭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