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理想與現實

辦公室里出來，

盧林帶着林幕二人不疾不徐的穿過過道走廊，又下了樓，再走到一樓大廳。

全程間一言未發，直到走到門口，盧林才默默站定，目光遙遙的望着遠方。

身邊的魏瀟不時投來些催促的小眼神，林幕只輕輕拍了拍魏瀟，稍作安撫后，也靜靜的站在盧教練的身側。

或許是因為思維有了些成熟意念吧，這一刻的他總感覺有種微妙在悄悄蔓延。很熟悉，在記憶中都能抓出些似是而非的感覺，讓他一時有些不想打破這份沉靜。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校園裏的熱正在徐徐散去。

遠一點還有人在活動的地方，零星的激烈和興奮的歡呼吼叫，隨着風隱隱的吹來又鑽入他們的耳朵。

一前兩后的三人靜默，在餘熱還在，一天的喧囂和熱烈還未散去間，總顯得有幾分詭謐。

林幕從盧教練側身的背影中看到了一些不同於平時的情緒。

和善、隨意又挺認真的盧教練，孤獨、回想，似乎又有幾分空洞般迷茫的盧教練，頓時間，林幕有了些奇怪的感同身受。

“盧教練……”

似乎是再也受不了這份等待，魏瀟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呵呵！”

盧教練似乎是才回過神，笑了笑，轉身正對向兩少年，視線劃過二人面龐，他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人老了就總會偶爾的陷於過去，想東想西的，就容易走神，等急了？！”

林幕輕輕搖頭，說實話，真不算老，30多歲的盧林，目測1米9的大個，沒有任何福態，不管是從體型還是面容看都不顯老。

應該是保持着長期運動的關係，除了不怎麼拾掇邊幅，整個人妥妥的一個後世的大叔級滄桑型男。

就連這股別樣的滄桑頹然，也只是給這一位將將中年的教練添了幾分別樣的魅力。

看起來很有故事的人。

林幕在心裏默默的給了個定語。

“二十多年前，我記得有一天……”

“也是這座辦公樓，當時還挺新的，校園裏也沒有現在這邊大，場地和綠化都要差上不少，記得更多的反而是那些標語。當時我和另外的兩個同學也像你們倆這樣衝到辦公樓里的……”

“這麼多年了，剛剛一時間讓我有種輪迴般的錯覺……”

林幕正對着盧教練的視線，盧教練的眼睛裏似乎是有些回憶的影子在滑動一般。他拉了拉魏瀟，阻止了魏瀟說話，只等着盧教練接下來的話。

並沒有要林幕二人回答表示，盧林笑着搖了搖頭，把一瞬間的發散收了回來，“不說這些，說說你們倆的事吧……”

“學校的規定在那，晚間沒有教練帶隊，學生是不能留館的，不過……”

林幕早就聽出意思了，這會跟着確認道，：“那要是有教練帶隊就沒問題了是吧？”

“哈哈，不錯，看起來你只是表面上的悶，腦子還是有的！”

盧教練哈哈一笑，開了句玩笑。完全沒有因為林幕把他的轉折打斷了而不高興。

腦子還是有的，怎麼聽着就有些不像好話呢。林幕不由的心裏吐槽。

“盧教練，耽誤您晚上時間，是不是太麻煩了些？要不您幫我們留個門，我們擔您一個名義，自己練？”

都說到這會兒了，林幕哪還不明白盧教練的意思是晚上帶着他們訓練，再不明白，那就真要說說腦子的問題了。

“我住宿舍，

晚上我也沒事，帶着練練倒沒什麼問題，當年老教練有家有室，比我現在年齡大也沒嫌過麻煩。對我來說這自然也不是麻煩不麻煩的事。不過，這之前……”

盧林擺擺手，把林幕二人的表示壓了回去，接着道：“當年老教練問過我一句，現在我也問問你們，你們喜歡排球嗎？或者說，在你們看來，排球是什麼？”

“當然喜歡，盧教練……”

“喜歡？是什麼？”

魏瀟的回答很肯定，但林幕卻沒有馬上回答，他心裏不由的默默的把這普通的幾個字念了一遍。

喜歡是有些喜歡吧，但他知道盧教練問的並不是這單純的兩個字眼。他明白盧教練的意思，盧教練可以犧牲自己的業餘時間帶他們練球。為的不是滿足他們體校生活的愛好。

而所要表達的意思，在現在的林幕看來，有些沉重了。

因為經濟原因和個人喜好，他進了體校進了田徑組，那會的情緒涌動，他執着的喜歡了中長跑項目。當時心中的想法，田徑或許將是他運動年齡里唯一的追求。

可陰差陽錯的又進了排球組，那種喜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腰斬時的感覺，何其讓人難受。彷彿沒有了目標，他選擇自卑、敏感還帶着憤恨的排斥了一切。

現在呢？

想法一點點理順，林幕斟酌道：“盧教練，喜歡肯定是喜歡的。從田徑那邊過來時，我只是有些排斥外界的東西，但對於排球本身來說並沒有負面的情緒。

接觸了一年了，對於排球我也有了些感情。您說的排球是什麼？我感覺說不大清楚，但它目前是我們生活學習的主題是肯定的，我想，我應該能堅持着走下去……

工人打工、學生學習，各行各業，都有各自責任，我一個體校學生，努力的練球，應該是我們該做的。

而且，我想着，堅持一下，如果有些天賦，沒準真能練出些東西。或許成為體校強手之一，以後說不定進高中，甚至進更高層次的隊伍。

說不定我們還能擠進省隊，擠進國家隊，排球、排球路，誰也說不準，只有做起來了，才能知道到底有沒有。”

林幕笑的很真誠，說的也很輕鬆，看起來倒像是開玩笑的說。

只是他心裏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的的確確的想過。

“盧教練，跟您說實話，現在的我，對排球喜歡，但談不上熱愛。我肯定自己能下工夫練，這應該是我個人的追求。

排球是體育的一部分，體育是咱們華夏的一部分。如果我真的練不出名堂，那沒辦法。但要是能有些什麼，說不得也能為國爭爭光。

我年齡小，太長遠的想不出來，但要是能為國做點力所能及的貢獻，我想我還是可以的……”

“好！”

盧教練滿意的看着林幕，點頭笑了。

他的嘴角輕動，粗眉下一雙黝黑的眼睛透露出了一些別樣的光彩。

14歲的少年，剛剛的話讓他看到了些不同於他了解的東西，比起很多很多人的思想都要成熟。

也比很多自我標榜着熱愛排球的人更真實理智。

一項體育運動而已，除了賺多賺少，身份高低的差別，真算起來就是一份事業，一種職業，哪有那麼多的熱愛。

如果不是因為華夏的紅籠罩着，體育運動本身就只是強健體魄的手段，又能算的了什麼。真正的熱愛，也只是因為代表着國家。

首尾、主次，要始終明確着。

我能做這個，我只會做這個，那麼就用自己的努力和堅持，把唯一可做、會做的東西努力交出去。為華夏紅能走向世界，昂首矗立於世界之林交出一份力所能及的貢獻。

“小林啊，今天你讓我重新認識了你。記住你今天的話，將來不管你排球能打到什麼程度，哪怕是以後幹了其他工作，且把這份心留住……”

盧教練緩緩的開口，既然思想上更為成熟，那從現在開始，他將不再把林幕只單純的當一個少年。

魏瀟有些懵懵的，心裏有了些貓抓一般的求知慾。

兩人的話他都聽了，一個字一個字的他都明白，但全部聽下來后，他反而不太懂了。

他就只感覺，自己的好兄弟和教練的身上，似乎閃着些別樣的光。

他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最後也沒什麼頭緒。

不管了，反正應該是好事，盧教練應該是帶我們訓練，懂不懂的我跟着林幕就好了。

想通了后，魏瀟心裏安穩了下來。

“謝謝，盧教練，我想我能堅持下來的！”

林幕肯定的點點頭。

盧林得到了滿意且有些意外的收穫，臉上的表情更加緩和，“……那好，對於排球的一些簡單的規則、打法，理論什麼的，你們自己多熟悉熟悉。

而你們現在的排球基本功確實差了些，以後，我就帶着你們了。位置的話，可以先定一個，但現在不是關鍵的。

排球就是基本功的發散，在基本功沒打牢實的情況下，其他什麼都是扯淡。先跟你們說下，這次的省賽，你們別想了，我也不會為了你們能混進陣容搞突擊針對訓練……”

盧教練說到這裏，左右的瞥了瞥兩少年。

林幕點頭，而魏瀟則是稍有些失望、失落。

他笑了笑，兩個年齡差不多大的少年，表現出來的思想，還真是迥然。

“排球，和籃球、足球並稱世界三大球。但是不同於大街小巷都在談論的足球、籃球，排球現在真不咋樣。女排還好，有榮譽墊着，咱們男排除了衝擊奧運會能讓人們想起來，其他時候完全不是個兒。”

“世界盃、世錦賽、奧運會，世界三大賽，如果加上世界男排聯賽，其實可以關注的比賽有很多。但怎麼樣個情況你們大概都知道。”

“那些高層次的離你們還遠，你們現在就連運動員都不是。就咱們體校，你們看看，排球項目都只能是靠邊站。省里的情況更糟，連體育局下的運動管理中心，三大球都只是合在一起，球類運動管理中心。

因為什麼？因為沒成績，因為沒關注度，關注怎麼來？還是要看成績，而成績只能靠用心去練。體育競技並不如很多人想像的那麼簡單機械，不是只有榮譽貢獻，更多的辛苦、殘酷。

就算有一時的鮮花榮譽也抵不了歲月的流逝，何況還有為澆注鮮花化作肥料的一個個符號。付出過多少努力和汗水，最後因為各種原因，或是拖着傷病黯然隱去的更是不知凡幾。也是真正的殘酷。”

“遠的，大的現在不說，現在我們就說自己的，我的，你們的，現實的。既然幹了，那就保留一份初心，爭取把自己干到最高的那個位置上。

上去了，一切有了，甚至最終站在賽場中央捧起獎盃，所有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就算沒上去，那至少也不要讓自己為過去曾經而後悔……”

盧教練的語氣並沒有多麼慷慨激昂，相反，平平淡淡、不急不緩。但每一個字比起之前的話都顯得更現實，也更敲擊人心。

至少魏瀟沒有了剛剛的懵然，而林幕則是感受了盧教練話語裏，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絲絲別樣心緒。

理想與現實，有時能同步，更多時卻只有遙不可及的距離！

且拼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