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幽冥合魄訣
沐羽淡然一笑。
“玦塵，你如有把握就放心一試吧。大不了失敗了，就再去冥府走它一遭。”
來自玦塵劍魂的暖流感應到主人的心意，頓時不滿起來，彷彿在反問：我怎麼可能失敗？
但這一來，它也信心大漲。帶着“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壯烈與決然，朝着心脈之中試探性地踏進了一小步。
這一步踏出，心脈之中盤桓的那道血色劍氣，竟然十分平靜，並無反應。
感覺到似乎沒有危險，玦塵劍魂士氣大作。當下一鼓作氣，直接召集了全身各處留存的暖流，海納百川一般，向心脈處紛紛湧來。
無數暖流在心脈中合作一處，似乎化作了一柄出鞘利劍，朝那血色劍氣悍然刺去！
沐羽臉色難免一變，下一刻，心臟猛然一悸動，全身血液似乎都沸騰起來，紛紛不要命地湧向心脈之中。
他的心臟迅速脹痛起來，幾乎就要爆炸。
冥冥中似有一道清氣直衝上頭頂泥丸宮，腦海中響起轟然一聲巨響。
靈魂飄飄然，彷彿脫離了肉體，遨遊於虛空，不知身在何處。
怎麼回事？
難道我心臟爆裂、魂飛天外了嗎？
這一世才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嗎？
沐羽眼前突然出現一陣白光，緊接着，周圍虛無的黑暗被點亮了。
那片白茫茫的無數光點，彷彿有生命一般，混亂飛舞起來，如同一隻又一隻蜜蜂，讓沐羽眼花繚亂。
很快沐羽看清了它們的本體——竟然並非是什麼蜜蜂，而是一個又一個，如同蝌蚪一般的小字！
這些字體極其古老，帶着滄桑的氣息，彷彿跨越千古時光而來。
沐羽並不認識這些文字，但那些白色的蝌蚪小字竟然像發現了目標一般，爭先恐後地沖向了沐羽的腦袋。
在這一刻，他聽到了無數連串的“啵啵啵”的聲音，腦海中也隨之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字體。
開頭是極其鋒銳張揚的五個字：“幽、冥、合、魄、訣”。
那字鐵畫銀鉤，仿若一柄柄出鞘的寶劍，立於天地之間，勢要把天戳個窟窿出來。
沐羽的目光逐漸變得明亮與火熱起來。若是沒有猜錯，這應該是一部武功心訣。
是什麼樣的心訣，竟然能通過這樣神乎其技的過程來傳道？
接下來他的心情變得七分心動、三分懷疑。
只因緊隨其後的一句話：“後天境界第一功！”
是什麼樣的功法，敢稱後天境界第一功？是開創者的狂妄自大，還是其名副其實？
沐羽皺着眉繼續看了下去。
“幽冥合魄訣，後天境界第一功，奠定無上通天大道之根基。”
“創此功法，縱百死無生，萬世沉淪，吾此生亦無悔！”
“值此人生末路，步入幽冥黃泉，回望吾一生修行武道之生涯，恍然驚覺，往昔之路，竟有泰半步入歧途！”
“悲兮、悔兮、嘆兮！若早十年發現，吾斷不至於淪落至此！功體有缺，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此生無緣大道！”
“痛定思痛，吾停駐神鐵之畔，悟道七七四十九日，創此絕世功法，彌補吾後天境界之缺陷，使吾之功體趨於圓滿。”
“因悟道之處乃幽冥地府，悟道過程亦受幽冥神鐵啟發，故名之幽冥合魄訣。此功一出，天下後天功法皆落下乘！”
沐羽讀到這裏，不得不敬佩此人的強者之心。
身死之後，到了陰曹地府，才發現自己的武道有大半走錯了路。卻並沒有因此頹廢，而是將懊悔與遺憾化作動力，創出了彌補缺陷的絕世功法。
這是何等堅毅而強大的心志？
他心中感慨萬千，已經不敢再輕視這篇功法，端正了態度，繼續往下讀。
“何謂先天？何謂後天？吾以往只道：後天行之體內小周天，先天行之體外大周天。然而事實，並非只是如此簡單……”
“人，便是一方微小卻完整的天地，天地分清與濁，而人也分魂與魄。”
“清為天，濁為地；魂屬陽，魄屬陰。”
“是故，陽魂對應清天，而陰魄對應濁地。”
“唯有魂魄合一、陰陽調和，才能清濁同流、天地共鳴。”
看到這裏，沐羽已經皺眉，但還是硬着頭皮繼續看了下去。
“吾往昔所行之道，求諸於天而忽略於地，凝練神魂而疏於錘鍊體魄，殊不知此乃捨本逐末也。”
“生死輪迴之間，雖肉體可更替，而真靈永不滅。但在輪迴之外，又當如何？”
“肉身為渡世寶筏，乃大道之根基，不可輕易拋棄。”
“如同世人愚昧，只見蒼天超脫於紅塵萬物，就想與天同壽；卻不見大地厚重以載物，任世間滄海桑田，而萬古不滅，這未嘗不是逍遙長生。”
“依我如今看來，體魄與神魂一般重要無二。甚至單論後天境界，修鍊的重要性，首推體魄！”
“後天境界主修體魄，先天境界主修神魂——如此方乃正解，可築無上大道之根基。”
“吾往昔創《玄天煉魂訣》，以鴻蒙紫氣煉魂；如今創此《幽冥合魄訣》，以玄黃母氣練體！”
“從此開魂體同修大道，魂魄合一，陰陽互補，真我凝練，與天地同不朽！”
沐羽熱血沸騰。
與天地同不朽，這是何等豪言壯語？
雖然人不可能真的不朽不滅，但人的心氣卻可以高出這片天地的限制，嚮往絕對的自由。
這太合他的脾氣了！
人生當如劍，若有阻攔，一劍破之！
“可悲可嘆，吾醒悟太晚，悟道太遲。”
“即便得此後天第一功法，也已經沒有時間散功重修。”
“吾留下這《幽冥合魄訣》後天篇，與修改後的《玄天煉魂訣》先天篇，以及吾這一生劍道精華《劍神譜》，都印入這柄新鑄成的劍中吧。”
“此劍無名，權作贈品，一併留與後世吧！”
沐羽心下明了——“這柄新鑄成的劍”，指的恐怕便是玦塵劍了。
《幽冥合魄訣》的主人，到底是怎樣一個驚才絕艷、心胸豁達的前輩？
想到初遇玦塵之時，以它那古老殘破的樣子，卻擁有靈性，沐羽不禁感慨萬千。
誰能想到玦塵劍還有如此不凡的來歷？
緊接着，龐大如潮水般的文字湧入無恙腦海，那是真正的重頭戲——《幽冥合魄決》後天篇、《玄天煉魂訣》先天篇和《劍神譜》。
這些文字一入沐羽腦海，似乎無需他認真記憶，便深深紮根了下來。
武學有兩大境界，先是後天境界，然後才是先天境界。
所以武學按照境界劃分，可分為後天武學和先天武學。
但是武學又有兩大方向，一是內功修鍊，重鍊氣；二是外攻修鍊，重招式。
所以武學又可分為內功心法和外功招式。
武學秘籍以偏重方向劃分，分為內功心法和外功招式。
沐羽得到的這三本秘籍，《幽冥合魄訣》是後天內功心法，而《玄天煉魂訣》是先天內功心法，至於那《劍神譜》，則是一本記錄了外功招式的劍譜，也屬於先天武學。
先天內功，顧名思義要先天境界才能開始修鍊。但先天外功，卻非如此，後天境界也可修鍊，但是至少要先天強者才能熟練掌握乃至大成，發揮出全部威力。
要說沐羽最好奇的，其實不是前兩篇內功心法，而是《劍神譜》。
他也是一個劍客，對於劍道的痴迷自然不必多提。
這本劍譜敢以“劍神”為名，想必定有過人之處。
但沐羽並未心急，逐一將三本都觀讀了一遍。
《幽冥合魄訣》和《玄天煉魂訣》晦澀高深，其中玄妙莫測難以言表，恐怕只有以後隨着修鍊才能逐一參悟明了。
可是《劍神譜》的內容，卻是讓他吃驚得差點大叫出來。
這本《劍神譜》共有十式，每一式都繁複精妙、各有所長，可謂是集劍道大成之作。
令沐羽吃驚的是，《劍神譜》中記載的這十式劍招，竟然與師尊太素教自己的“蜀山秘劍”十式大同小異！
從第一式“離魂追影”，到第十式“兵解”，幾乎一模一樣。
之所以有所不同，還是修鍊方式有細微差異。
但客觀來說，這《劍神譜》中記載的修鍊方法，甚至比師尊教得更為詳細與正統！
這有些出乎沐羽的意料。
他心想，這《劍神譜》，竟是與師尊的傳承有所淵源？
世上的緣分……果真奇妙。
若是以後再遇上師尊，倒是可以詢問一番，說不定其中另有一番往事。
雖然沐羽並未着手開始修鍊《劍神譜》。
因為蜀山秘劍十式，也就是《劍神譜》的最佳修鍊時期，是七歲開始。
在七歲之前，身體發育尚未達到要求，若進行高強度的練武，反而會損傷筋骨，有害自己的前程。
此時最重要的，反而是修鍊《幽冥合魄訣》，增長自己的內力。
只有內力雄厚，以後發揮出的劍招，才能威力絕倫。
按照前世的修鍊進度，若是打通十二正經，他便有了習練並掌握《劍神譜》第一式的資格。
在此之前，外功招式方面以基礎劍訣為主。
否則好高騖遠，提前練習高深劍法，即便不損害身體，練出來也只是徒具其形，不具其神。
前世沐羽十六歲遇到玦塵劍，從此開始與靈劍性命交修的修鍊方法，加上師尊的悉心指導，修為一日千里。
哪怕是起步得很晚，也在三十歲時，達到了先天二層巔峰的境界。
如今重生一世，前世所有經驗都在，又獲得了高深的內功心法，重走一遍武道之路，只會更加順利。
這一世的成就遠遠超過前世，已經可以預料。
只要他夠強，擁有絕對的實力。一切暗中的敵人都是虛妄，陰謀也好，陽謀也罷，一劍即可破除！
似乎感覺到主人的鬥志，玦塵劍魂也興奮異常。
胸口的血玉滾燙，其內的氣息變得凌厲如劍。
不知不覺，沐羽已經回到肉身之中。
此時房間中無人，窗外的天色尚且大亮，應該距離他昏迷沒過太久，大概午時左右。
他摸了摸身後，衣衫被冷汗浸透。
沐羽索性在床上盤坐起來，雖然手短腿短，但也像模像樣。
這一世的出身不低，乃是大將軍府的三公子，但他早已嗅到暗藏危機的氣息。
儘快地恢復實力，才不必懼怕暗中的宵小。
也才能儘快地……回蜀山看一看。
說不定還能再見到師尊。
血色劍氣仍然盤桓在心脈之中，毀滅的暴戾氣息隱藏其中。
但是當體內暖流按照《幽冥合魄訣》第一層的功法開始運行，沐羽能感覺到那絲血色劍氣並沒有異動，似乎格外的乖巧，如同見到了貓的老鼠，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現象令他驚喜交加。
他心下一動，嘗試改用前世的蜀山心法運行內力。但才剛打算這麼做，體內的暖流立刻變得抵觸起來，似乎頗為不滿。
而那股血色劍氣也隨之立馬變得暴躁，肆無忌憚，彷彿下一刻就要攪碎心脈。
他連忙停止，重新運行《幽冥合魄訣》。
果不其然，只有這個時候，暖流才會盡忠職守，血色劍氣也會安靜下來。
彷彿是玦塵劍魂在督促主人：你一定要好好修鍊我給你的功法，否則我就不幫你壓制劍氣了！
運行了數個周天，沐羽察覺到，血色劍氣的力量似乎削弱了一絲。
他仔細觀察之下，發現每當暖流經過心脈，那血色劍氣都會微不可查地抽出一絲，融入暖流之中，在體內運行數個周天，然後化作濁氣，通過吐息排出體外。
發現這一點后，他喜出望外。
看來不能習武的問題可以解決了。
只要持之以恆地修鍊《幽冥合魄訣》，以後血色劍氣會越來越少，遲早有一天會消失殆盡。
相通這一點，他靜心冥想起來。
同時分出一絲注意力，防止外面有人突然進入房間來不及反應。
《幽冥合魄訣》一共分為九層，這在後天功法中極為罕見。沐羽前世所修鍊的蜀山的《北斗七星訣》就只有七層。
並非是層數越多就越好。
畢竟後天境界的目標只有一個：先通十二正經、再通奇經八脈，使得全身經脈暢通無阻，打下突破先天境界的基礎。
但各家後天心法，劃分的層次不同。有的六層有的七層，打通經脈的步驟順序也不盡相同。
所以後天境界的武者之間，難以憑藉統一的標準衡量境界高低。
有人曾提議以比武論輸贏。然而並非內力越高深、武力就越強，這與兵器的使用、外家功夫的練度、天生力氣的大小都有關。只能說內力越高深的人，體力和持久力相對來說就越好。
所以後天境界，乾脆各家論各家的。比如蜀山修行《北斗七星訣》的弟子之間，就劃分出了七個層次，彼此之間明白差距就行了。
總體來說，後天功法劃分層次越多，就越是高深精妙、難以修鍊。
而在修鍊圓滿之後，功體也會較他人更加完善，同境界發揮出的實力往往也更強。
像《北斗七星訣》算是此間佼佼者，僅次於傳聞中劃分八層的天道門的《道鴻訣》。至於劃分九層的功法，在此之前沐羽連聽都沒聽說過。
而這種各家武學進境不統一的情況，等到突破先天境界後會好轉。
因為不論哪家武學，修鍊先天境界，都能劃分為四個最基本的層次：煉精化氣、練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
沐羽前世死前，便是先天二層巔峰，練氣化神的境界。至於那紫山，至少也是第三層煉神還虛的境界了。
到了先天境界，每一層之間的差距都很大。能夠走到這一步的人，武功招式都差不到哪裏去，很難越級殺敵。
沐羽能夠斬殺紫山，主要原因有四。
一是兵解秘術燃燒潛能，將他的戰力短時間生生拔高了一層次；
二是他有契合度極高的兵器——性命交修的玦塵劍，讓他在生死之戰中超水平發揮實力；
三就是沐羽劍法高深，劍招太快，以先天第三層的實力施展離魂追影，先後斬殺青衣衛與紫山，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當紫山反應過來，劍氣已經切斷了他的脖頸；
四就是紫山當時略有失神，而且錯判了沐羽的爆發力，沒有在一開始就選擇直接拉開距離。
總結這四個原因，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輕敵。
若是重來，紫山不需知曉他所有底牌，只需稍有防備，避其鋒芒，沐羽便難以拖他同歸於盡了。
所以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看自己的敵人，一時的輕敵可能葬送性命……
沐羽一直打坐到了傍晚時分。
房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他知道自己應該停止了。
體內的暖流離去，歸入胸前的血玉之中，但是卻有一絲留在了沐羽的丹田之中。
他知道這並非是玦塵劍魂的能量，而是自己修鍊所得。
這是一個起點，是自己這一世武道的奠基之始。
凌寒梅推門而入，見兒子已經醒來，臉上浮現一抹溫暖的笑容，摸了摸他的頭，道：“羽兒醒了，還有不舒服嗎？”
沐羽感受着母親的關愛。
他開心地笑了，以輕鬆的笑容告訴母親自己沒有事。
“今天是元宵。”凌寒梅抱起沐羽，朝外走去，“咱們一家人，一起去吃湯圓咯！”
此刻的洛陽城，已經開始點亮了無數花燈。
……